诸国叛逆融合的庆国民众通过天道票决把庆桧瑭分尸示众,却把庆桧瑭留洋归来的女儿推举成为新的庆帝。
所有的文化差异,在活着和利益面前都会很快平衡统一。
海外叛逆需要神州叛逆者的土地思想,神州叛逆需要海外的军事实力和科技,因为当前国家新立,粮食生产是第一大事,由一个有威望远见的神州人主事,趋于诸国推举首脑组成众议院,是历史经验注定的事情。
但庆桧瑭想要让神州人比海外诸国子民拥有更高的阶层待遇,于是他死了,他的女儿庆余幸成了女帝,一切都是如此理所当然。
庆余幸站在帐篷搭建的临时议事厅内,看着刚刚通过议会推举的文武百官,没有女儿家的娇羞胆怯,也没有半分丧父之痛,相反,在神州官场里沉浸多年,她这个女帝虽然刚上任,却颇有些龙入大海的气象,以及一些没有刻意隐藏的愧疚、嘲讽和感慨。
庆余幸扫视殿下百官,面色有些苍白倦意,轻笑道:
“这方人间有个怪现象,无论什么文化思想领导的国家,越是精英,越想不劳而食,都觉得脑力劳动比体力脑洞更高尚。
如今庆国海纳百川,各种各样的人才都有,什么都能发展起来。却唯独缺少基层下力的人。”
“但如今三大恶国围而不攻,且凛冬将至,我们目前最缺的,就是粮食。在大雪降临之前,如果不能开辟足够荒地,明年就会举国饥荒。”
庆余幸神色一凛,不怒自威,“有些话说出来,很是打你们的脸,但我庆余幸不是被举世唾弃的叛逃者,我来自燕然修行神殿,只是个收尸人,之所以答应你们的请求,坐上这个位置,是因为见不得被我父亲他们引导成为叛逆的神州同胞,一辈子无法回归神州,负债女还,天经地义,我庆余幸,是来还债的,不是来和你们做弃子的……”
庆余幸目光如剑,一一扫过殿下百官的双眼,以极平静的口吻说着最诛心的话:
“相信很多人已经感受到报应了吧?所有你们曾瞧不起的脏活累活,当你们被曾经所鄙视的底层百姓抛弃之后,都会更加残酷地降临在你们身上,你们曾经所鄙视的,如何种地、如何耕田、如何开荒、如何施肥、如何建房……反倒成为你们最想学会的,学富五车的你们,甚至连挖个厕所都不会。你们应该已经领悟到,那些曾经加诸在百姓身上的——阶层压迫的悔恨,职业贵贱的悔恨,极尽嘲讽羞辱囚禁的悔恨了!”
“建立了新的国度,却不得不放下所有的高贵和尊荣,把这些你们曾经践踏到尘埃里的贱业重新拾起,小心翼翼去学,去做,才能让活自己。”
庆余幸极尽挖苦之能事,把这群已经放不下过去身段地位的人的面子,血淋淋地剥开:
“我知道很多人不服气,很多人不愿忘记过去投入新的生活,但这就是现实,无论你曾经多高傲多尊贵,学不会在现实面前低头,就得饿死冷死。所以,在座诸君,无论你们回去之后是决定自尽、叛逃,还是死亡狂欢,亦或选择放下过去好好做个民,在你们作出决定之前,给你们带来群岛的人转告我的话:想要活下去,想要回故土,别无他途,老老实实做个把人当人的人,老老实实做好不分贵贱的事。我们就像刚从深渊里爬上荒岛的部落,再分阶层,再玩统治,就只能全部死绝。”
殿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庆余幸所说的,他们早就意识到了,只是谁都不愿承认而已。
毕竟从天堂到地狱所带来的打击,比范进中举大多了。
能投降庆国的人,都是想活下去的人。
把人当人,不分贵贱。
这八个字,即是诛心,也是点醒。
就算再如何装睡,肚子饿了身上冷了,也终归要醒来。
殿下有个曾经的小国旁支皇族长长一叹,最先妥协转变,开口问道:“可就算我们开垦了荒地田垄,让大雪冻死土地中的害虫,并在这个冬天收集足够的粪肥,明年开春,我们也将无种子播散下地……我们的粮食,撑不过这三月长冬,人口太多了!”
殿下百官抬起头来,齐齐看向庆余幸,目光皆有所期待。
如此时候,能成为庆帝的人,自然只能是能带给庆国希望之人。
举国推举庆余幸,就是因为庆余幸不是罪民,她来自神州,来自修行神殿。
并且,神州是个人情社会,庆余幸又和韩雨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她能联络神州。
就算不能对话韩雨,至少可以动员庆国这一亿神州罪民的儿女后人。
一亿人的儿女后人,就是一亿三千万人,他们都在神殿中修行,都进入神殿第四层了。
只要有这一亿三千万人的亲情羁绊在,庆国就能发展。
庆余幸自然也明白这些!
但她有她的担忧和顾忌。
她沉吟半响,才直白道:“我懂你们的期待,但在此之前,我想先尽我所能,尽可能地先见一见萧远,和他谈一谈。我为父赎罪,但不能拉神殿中这一亿三千万学弟和我一起代父母赎罪。我怕萧远对这个人间冷心。举世东数万载的轮回悲剧,因他而破局,他若心寒,舍了人间回仙界,人间就会再度轮转。”
殿下有个算是庆余幸叔叔辈的曾经神州决裁者犹豫道:“萧远修的是有情道,若我们的后人惦记亲情支援我们,他应该感到欣慰才对吧?毕竟能看到人间有情,正和他的道意……”
庆余幸轻轻摇了摇头,“若情之一字,成了除恶务尽的阻碍,有情道,还值得坚持吗?我行过这世间很多穷苦地,见过很多穷苦人,却从未见过像萧远一般,出生穷苦且达成如此成就,还愿意回人间做人的人,我知他重命胜过重情,可不知善与情,在他心中孰轻孰重。我这几日也在扪心自问,若情绊成了罪恶的原谅池,是不是和迟来的正义,跪着求来的正义一样,已经变味,甚至变成另一种恶了?”
庆余幸走出大殿,西临山岛,目光越过茫茫汪洋,俯视昆仑西峰,深吸一口气,用灵语高喊道:
“先生,我能和你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