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被吹灭,月光柔和的光线从窗户漏进来,沈明珠能隐约看见孟遥知的脸。
她不敢细看,也不知道孟遥知是真的醉了,还是清醒着。
他的唇温柔的覆上来,沈明珠低唤一声,孟遥知的身子猛然一僵。
他有些急切的去拉扯她的寝衣,触碰到最后的一层时,沈明珠已经抖得很厉害了,孟遥知深吸一口气,放缓了动作。
“别怕。”他低声哄她,像是承诺一般,“我不会叫你无名无份。”
沈明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孟遥知的手很暖,他的唇也很暖,像是要捂热她冰冷的心一般。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已经被他融化了。
孟遥知试图拉着她的手拉住自己,沈明珠惊了一下,惹得孟遥知笑起来,他干脆自己俯下身,很快便贴上了沈明珠。
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团火,像是要把沈明珠点燃。
沈明珠知道今夜过后意味着什么,她不是怕没有名分,她只是对未来感到惶恐罢了。
孟遥知一点一点引导她,温柔的像呵护一个珍贵的宝物。
“沈明珠。”他沙哑着嗓子唤她的名字,“相信我。”
沈明珠下意识的攀住他的脖子,。
他之后的动作更加缠绵温柔,沈明珠开始的痛觉逐渐被如海般的浪潮所淹没。
外头守夜的小丫鬟隐约听见动静,有些好奇的望了一眼:“宝露姐姐,大人今天不回去了么?”
宝露脸色微变,嗔一眼那小丫鬟,把她拉开一些距离,压低声音道:“主子的事别多问,明早上早些烧热水,院子里伺候的人明早都要改口叫小夫人了。”
小丫鬟眨巴眨巴眼睛,笑的有些天真:“大人喜欢姑娘,姑娘性子柔和,咱们也喜欢姑娘,姑娘做了小夫人,是好事。”
宝露也连连点头:“是好事。”
说罢,看一眼房门,又有些忧心忡忡,就这般做了小夫人,真的是好事么?
不过这些不是她们需要操心的,只要孟遥知对沈明珠好,对于沈明珠来说,这就是好事。
这一夜沈明珠睡得极好,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了。
她身上还有些酸软,昨夜太累,直接昏睡过去,寝衣被新换过了也不知道。
孟遥知已经不在了,沈明珠想起昨夜的事,脸上有些发烫,撑着身子想自己坐起来,不小心弄出些声响来,宝露一下就领着不少人进来,吓了沈明珠一跳。
“奴婢给小夫人请安。”宝露带头高呼,丫鬟们脸上全是喜庆的笑意。
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好半天才道:“快起来。”
宝露站起身,摆摆手叫丫鬟们去准备热水,她搀扶沈明珠走到外阁,桌上地上放了不少红纸包裹好的盒子,宝露笑得眯起眼睛:“大人上朝去了,大人说这些是给夫人的聘礼,今个儿有些匆忙,算是个体面,等过些时候选个好日子,再把该有的补上。”
沈明珠不自觉的带上了笑意,他事事都替她想的周全,如此一来,府里上下便没有人会说闲话了。
看完这些,沈明珠才发现外头已经挂上了不少的红彩带,丫鬟们也都穿得红彤彤的,倒真有些新婚的意思。
她是出逃的罪臣之女,原本该是最下等的奴婢,孟遥知肯给她这样的体面,肯说出选个好日子把该补上的补上,沈明珠已经非常感恩知足了。
她不在乎那些虚礼,院子里的丫鬟们倒是真心为她高兴,她让宝露选些好东西分给大家,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连这些赏人的玩意儿也是孟遥知给她的。
现在自己是他的人了,沈家的事。。。也就算是家事了吧。
之后便是沐浴,躺在热气腾腾的浴盆里,沈明珠险些又睡了过去。
孟遥知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他形色匆匆,却没有先去看沈明珠。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两人一并进了书房,孟遥知坐定之后,才看着单膝跪在眼前的男子道:“说吧。”
“大人,皇上身边的人已经都被咱们的人替换了,如今皇权架空,朝堂上下齐心效力于大人,大人再没有后顾之忧。”他把头埋得很低,看不清楚面容,说话的声音也是极为普通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特别之处。
孟遥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接着道:“聘礼备好了么?”
“是。”那男子似乎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后道,“洛大人近日来有些心急,已经催了好几次那件事情,可沈家的事情本就和洛家有关,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小夫人?”
孟遥知垂下眼帘,端起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我会亲自跟她说。”
那男子有些错愕,不过孟遥知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便多话什么。
以孟家现在的势力,推翻当今朝政,自立为新皇是完全在掌控中的事情。
可孟遥知对做皇帝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摆个傀儡皇帝安抚一下那些老旧贵族,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下,根本的性质是差不多的。
“玉佩的事有眉目了么?”孟遥知搁下茶盏,将头靠在椅背上,他喜欢这样放松自己,是自小就养成的习惯了。
“光凭十几年前的传闻来找,实在是大海捞针,这玉佩没人见过完整的样子,沈家旧宅留下的零碎线索也难以拼凑起来,这玉佩背后的秘密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说的那般,还并不能确定。”
那男子叹了口气,为了这块玉佩后隐藏的秘密,孟遥知已经盲目的追逐寻找了近十年,捕风捉影的传说似乎比皇位更加吸引着他,饶是到了现在,孟遥知依旧没有放弃。
这样的回答是意料之中的事,孟遥知从来不急,他如今已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这块玉佩背后的秘密即便是找到了,顶多也算是个锦上添花。
慢慢寻着,总有一天会有迹可循。
沈明珠也必须留在身边,沈家后人兴许是打开宝藏大门的钥匙,孟遥知从来不会断绝了自己的后路。
“洛家的事准备起来,你替我送一道折子到宫里去,洛大人要体面,便给他体面,由皇上下旨昭告天下,想来他会满意。”孟遥知稍微坐直些身子,他把手边的空白折子拿了一个过来,快速写上几行字后,交给了眼前的男子。
那男子把折子装好,应声后便退了出去。
比起玉佩来说,眼下彻底掌控住洛家更为要紧。
不久之后,梁国真正的掌权大族,便是孟家了。
他掌控着皇室的命脉,牵引着傀儡皇帝,他要的一切都必须得到。
包括沈明珠和玉佩背后的秘密。
一样都不能例外。
宝露早就听见小丫鬟说孟遥知回来了,她在院门口站着看了很久,也没有看见孟遥知过来的身影。
她觉得有些奇怪,不想叫沈明珠失望,便差人去瞧了瞧。
回来的小丫鬟说孟遥知在书房见人,宝露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依旧有些忧心忡忡。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还好沈明珠没有问起孟遥知是否回府的事来,她兴致勃勃要了好多花籽,带着一群年纪还小的丫鬟们在墙角下刨坑种花。
一群人欢欢喜喜的,宝露在一旁看着,心里边的忧愁也被这样好的笑声驱散了。
沈明珠这一瞬间好像又看到了年少时候的自己,她抬起手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长出一口气:“不晓得能不能养活。”
“小夫人,那边的墙角还没有种呢。”小丫鬟玩儿得高兴了,兴致勃勃的站起身来便要过去。
宝露上前拦了一下,把沈明珠扶起来:“品绿,别闹了,小夫人累着了,你们自己去种便是。”
品绿很听宝露的话,赶紧收敛了一下,给沈明珠福身:“奴婢差点忘了,小夫人快歇着吧,奴婢们会种好的。”
沈明珠看一眼宝露,见她神色坚持,便笑着把手中的小铲子递给品绿,叮嘱道:“小心些,别弄伤了手。”
品绿笑着点头,抱着花籽,一群小姑娘眨眼便跑远了。
宝露已经备好了水,替沈明珠洗干净了手,才微笑着道:“小夫人晚膳有什么想吃的么?”
沈明珠垂脸擦手,不经意的问了句:“他要过来么?”
宝露没说话,孟遥知没有差人来说,她也不清楚。
见宝露沉默,沈明珠反而抬起脸来对她笑,自圆其说一句:“他在忙吧?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随便做些就是了。”
看不出来沈明珠失望不失望,宝露应下,准备到小厨房去。
她走出门,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宝露抬起头,见孟遥知正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人。”宝露一下笑起来,也是替沈明珠高兴。
孟遥知的视线落在屋里,他抬手示意宝露小声些,好一会儿才道:“院子里的人都叫出去,我有话跟明珠说。”
他神色有些严肃,宝露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稍微推开些距离,到院子里把丫鬟们都叫出去了。
人走光以后,孟遥知才进了屋,沈明珠背对他坐着,瞧不见脸。
“在干嘛?”孟遥知绕到她跟前,脸上的表情已经被浅笑替代。
她把头发盘上去了,看着依旧还是像个小姑娘。
见面并没有沈明珠以为的那么尴尬,孟遥知说话很自然,连带着沈明珠也瞬间适应了这种身份的转换,她对他笑,轻声道:“没。。。就是坐会儿。”
孟遥知点点头,拉住她的手:“明珠,导致沈家被贬,以及收集证据证明沈家谋逆的是洛府,但事情做的天衣无缝,要证实沈家是无辜的。。。很难。”
他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的告知搞得沈明珠反应不过来。
好一会儿,沈明珠才眨眨眼,回过神:“洛府?”
“对。”孟遥知点头,才这么些时日,他就已经查清楚了,沈明珠握紧了拳头,闷不做声。
“我爹一生清廉,绝不会。。。”她还是不曾改口,“一定是有隐情,洛府的人不会是清清白白的。”
“官场上的人,没有清清白白的。”孟遥知的神色渐深,他无意要中伤谁的意思,沈明珠依旧还是太过于单纯,有些事情,并不是是非对错能够衡量定论的。
沈明珠有些错愕,这话从孟遥知说出来,她不该觉得意外才对。
“孰是孰非,我再替你留意着。”孟遥知没有一口否决什么,他知道沈明珠唯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他不想断了她的念想。
沈明珠只觉得刚才孟遥知的眼神陌生得很,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了解他的,她无端端就想起林景清来,她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奇怪的声音从脑海里驱逐掉。
孟遥知是专程来告知她这个消息的,无论如何,他的坦坦荡荡更加应证了他是真的会帮自己这件事。
沈明珠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他只要说出口的话,就不会骗人。
孟遥知陪她坐了会儿,说还有些事要办,便起身离开了。
晚膳的时候只有宝露陪着沈明珠,沈明珠意外的多吃了些东西,宝露还欢喜得不行,主仆二人用过膳后四处散步,一直到夜色沉沉才回来休息。
孟遥知依旧还是在沈明珠上床后才姗姗来迟,他似乎对她还保持着新鲜感,成宿的折腾,后半夜沈明珠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些天孟遥知似乎忙了起来,他总是很晚才到沈明珠这里歇下,第二天沈明珠醒来的时候,身旁的被褥已经凉透了。
呆在府里也没有什么意思,宝露便陪着沈明珠上街去,怕她一个人闷在屋里闷出什么毛病来。
到了街上沈明珠的精神才见好了些,林景清像是个阴魂不散的跟屁虫,沈明珠出现在哪里,他就能从哪里突然蹦出来。
“沈明珠!”
沈明珠和宝露刚转过街角,林景清已经堵在了两人面前。
沈明珠知道他要干什么,叹口气,侧脸对宝露道:“你到前边去等我吧,有些想吃梅花糕点,帮我买些,我很快就来。”
“小夫人。。。”宝露有些迟疑,戒备的看着林景清。
沈明珠拍拍她的手背叫她安心,虽然不情不愿,但沈明珠坚持,宝露也只有顺着沈明珠的意思。
等到宝露走了,林景清才一脸震惊和不敢置信的逼近她,一副怒其不争模样:“小夫人?!沈明珠你疯了?你居然真的和孟遥知那样的人在一起?!我说的话你都当听不见么?”
沈明珠皱眉,他凭什么管她?一副自诩正义的模样。
“林景清,我做什么事和你没关系吧?”沈明珠不喜欢他这样说教的口吻,她和他的生活相差太远,他不必理解自己做什么决定,这和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样都好,以后不要总是这样跟着我。”
说罢,越过林景清便要走,他显然不肯,沈明珠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林景清拽进沈明珠的胳膊,他太用力了,沈明珠吃痛,猛地推开他:“疼!”
“疼就对了!”林景清气呼呼的,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狠声道,“你会后悔的,沈明珠,孟遥知绝对不会爱上任何一个女子,你以为你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一个么?不会的,他只爱他的权势,他只爱他自己,为了权势,他从不在乎会伤害到谁,我早就提醒过你,非要等到被他刺伤的那一天你才会明白么?!”
“我没觉得我有什么特别。”沈明珠的声音小了下去。
或许林景清说到了她心里最隐晦的东西,孟遥知对她太好,在她内心深处,真的没有哪怕一瞬间,觉得自己是特别的么?
沈明珠深吸一口气,像是为了说服林景清,可听上去更像是要说服自己:“林景清,他能帮我,我需要他帮我。”
林景清被她的眼神蛰了一下,半响说不出话来。
他想问她,难道自己就不能帮她么?
转念一想,如今林家保全自身已经用尽全力了,沈家的事。。。的确心有余力不足,否则他爹早就已经插手,哪里还会糟糕到现在这个地步?
真相如何,他们都是一叶障目的人,谁都不知道。
“沈伯伯的事。。。”林景清顿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这些事情上孟遥知也未必干干净净,总之你保护好自己,我。。。还有我爹,再不济,你总归还能来找我。”
总算是说了句暖心的话,沈明珠笑起来,郑重的冲他点头:“我记下了,谢谢你,林景清。”
林景清摆摆手,转身准备要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沈明珠,眼里的神色很复杂,像是欲言又止。
沈明珠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安心,林景清叹口气,如今木已成舟,说得再多些,似乎就要适得其反了。
这么一折腾,沈明珠也没了逛下去的心思,到前边的梅花糕点铺寻着宝露,两人便回了府上。
糕点甜糯,沈明珠拿给品绿她们分着吃了,夜里孟遥知回来,难得的只是抱着她,两人坐在一块儿柔声说话,沈明珠白日里的烦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没有什么不一样。。。
虽然没有繁重的仪式,也没有众人的庆贺,但孟遥知对她依旧还是如之前一样的好,沈明珠闭上眼睛,拽紧了孟遥知的衣袖。
他的怀抱依然温暖,她只要全心全意依靠着便好。
隆盛元年六月二十。
新皇登基以来,下达了第一道响喻京城的赐婚圣旨。
洛家小姐要嫁给孟家大人做夫人的闲话,在孟遥知带着聘礼出门前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郎才女貌,家事相当,算是一桩美谈。
洛恒丰等这一天等得辛苦,替孟遥知办事多年,就是为了他唯一的宝贝女儿有一个终身可以依靠的归宿。
圣旨下到府上的时候,洛恒丰才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下来。
孟遥知还算言而有信。
皇上亲自赐婚,孟遥知亲送聘礼,这位洛家小姐还没出嫁,便已经占尽了京城里的所有风光。
大街小巷的人都挤到洛府跟前看热闹,小孩子追着送聘礼的车嬉笑着,马车旁有人送糖,小孩子领了一波又一波,笑得眼睛都眯成缝。
洛恒丰亲自在府门口迎接这位权势滔天的女婿,孟洛联姻,今夜的老旧贵族和前朝旧臣,只怕都要彻夜不眠。
洛弦晴蹑手蹑脚的趴在假山后偷看,孟遥知生的俊美,气度不凡,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她就是要看看这个人人敬畏的孟大人是怎么上府来给她提亲的,她亦是娇生惯养宠出来的金贵小姐,若是有半分懈怠,她才不要嫁!
看了一会儿,洛弦晴还算满意,她偷笑着收回脸来,清了清嗓子对身边的怜儿小声道:“你说,我与孟遥知,可般配?”
怜儿捂着嘴笑,见洛弦晴瞪着她,赶紧点头道:“自然相配,京城里也只有小姐才配得上孟大人呢。”
洛弦晴微微有些脸红,京城里自然没有女子不想嫁给孟遥知,但她亦有自己的骄傲,如今被孟遥知重视,心里怎么不欢喜?
她马上便要欢欢喜喜的要做新娘子了,母亲正张罗着找京城里最好的绣娘给她赶制嫁衣,洛弦晴听着那边的动静,瞧见孟遥知和自己爹就要往这边来,赶紧提起裙摆,拉着怜儿飞快的跑开了。
洛府这样的热闹传不进孟府的雪伶院,孟遥知封了口,只说暂时先不告诉沈明珠,连宝露都是刚刚才从孟遥知身边的德庆那里晓得的消息,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怎么会?”宝露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洛家小姐进府做了主母,那沈明珠。。。
“主子眼见着要大权独揽了,洛家小姐进府,也是牵制洛府,主子说了,这事儿不许跟小夫人讲,怕小夫人受不住,到时候再缓缓说。”德庆瘪瘪嘴,也只是揣摩一番主子的心思。
宝露都快哭了:“怎么缓缓说?!”
德庆也直叹气,拍了拍宝露的肩膀:“先回去伺候吧,别露了端倪,小夫人的事儿多半也得放放了,总没有正牌夫人还未办宴,做小的先办的道理对吧?”
宝露说不出话,她抬起手袖把眼角的眼泪擦干净,等到眼睛不发红了,才对德庆点了点头:“我晓得。”
说罢,端起刚进府的贡橘,朝院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