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还处于瞠目结舌的状态下,仲俞慢慢俯下了身子,捡起了那块木头。
不论他如何左右翻看,那就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头,甚至连一丝灵力的残留痕迹都没有。
(这究竟是何种高深的术法…)
众弟子此时还未从方才的数次大异变缓过神来,对于他们来说,这场经历似乎只可在梦境中才能亲眼所见。
仲俞起了身子,随后握着那块木头走向了释常真,询问起后者的看法。
释常真亦是细细端详了一阵,而后也遗憾地摇了摇头。
“能够施展此般术法之人,定不是等闲之辈,或许这人同样是冲着兹裂而来。”仲俞平静地推论道。
紧接着仲俞走向了那群太明弟子们,欲向这些弟子询问些关于先前那个假观主的情况。
众弟子虽然心有余悸,此时也稍稍壮了壮胆,其中一名弟子向仲俞说明了情况。
原来,在这些弟子们到达西北向的阵眼之时,他们便见到了方才的假仲俞,后者告诉他们,他已一人破开了阵眼,并命令这些弟子们与之同行。
原本众人还有所疑虑,为何自己的观主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两头奔波,而后在他们望见那假仲俞亲手诛杀了一群上等穿甲兽后,他们便对其深信不疑了。
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下山之时,恰巧碰见了仲俞本人,否则这个人的谎言还会持续好一段时间。
而在崆峒山脉东北方向的一座密林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此时同样安静地躺着一块木头。
仲俞在听完弟子们的叙述之后陷入了沉思。
在普通长木上附加灵力并不是难事,而能够让那些长木幻化为相同的人形却又另作一谈,并且那个由幕后之人施术而成的人形,竟能够如常人般动作,甚者能够如方才与仲俞一战的假人一般复制自身的能力…
此等强大的诡异术法,实是令所有人感到匪夷所思、惊恐不已。
仲俞转过头肃然地望着弟子们道,“施术之人未亡,那么方才的情形便极可能再度发生,尔等需明眼视察,谨慎行事。”
“是!”弟子们纷纷俯首应答。
仲俞还想嘱咐些什么,不远处的谷底却突生异况。
一道淡青色的极光从底部如水泵般向着极空喷涌而出,并传出了一阵剧烈的破土之声,当下令所有人震耳欲聋、极光目眩。
仲俞眉头紧锁地望向那个方向,只见那道极光似是突破了天际,成了天地一线的奇异景况。
紧接着,一道无形的灵力波携着猛烈的气流撕裂声向四周极速扩散,所有人根本反应不及,被那道灵力波震得人仰马翻,修为较为深厚的仲俞与释常真二人亦是在这恐怖的波及之下,狼狈地连连退步,好一阵子才勉强停下了身形。
处在最前方的弟子,有的身上的青衣都已破碎不堪,甚至在他们勉强起身后,仍是左倒右倾,久久难以回复。
众人能够清晰地望见,原本还在空中惬意打转的几只飞禽,此时已然“啪啪”地落在地上,死的死,伤的伤。它们的五脏已被震碎,状况极其惨烈。
仲俞与释常真各自调理了体内真灵,而后虚眯着双眼再次望向那传来灵力波的方向,他们的心中已有了猜量。
午时已到。
天色昏暗,日光尽蔽。
如那月儿偏西、露水浮地,似乎常夜将张开那双漆黑的翅膀,将万事万物包罗囊尽,不留余地。
一刻后,那道夺目的光芒缓缓消逝,只余下一阵茫措的虚无。
“众弟子听令!即刻下山!”仲俞一声令下,蓄势以待。
……
“刚刚那道光…是什么呀?”阿芦心有余悸地目视远方,拉了拉世奚的衣摆。
世奚沉吟了一会,随后回应,“若我不曾猜错,那神器兹裂现已出世。”
只是世奚有一些不解,为何其他人对于这道极光感到心悸,而唯有他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以及一种不易抑制的向往…
或许是距离尚远,否则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能否抗拒住自己方才心底的那一股“冲动”。
而世奚的这种异于常人的感觉,唯有到很久以后他才能明白究竟是从何而来…
此时夏侯师尘毅然站起了身,随后欲往山下赶去。
“前辈欲往何处?”世奚有些紧张地问道。
“下山寻你师父,一同夺神器。”夏侯师尘看似面无表情地应声。
“可前辈您还未痊愈…”
“无妨,我若在山下与你师父碰面,自会与其联手,相互也有个照应。”
在自己被玉玲珑打成重伤之时,夏侯师尘便放弃了独自一人涉险夺兹裂的想法,他明白这山脉里有着数不尽的敌人,并且就算自己不曾受创,也未必会是他人的对手。
夏侯师尘长久以来的盘算就与他人不同,他想要得到兹裂不是为了达成什么野心,也不为了向那部族宿敌——余拔讨要说法,他的目的很简单,权是为了一人。
因此,兹裂最终的去向对于夏侯师尘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他只需能够借用一下其中的强大力量,便已达愿。眼下最佳的办法与途径,便是找到仲俞与之联手,若是真夺得了那兹裂,想必凭借着二人的交情,这点小事还是不足一谈的。
“阿芦姑娘,我们与前辈一同下山吧。”世奚望着阿芦道。
闻言阿芦双手环互在胸前,别过头道,“哼,我才不去,谁让小橙子爷爷要指责浮霜姐姐的。”
世奚明白阿芦这是还未从先前夏侯师尘的所言消气,他略微想了一会,随后淡淡地道,“若你听我的话,之后我便买些肉食,让夏侯兄弟烤给你吃。”
“走吧!我开玩笑的~”
世奚望着那个随着夏侯师尘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也跟上了二人的步伐。
……
一名身披战甲、不怒自威的男子此时正伫立在某个山巅之上,他的身姿魁梧,眼帘微沉。刚毅的面容予人的感受,是男子对于任何哪怕极其繁杂的事务,也能够做到漠然置之。
他无时无刻不注视着那谷底突生的异变。
男子亲眼望着那道极光直冲云霄,随后没入天之彼端,也亲身体验到那道极速掠来的灵力波动,但那波动似乎对他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仅是令他的金鳞战甲微微颤动了一阵。
待极光消逝后,男子淡然地从怀中取出一块如玉镜般的绥石,随后向其中注入了些微灵力。
下一瞬,绥石上显现出了画面,画面的背景是在一处较为亮堂的殿厅,因为其中有一些悬挂在树上的奇异芒盏,合力发出时强时弱的荧光,照亮殿厅四方。
而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位全身被巫袍倾覆之人,神秘莫测,阴郁逼人。
但在那人摘下了巫帽之后,画风有所转变。
眼前之人生得一副娟秀之容。肤如凝脂,眼睫修长,笔挺的鼻梁之下是一抹摄人心魄的殷红朱唇,不知者只以为那是一位清俊女子。
“兹裂已现,你那边如何?”男子面无波澜地向着绥石另一方问道。
画面中的男子捋了捋额前的青丝,随后轻笑着回应,“放心吧司泽将军,琉璃幻树没有再出现过黯盏的情况,差不多就等你带着兹裂回来了。”
司泽沉吟了一会,而后轻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那我就等着大将军凯旋咯,你可不要令我,还有主上失望哦。”谟似是有些阴阳怪气地道。
话音落下后的下一瞬,司泽中断了两人间的通联,对于谟对自己的态度他有些难以接受。
他曾思考过,是不是修行巫术的男子都会变成他这般德行?若果真如此,那巫族之人又该如何繁衍生息下去?只靠着寻外族人?想想都令人齁然。
近两月之前,司泽曾在萧廉的命令下派出了华洛城中的诸位傀师。那些傀师大都出自谟之手,其中也有少数人是从他处习得了些浅显下等的巫术,而最终这些人也归到了谟的部下,受到了谟的亲自教导。
眼下在崆峒山脉潜伏着的各位傀师,虽说也存在少数修为尚浅之人,却也是不容小觑。巫术不比寻常术法,灵力术法大多注重威力与伤害,而巫术则更加注重诡异的效用与利用超自然之力,来对人或物进行相应的控制。
巫族原是个在神州浩土上令外人闻风丧胆的部族,他们世代研习巫术,运用超脱常力的手段制造了不在少数的恐慌事件,而后在某种原因下,这个部族的势力被某位上神不断地打压,近百年来江湖上流传有关巫族的传闻也逐渐减少。
有人传言那位上神便是三神之一中的娲皇——女娲。
一向怜爱子民的女娲大人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人间民生,她时常听闻某个部族或是某个村落遭受巫族的毒手而受其操控,做着些非人的奴役、血令。
多次如此之后,女娲终是怒不可遏,于是令其部下去干预手段阴狠的巫族,长约数年的制衡,亦是让整个巫族有所收敛,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司泽的眼里恢复了以往那般难以掩盖的杀意,他平静地抬手望了眼铠臂,而后缓步向着那掠出极光的所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