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澄以及林中所有太明弟子脸上的神情已无法用错愕来形容,一反常态的夏侯师尘此刻的举动确是诡异莫测。
一个“不”字还未来得及脱口,夏侯澄看见老者的指尖已然要触及到火龙枪的枪尖。
场上的所有人无一不是攥紧手心望着夏侯师尘,若在平常,队中的裴韶早已对着他破口大骂,但屈于他是夏侯澄的族亲,以及那长辈的身份,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隐忍。
在指尖触碰到枪头的瞬间,火龙枪的枪身再次出现了颤动,而后它似是如人般机敏,向着后上方微微退了开来。
“别…跑…”夏侯师尘向着火龙枪呆滞地呼唤了一声,先前眼中的贪婪在此刻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一阵无神的绝望。
望着行尸走肉般的夏侯师尘,夏侯澄心中的绝望亦是不可胜言,他现在唯一想要的便是唤醒夏侯师尘,而后随着他一同回到堰都村,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老者在众人愤恨又无措的目光下再次伸出了手,继续朝着火龙枪退开的方向而去。
夏侯澄与浮霜亦知此刻他们无论说什么,夏侯师尘也听不进分毫,两人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拖住后者的脚步。
台上的火龙枪似乎察觉到了夏侯师尘的不轨意图,顷刻间枪身周围漫散出血雾,阴凶煞人。
“夏侯澄,快下来!”浮霜见状对着夏侯澄喊了一声。
台上的青年却是无法遵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应,“不行啊…族长爷爷这样很危险…”
“我们已经制止不了他了!”浮霜带着怒意道。
“可是…”夏侯澄实在无法就如此把自己的族长爷爷独自丢在台上,虽然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变化,但夏侯师尘慈祥和蔼的模样,永存在他的心中。
“喵呜!喵呜!”夏侯师尘脚旁的小猛此刻亦是松开了嘴,对着夏侯澄嘶叫,它同样也在劝告着他。
尽管如此,夏侯澄的意向依旧不为所动,他必须要带着夏侯师尘一同下台!
两人前方的火龙枪真正的被激怒了,它周身的血雾已然遮蔽了整个枪身,众人此时无法视见其分毫,只能感受到在血雾后方的灵力波动,异常的暴戾。
夏侯澄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张开双臂随后紧紧环住了老者的腰身,试图将后者困在原地。
佳梦难圆,即便夏侯澄已用尽了全身气力,夏侯师尘向前的趋势仍旧无法被阻止,只是暂且拖缓了脚速。
下一瞬,火龙枪离开了原地,枪身带着炽热火焰,向着二人所在激射而去!
听到那一道凌冽的破空之声,夏侯澄暗道了声不好,此刻他的思绪陷入了混乱。
(没有办法了!)
在此般危机时刻,夏侯澄迅速抬起右脚,运气踹向了夏侯师尘,这一脚,几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与灵力。
令人庆幸的是,老者终于离开了石台,虽然是在夏侯澄的一踹之下。夏侯师尘在那踹击之下足足飞出了三丈之远,而后老者的身体在地上又滑动出了一段距离,这让台下的浮霜以及所有弟子们惊异地张大了嘴。
(族长爷爷终于安全了…)
夏侯澄望着夏侯师尘的身形想道,随后耳边的破空声逐渐变大…靠近…
“噗——”
一声枪戟穿透胸腔的闷响。
夏侯澄艰难地微微低头,看着胸前透出泛着红光的枪头。
他感觉不到失血的凉意,只觉得那枪上的火焰,正肆无忌惮地焚烧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他又艰难地抬起头,一人站在石台之上,扫视着台下的众人。
浮霜在这一刻宛如一尊石像,神情凝滞,身形亦纹丝未动,不是她不想动,是她发现…就连抬起一只脚都宛如登天…
夏侯澄的目光对向了浮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咧嘴露出笑容,而后对着女子开口,“你…要自己…回…家…了……”
一个青年倒在了崆峒山脉东北方密林里的一座石台之上,插在青年胸腔处的长枪自主剥离,枪尖带着鲜血,飞离了密林。
“夏侯澄!!!”
……
仲俞正在赶往崆峒山正中区的谷底,按照时辰推算,此刻已到了巳时后半段。
四周的灵力分布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仲俞明白,这是要发生异变的前兆。
先前萦绕山头的雾气早已散尽,植被上的露水亦是被缓缓蒸干。
东北的天边突然闪过一抹红光,仲俞虚眯着眼望着那件细长的东西,转瞬后那道红光又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不知那究竟是何物,只觉是一道流虹破空,坠落向他方。
而后仲俞回过神来不再作思量,一心赶赴兹裂现世之地。
“阿弥陀佛,仲观主,久违了。”
侧后方的磐石之上传来一阵老道的人声,此时一位身着袈裟的僧人正阖眼着在石上打坐。
仲俞闻声回头望向来人,随后轻笑着回应道,“释方丈,你可令我久等啊。”
“阿弥陀佛,”释常真以佛姿躬了躬身,“仲观主一向宽容大度,不知此番能否谅解贫僧?”
“绝无可能。”仲俞带着玩笑的语气道。
释常真自然明白仲俞不是真的心有此意,因而也平声回应道,“既然观主无法宽恕贫僧,那贫僧只得任凭观主使令,绝无一词怨怼。”
“哈哈哈哈——”仲俞抬头笑出了声,“既如此,那方丈可是要倾尽心力了。”
“自是如此。事后为慈恩寺囊罗弟子一事,还多劳观主费心了。”释常真再次躬身。
仲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这是自然。”
而后释常真停止了打坐,从磐石之上一跃而下,平稳地站立在仲俞的身旁。
二人并同向山下行进,仲俞虽不太明了释常真为何会在此地出现,不过既然他没有失约,那多余之事便无需过问。
……
“阿、阿芦姑娘…这个给你…”
一名年龄尚轻的太明弟子将手中的香囊呈现在阿芦的眼前。
阿芦有些不解地望着于封,她不明白这个弟子为什么面色微红、眼神飘忽,说话的同时也不敢直视自己。
“唔…你为什么要给我呀?”阿芦疑惑道。
于封不知该如何表述才好,因此说起话来有些磕巴,“我、我…因为…这个东西很适合你…”
“哦…”阿芦还是不明所以,不过也象征性地点了点头,随后将于封手中的香囊接过,“谢谢你啦~”
“没、没关系。”说完这句话后,于封便头也不回地跑回了队伍后方。
阿芦望着这个奇怪弟子的背影,感到更加疑惑了。
方才到一旁探查前路的世奚,此时已快要回至阿芦的身旁,他瞧见阿芦正细细端详着手中之物,当下有些好奇。
“香囊…”世奚清楚地望见阿芦掌上的物事后,忍不住问道,“阿芦姑娘,此物从何而来?”
阿芦转头回应,“是之前给我小球的那个人,他说是送给阿芦的。”
“……”闻言世奚陷入了一阵沉默,他想起夏侯澄曾经在卢洋城时,也送过自己一个香囊,不过那完全是出于朋友之情,而眼下于封给阿芦送的香囊…
是个傻子都能瞧得明白,这个与阿芦年岁相差无几的少年,已然对前者有了倾心之意…
不知为何,世奚的心中生出了些许不悦,但他又一时说不上来令他不悦的理由…
“你…觉得如何?”世奚望着阿芦的侧脸试探地询问道。
“我觉得它很香呢~不过不知道有没有小橙子送给世奚哥哥的那个那么香。”阿芦自顾自地将于封送给自己的香囊放在鼻间闻了又闻,内心好不欣喜。
“……”听着阿芦的答话,世奚明白她根本不懂得其中的含义,只觉得这是一次简单的赠物。
随后世奚轻言耐心地向阿芦解释了其中蕴含之意,后者在听完之后当即吃惊地捂住了嘴。
“世奚哥哥是说,他喜欢我?!”阿芦一时忍不住呼声道,在她说到一半时世奚便将食指放在了嘴前,示意阿芦降低音量。好在阻止的及时,其余弟子并未听清。
世奚陈顿了一会,随后静静地望着阿芦。
“不可以的…阿芦以后要是当了神女就不可以喜欢别人了…”阿芦苦着小脸自言自语道。
“……”世奚的神情此刻变得有些精彩,那是一种喜忧参半的情绪。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在宜阳县时,她说过自己不可能嫁人的话语,结合她的身世来看,确当如此。
正当世奚还想询问些什么的时候,前方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声响。
太明弟子纷纷持剑警惕,等待着世奚的指示。
世奚静心细听了一会之后,皱着眉轻声说道,“前方有人打斗,小心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