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浮霜终于不再哭泣,只是她的眼里似乎已没有了色彩,黯淡无光。
小猛静静地趴在一旁,两只耳朵耷拉下来很是哀伤,它陪着浮霜又一次经历了这样的死别。
在场的几人都默默注视着死去的赤隅,感到无比的叹惋,那个威猛的男人此刻只余一具躯骨而不余神魂。
浮霜努力恢复了一下气力,然后凭借着自己单薄的肩膀,扶拖着赤隅的尸体,慢慢地向前走着。
他们望着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子,全都心疼不已。
走了约半刻钟,浮霜架着赤隅来到了一棵古树下。
她让赤隅轻轻地靠在树干旁,自己则跪坐下了身子,用那一双纤细的玉手开始刨动脚下的土壤。
她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什么都没有,或许这便是物极必反。
小猛逐渐接近了她,最后在她的身旁停下,用自己的小爪努力帮助着浮霜一起刨坑。
身后的四人见此情景,互相看着彼此点了点头,而后一同走上前去,随着浮霜一起蹲下身来拨土。
众人全程都未出一声,只是怀着悲痛的心情做着能够表达敬意的事情。
夏侯澄明白,是赤隅的出现令浮霜没有受到伤害,也是他的出现令自己保全了溟谕,这复仇的路上,他功不可没。
不一会后,他们一同将死去的赤隅葬下了。
随后几人都站起了身,唯有浮霜仍跪坐在赤隅的坟前,默而不语。
夏侯澄看着她的背影,眉眼低落,心中极为不忍,不知为何,他感到了一阵阵痛苦的窒息,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在难过所致。
“浮霜,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夏侯澄出言问了一句,显得有点不安。
只是过了许久,那个女子都没有回应他的话,仍旧静静地跪坐在原地,头也不回。
夏侯澄也不介意,毕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总要些时间来消化。
“你要不要…跟我们走?”夏侯澄又试探着问,他们几人都十分怀念当初一同游历的日子,而今日他们终于重逢了。
回应他的却还是一阵沉默,似乎浮霜根本听不见他的话语,也不知是出于不想听,还是真的太过悲郁而听不进。
场面陷入了冷清僵持,付今辰感到了一点不自在。
世奚皱着眉思索了一阵,最后将阿芦叫到了一旁。
夏侯澄和付今辰看着世奚与阿芦耳语着什么,阿芦听后明白地点了点头,这让两人有点不解。
过后,世奚走向了二人。
“走吧,咱们先到一旁。”
虽不知是出于何故,两人还是照做着去到了一旁。
付今辰在不远处看着阿芦在浮霜身旁一起跪坐下,然后她们似乎开始了交谈。
“哎,我刚刚就想问,那个浮霜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你们那么关心她?”付今辰撞了撞身边的夏侯澄问。
夏侯澄望着那个黑裙女子的背影,脑中不断浮现出往昔的点滴。
“…她是我们很好的朋友,但是出于一些原因,她曾经选择与我们不辞而别了…”
付今辰熟练地叼上一根“忘忧”,世奚也顺手帮他点燃,而后他吐出一口烟雾道,“多大的事儿啊?你们都算有生死之交了,她还能做到不辞而别吗?”
夏侯澄失落地摇摇头,“我也觉得那只是一件小事,甚至都算不上事…但她当时还是离开了…”
付今辰的表情带着些许狐疑,“刚刚死去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她的男人?”
闻言,夏侯澄的手心突然被汗水浸湿了。
“应该…不是吧?”
夏侯澄又看向了浮霜的背影,这一刻,他似乎真的不确定了,浮霜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但他能在方才战斗时清楚地感受到,赤隅对浮霜的不一样之处…
当她伤心欲绝、不顾一切地爬向赤隅的时候,当她默不作声、怀缅悲痛挖着泥土的时候…不禁让他想到了当初在崆峒山上,那个为了自己的险些丧命而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
那一幕幕的画面,为什么如此熟悉,又如此相似…
那么赤隅在浮霜的心中,与自己是相同的吗?又或许…真的有些不一样呢…
想到深处,夏侯澄突然甩了甩头,然后一抹自嘲感浮现,他发现自己考虑的这些事情,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付今辰没发现夏侯澄的情绪低落,伸手款住了后者的肩膀,窃语道,“夏侯兄弟,你看我有机会吗?我觉得我爱上她了。”
“别闹了,浮霜她…跟别人不一样,而且你才刚见到她就说这种话,会不会有点轻浮了?”夏侯澄的眉宇间存着别人察觉不到的不悦。
付今辰不在意地摆摆手,“哎,一见钟情难道你没听过?这怎么能叫轻浮呢?对于喜欢的人就应该大胆追求嘛!”
付今辰的几句话倒是让夏侯澄突然想起了太明观裴韶那个家伙。
夏侯澄不愿与付今辰再往深处讨论,便转头问世奚,“世奚,你刚刚跟阿芦妹妹都讲了什么?”
“也无其他,就是让阿芦姑娘务必劝动浮霜姑娘能与我们同行。”世奚回应道。
夏侯澄挠了挠头,“能行么?我刚刚问浮霜她都不想理我。”
“想必是因为浮霜姑娘太过悲痛吧。我让阿芦姑娘告诉她,眼下她已无地安身,倒不如先随我们一道,若日后再遇归宿,她大可自行离去。”
“无地安身……是啊,连她的族人都容不下她了,她还能去哪呢…”夏侯澄心中产生了一丝怜悯。
一会后,夏侯澄握了握拳道,“我一定要找个机会和浮霜好好沟通一下,把我们之间的误会都解开,这样她就可以安心跟大家一起相处了!”
世奚附议着点头,“嗯!”
一刻钟后,阿芦开心地拉着浮霜的手朝着众人走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
看见她们的状态,三位青年心中都有数了,夏侯澄轻轻摇摇头,“没呢,我们就闲聊两句。”
“哦。浮霜姐姐已经同意跟我们一起走啦~嘻嘻~”
闻言,几人都开心地露出了笑容,不过即便如此,浮霜仍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这让夏侯澄感到心闷,因为此刻浮霜的眼神,比起他在璧山初次遇见的那个浮霜竟还要冰冷数倍…
……
幕间,华洛城。
金烆殿内。
一位面容姣好,明眉善目的女子正怡静地端坐在殿前的紫金椅上,萧廉此刻正半蹲在一旁,牵着女子纤细的左手,眼里满是宠溺之意。
望着那让他日思夜想的女子,他心中虽痛不可遏,却也颇感满足…
痛,是为眼前之人宛若一块顽石不可心动而痛;足,是为九年来的“分离”终将二人重逢而足。
萧廉轻轻摊开女子的手,将一块有如玉镜般的绥石放到了其掌中。那绥石与先前司泽和谟用于联络的绥石相同。
接着萧廉往绥石里注入了些微灵力,渐渐的,从绥石中缓缓传出了一道悠扬而绵长的音律。
那道琴音颇为柔情,似乎有一股能够治愈并涤荡心灵的力量,令人直感身心畅轻、浑体通透。
一阵子后萧廉忍不住握紧了女子的手,并阖上了双眼,感受着如处梦境中与女子一同坐在静水湖旁,惬意地踢着水、打着闹。
直到大殿外的天色黑鸦,萧廉才恋恋不舍地从这种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一手抹去了绥石上的灵力,琴音也随之骤然停止。
看着从始至终未曾有情绪变化的女子,萧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语儿,这是吾令谟为你铸成的音律石,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座上的南语并未答复,她也根本无法答复,不过萧廉并未因此而悲郁,仍旧自顾自地讲着。
“你曾说过,令堂过世后,你便再未听过一首曲儿,而吾曾暗自下誓,定要寻到一种方法,能令你每日听曲,如今吾做到了…你又能否真的听到?”
南语的视线依旧未移,仿佛她只会死死地盯着某处看着,永远就这般不声不响,如先前那尊石像一般。
“语儿,如今华洛城治理有方,城民尽可安生,你应可放心了吧?这九年来,吾可从未忘却你我之间的约定。”
“不过华洛城的繁盛也离不开司泽与谟的效力,他二人助吾良多,从吾将其二人救入华洛那日起,他们便死心塌地的追随于吾,就如当年你带着吾进入华洛一般。”
“语儿,若你能听见吾的话,就快些醒来,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