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潭的位置,正是吉木尔甲提及过的、那一场激斗了三天三夜的大战地点!
夏彦像是抓住了一条可以依附的重大线索,他眉头略微舒缓,脑中掐算着距离,是了,倒塌的古建筑距离村寨估摸好几十公里,人口零落、稀疏,只有作为败者的‘外族’才有可能在此聚居,所以,他推断,这本书,是吉木口中所提到的‘外族’所杜撰。
当然,其内容也是由‘外族’带着主观意识所编写,其中必定包含着有违历史的说词,所幸的是,身份未知的老太已帮忙划出了重点,让二人不至于在天书中迷失自我,但仍令他不解的是,老太为何要让他先了解那个被斩头的女人?难道说,那个女人和后续发生的事件有着某种联系?
他把内心所想尽数告知韩若芸,此时,多一个人分析,便多一份可能性,即使是天马行空的推断,也比绞尽脑汁毫无所获要好得多。
“学长,你不觉得,老太一直在暗示我们‘竖井’、‘镜子’吗?”韩若芸虽不想提及昨夜恐怖的经历,但她清楚的知道,如果要解开谜团,就不能采取避实就虚的态度。
“恩,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夏彦顿了顿,那个邪物的恐吓每到这时,就会找上他,让他迷失,让他不敢正视所有已知的事件。
“怎么了?”韩若芸以如水般温柔的眼眸,凝视着夏彦,不急不缓地说道。
夏彦犹豫了片刻,深深呼吸,仿佛只要他提及到那个邪物,就会被存在于空气中的灵媒,传到它耳朵里,于是他又把憋闷在心头的那口气吐了出去,像是鼓起勇气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我看到了害死阿约日木的邪物。”
“是那藏在井里的东西,对吧?”韩若芸当时只看到了刺目的光,并没有看见其真身,况且那时候只顾着救出桑朵,没有余力去想别的。
夏彦默默点头,左右看了看,警惕着有可能潜伏在密林深处的鬼魅,继续用他不太习惯的方式,说道:“那东西的头,是一面镜子,”他顿了顿,又深吸了两口气,仿佛以此才能将接下来的话说完,“就在你进手术室的时候,它进入了我和我朋友的梦里,警告过我,不要插手此事,我的朋友因此还出了事,所以……”
周遭的空气,仿佛在夏彦吐出这几个字之后,变得异常冷冽。韩若芸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她的脑海中想象着夏彦与它遭遇时的情景,背脊生寒。
饶是如此,她还是定了定心神,温言细语道:“学长,要不要通知学院,稍稍干涉一下此事?”
“学院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闲人了吧?”夏彦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韩若芸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我叫我哥去,反正他没什么正事。”一边说着,韩若芸一边拿出套着粉红顽皮豹的手机,拨通了她哥哥的电话。
“对不起,您的电话号码不在服务区,请检查数据网络……”
韩若芸天真的把手机高举过头顶,但信号仍旧被两侧高耸入云的山峰吞噬一空。
“不用试啦。”夏彦把目光转向瘫痪在大道上的猛禽,稍稍叹气,又接着说道:“很难想象7年前的桑朵,是如何躲过邪物手掌心的。”
韩若芸依旧不甘心的摇了摇手机,最后终于认命似的坐回夏彦身旁,低语道:“的确很难想象,对了,那个小男孩,你怎么看?”
“你不是说,他的身上带有某种致命连接吗?”夏彦不紧不慢的从裤兜里掏出被染成黑色的水晶吊坠,“我想,那个连接,已经被这个东西吞噬了吧。”
“哇,学长果然厉害,这是灵摆高阶道具,听说可以和另一个世界产生共鸣,并从中汲取某种特殊能力,而且附带净化效果。”韩若芸出生在大族之中,对这种东西自然不会陌生。
夏彦暗自苦笑,心说连你这个小妮子都知道的事,我却知之甚少,哪好意思做你的学长啊喂。不过,他很快从这种自嘲的负面状态中恢复过来。
老实说,夏彦也说不清楚小男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果非要和那个邪物扯上关系,好像又说不过去,难道说,他也跟自己一样,体内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算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修车师傅已经在那边尝试点火了,夏彦又捧起旧书,希望还能从中找出一些线索。
书中被老太标注起来的地方还有三页,其中两页全是文字,并没有配图,而仅剩的一幅图里,完全是静态写生:惨白的月光下,一口荒废已久的竖井掩映在高大的树木之下,被怪力掀开的铁铸井盖上,贴着一张写有奇怪符文的纸,一只惨白的手,从井里伸了出来,像是要透过纸张,把沉浸在扉页之中的读者,抓入幽深阴暗的井底!
先前在古建筑里的那个没有证据支撑的想法,已经通过一幅幅图,慢慢被证实,所有推断都指向一个结果——断头的女人,和杀死阿约日木的邪物,是同一个。
“看来画中记录的女人,就是那个邪物、同时也是我们需要解决的对象。”夏彦合上旧书,所剩的两页文字需要找到能看懂的人,才能解开其中蕴藏着的秘密。
“这样的话,邪物的源头,算是找到了。”韩若芸并没有露出放松的姿态,反而凝神锁眉,像是在脑中搜索着什么,不一会儿,她便轻拍着脑门,压低声音,说道:“学长,我想起来了,先前那几幅画中所记述的,是一种被叫做‘封鬼’的古老仪式。在这个民族里,巫女的地位仅次于大巫师和大祭司,如果巫女渎职或者是与人通奸、怀上孩子,就会被处以极刑-既是断头。”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女人,是因为渎职,或是与人通奸,才被众人送上断头台?”夏彦清楚的知道,猎鬼诛妖最重要的就是,要调查清楚‘它’的来龙去脉,在此基础上,方能找到将其击败的突破口。
谁知韩若芸摇了摇头,面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她缓了口气,用细弱蚊蝇的语气,说道:“不,她应该就是亵渎了圣女的职位,而并非与人通奸,因为那个‘封鬼’的仪式,只会用在已经出现‘鬼’的特征的人身上,断头,应该只是‘封鬼’仪式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夏彦听完她的解释,一时间汗毛倒竖。
“难道她在死之前,已经算是半只脚踏入‘鬼’的行列了?
韩若芸知道这么说有点让人难以理解,但她还是默默点了点头,“起初我也以为那个女人,只是亵渎了巫女的职位、与人通奸,但看到后来,巫师以并列站立、开眼的童子,来削弱她身上所带的阴气,并在断头之后,以‘八门祭’来阻绝其尸变的可能,这种做法已经远远超出了断头仪式的范畴。”
夏彦听完这些之后,没有立刻说话,脑子里正在整理思路,片刻之后,他才抬起头来,说道:“如果说她贵为巫女,至少在物质上,是基本能够得到满足的,这么看来,她很有可能精神状态出了问题,才导致她进入‘鬼化’状态。”
“这是一种可能,但是你听说过日本的一个、关于想要变鬼的女人的故事没有?”
夏彦点了点头,这个故事他曾经听说过,故事大概讲的,是一个乡野的女人,被薄情寡义、进京做官的男子抛弃之后,久积怨气而不散,终于在某个夜晚,赤足奔袭数十里,跑到一家颇为灵验的寺庙,求取变鬼的法门。
起初,看门和尚只是用佛门谒语循循善诱,想要开导于她,不觉间,天已经蒙蒙亮了。
本来这个和尚只是想着,这个女人应该不会再来了,谁知,半夜时分,院门又响了。和尚下意识跑去开门,果然又是昨夜那个想要变鬼的女人。
和尚也是好言相劝、徐徐引导,可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星期、半个月过去了,这个女人非但没有丝毫改变,反而怨气更胜。看门和尚实在不想每晚睡不好,只得违心的编了个法子,告诉她,只要晚上在头顶上罩着一个坛子,赤足在某个林间跑上一段时间,自然可以变成鬼。
这个女人欣然而归,果然,半月有余,女人一次也没有登门。
偏偏在这个时候,坊间传闻,有很多夜间赶路的客商,于某个林间,看到过一个赤足夜奔的鬼,头上,正罩着个坛子!
传闻经过人言雕琢粉饰之后,变得更加扑朔鬼魅,此事也终于传到方丈耳朵里。
和尚只得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原委告知,也愿意孤身前去化解,谁知当晚,久违的敲门声,又来了。
那个女人出现的时候,正是半夜,天光被阴云遮覆,风催林壑。和尚推开门,见到她的瞬间,被她身上的变化,吓了一跳,女人的额头上,长了一个赤色肉瘤,青丝变为稀稀落落的白发,姣好面容更是变作铁青色,细密生长的疙瘩里,流出姜黄色的脓!
她已经完成了心愿,变作了鬼。
故事的结尾,夏彦记不太清楚了,但他想起了,这个故事里提及的一句话,登时如醍醐灌顶:
人,一旦有了变鬼之心,那她便已然是鬼了。
那么,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搞清楚导致那个女人真正的死亡原因,这是来龙,第二:假设女人是冤死的话,又是在什么特殊情况下被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