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夜岚刚刚说完,便从屋里跑出来数个泣不成声的女人,这些人奇怪的不是先表现出一副痛苦之意,而是先报上名讳,并刻意在身份上添加‘老头的’,例如‘老头的妹妹’、‘老头的姐姐’之类的称谓。
“喂喂喂,你们几个臭婆娘,老爷子还没死呢,瞎嚎个什么劲?”
其中有个年龄稍长的中年妇人大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从姿态上,给人一种‘从此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了’的意思。
“好了,我来这里的意思呢,一则表示慰问,二来呢,是想配合警官,走一下形式啦。”吕夜岚招呼大家坐下,而后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在日本,死亡率已经大于出生率,所以呢,现在自杀也会被介入调查,不过,介于老爷子他年龄这么大了,所以,他们让我走走形式就行了。”
众人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点头表示理解。
“首先,老爷子有没有老伴儿和儿女,状况如何?”
“有,不过一个多月前,全家除了他之外,在一场旅游车祸中往生了……”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调整了悲戚的语气,一说到这里,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了两滴眼泪,还跑过来问吕夜岚有没有烟。
“很好,第二个问题,老爷子出事前,是否一直是单人居住?有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这个女人从她怯懦的老公手里取来一支烟,点着之后,又接话道:“是的,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们也陆陆续续探望过,希望它能从悲伤里走出来,但是你知道,到了他这个年龄,再受这么大的刺激,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挺过去的一件事,哎,谁知……”
“你们不必自责,这种打击换了谁,一时也接受不了,所以,中途确实没发生过什么比较奇怪的事?”吕夜岚仍不放弃。
“除了精神状况并不怎么好之外,起码在白天倒是没发生过什么,晚上的话,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刚才听邻居说,老爷子家,会在半夜三点左右,响起刺耳的闹铃声,怪瘆人的。”中年妇人吞云吐雾,而后拉开了窗帘,好让瑟瑟秋风驱走室内的沉郁。
“半夜三点?”吕夜岚兀自重复了一遍,暗想道:这个老爷子在这个时间段醒来干嘛,难道说三点以后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
“对了,你刚才说老爷子他并没有因此往生,那真是太好了,一定是他老人家平时乐善好施,扶危救困的缘故,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吕夜岚话虽这么说,但他特别在意这个反常现象,毕竟以老头的年龄,即使有气垫护着,全身钙质流失的他,也会在顷刻间摔得粉身碎骨,能活下来当真是个奇迹,又或者说,是恶鬼的福泽?
和这群来历奇诡的人寒暄调查了片刻,吕夜岚便不胜其烦的离开了,此时,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肚子早就饿扁了,也就在这时,夏彦出现在了过道之中。
……
两人大大方方的走进了一家看似颇为高档的料理店,虽然秋日以至,店里依旧播放着久石让的《菊次郎的夏天》,在这样一种极其舒缓的钢琴声里,夏彦很难跟他的混账师兄发火。
“别板着个脸,大不了这顿算我的。”
“难不成你还想宰我这个穷鬼一顿?”
夏彦肉疼的把手伸向裤兜里揣着一个精致的礼品盒,里面是那个杂货店的小伙计为他精心挑选的一枚宫铃,据说可以辟邪挡灾,而且讲了一连串背后的故事,其中当然少不了凄美绝艳的爱情故事,可是,这玩意儿,夏彦压根不知道送谁,想到这里,他又默默叹了口气。
“嗯,本来是有这个想法,不过看你一直在摸裤兜,怕是刚才挨了一通狠宰,做师兄的自然于心不忍,所以这顿我请了。”吕夜岚以手托腮,手里拿捏着一个便携式闹钟把玩着。
“喂,师兄,你这里是不是在日本的时候受了什么重创?”夏彦伸出右手食指,隔空指向他的脑袋……
夏彦这样怀疑完全是有根据的,毕竟,吕夜岚在飞往日本的过程中,没说过几句话,可现在简直变成了话痨——腹黑的话痨。
“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把刚才说的重复一遍?”吕夜岚根本没有把目光转回夏彦身上,而是一手紧握闹钟,一手死命旋动着闹钟发条,脸上甚至带着罕见的笑意,可那双黑瞳,分明闪烁着杀人的目光。
夏彦心领神会,当即转移话题,“师兄,你这闹钟好别致,哪里买的?”
“在老头卧室里偷的。”
夏彦一脸黑线,能把‘偷’字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的,除了中学语文书里的孔乙己,恐怕也就他面前的杀胚师兄了。
“你拿这么一个闹钟有什么意义?”为了不让‘偷’字在他嘴里变味,他主动改了个说法,但好像显得更加强盗作风了些。
“那老先生居然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没有死,而且听说这只闹钟每到半夜三点就会响,你不觉得奇怪吗?”
“所以,师兄是想……?”
“先填饱肚子再说。”吕夜岚随着鳗鱼盖饭和天妇罗的味道彻底觉醒。
对于吃的,用他的话来说,就要对待敌人一样秋风扫落叶——所以,跟他一起吃饭相当累,夏彦甚至感觉自己的座位都还没坐暖和,他的料理就已经阵亡了。
……
下午两点,一道红色闪电刺破清冷寂寞的医院。
换季时节,医院里罹患呼吸道疾病和过敏性鼻炎的人显得特别多,要不是吕夜岚记住了救护车上的文字,要找到这里还得回老头家去询问那一堆觊觎他财产的人,一想到这里,吕夜岚莫名的感觉背脊发寒。
“师兄,你觉得恶鬼可能还在老头身上?”夏彦和吕夜岚此时已经钻进仓库,换上了一身白大褂。
“不确定,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两人整理好衣服之后便出了仓库门。
“小心点,别露馅了。”
两人带着面罩,几乎只露了小半张脸出来,所幸今天的病患比较多,一路上倒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师弟,你先去楼梯口等我,我去找那老头的具体床位。”
“好。”夏彦一颗心砰砰直跳,感觉像是进入了某款低劣的角色扮演游戏,游戏的目的是要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不暴露身份的找到隐藏的宝藏。
大厅横梁上的古老挂钟的秒针,正如他的心跳般咚咚直响,好在吕夜岚很快就回来了。
“搞定,六楼,重症监护室404号,病人,松井木贵,师弟,按时辰计算,现在他应该还在观察期,你等会儿想办法支开所有人,剩下的我来搞定。”
夏彦点了点头,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把汗擦干净,小事一桩,别紧张。”吕夜岚率先走在前面,很快便到了404号。
监护室外闪烁着红色的灯,而在室外等候的,竟然空无一人!吕夜岚紧握拳头的姿态让夏彦险些沉不住气,差点在两个护士面前穿了帮,多亏今天病人极多才没有引起两人的怀疑。
监护室里,两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像是正在比对老头的各项数据,这时,监护室的门被打开了,夏彦紧跟着吕夜岚的背后走了进去。
“怎么样,这个老家伙很神奇吧?”吕夜岚故意凑上前去,装作一副自来熟的样子,随后从他们的小本子里看到了一连串天书似的评测数据。
“确实太神奇了,身体各项数值都在衰退,如果单看这些数值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呆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他甚至连一次心衰的没有出现过,简直不符合逻辑。”个子偏矮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眼睛框,随即伸手指向一连串鬼画符似的记录。
“辛苦你们了,接下来由我们代劳,你们可以趁机休息休息。”吕夜岚决定以身犯险,如果这个办法支不开他们两人的话,就只能靠夏彦的精湛演技和应变能力了。
“好,这些数据你们接着留意一下,一大早到现在忙活得天旋地转,趁机可以喝口热茶。”两人将体征表交出来,竟没有丝毫怀疑的出了房门。
等两个医生出了房门,夏彦几乎瘫软在硬质座椅上,短短的几分钟,让他感觉比一个世纪还要冗长。
“师弟,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把好风!”
“等等,你要干什么?”夏彦脑中开始掠过吕夜岚拔出什么不得了的刀具、进行惨无人道解剖的画面。
“我能拿一个活人怎么样?总不可能拿刀锯了他,然后看看有没有恶魔藏在他的体内?”吕夜岚一边说,一边从腰间取出了92F!
夏彦用自己的背影挡住了监护室的窗口,当看到他的好师兄取出了枪,心头一下子凉了半截,心说你个杀胚不要冲动,会坐牢的!谁知,吕夜岚只是取出了弹头里的银尘和盐块涂抹在松井木贵的额间。
而就在这时,这个老头,竟然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