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散发着青色光芒的生命树,以极其迅速的姿态委顿下去,树叶开始卷曲、焦枯,而后化作漫天飞舞的暗黄色落叶,丑陋的裂纹和疙瘩迅速爬满了树身,遮天蔽日的伞盖恍若坍缩的白矮星,又像是被吸血鬼吸食干净的血管。
疯狂攫取生命之力的黑影,身体慢慢变得凝实,他手握妖刀村雨,对着世间咆哮,同时也像是在嘲笑被他当枪使的夏彦,表情里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怎么样啊,小鬼,早给你说了,只要我们联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敌人,你看看,要是你一早就答应了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吧?”黑影继续兴奋的吞噬着生命之树里残存的能量,表情暴虐而又贪婪。
恶鬼的声音幽暗得仿佛来自九幽,而在夏彦听来,这完全是一种挑衅!
“你明明可以放过风间千雪的,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我放过她?那风间家的人又何曾想过要放了我?”恶鬼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这是属于他的胜利,成王败寇,这一刻,他已经等得太久,久到自己都快忘了要向世界露出锋利的爪牙。
“恶魔也要恬不知耻的请求上帝宽恕了吗?”夏彦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极为低沉,原本无法站立的躯体,在大幅度扭动之后,又重新站立起来!
“怎么?难道你还想要用你那具残破的躯体和我战斗?”恶鬼冷哼一声,满脸不屑,“我劝你还是趁我心情不错的时候,夹着尾巴赶紧滚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我是想走啊,可惜这家伙的脑子秀逗了,想要撒一撒泼,收拾某个自以为是的垃圾,我也很无奈呐。”夏彦低沉着嗓音,双手一摊,这才抬起头,斜着眼睛看向高高在上的黑影,“啧啧啧,小心高处不胜寒呐,而且你不觉得一直低着头看人显得很不礼貌吗?即使是恶鬼,也要做个绅士的恶鬼吧?”
完全不同的嗓音和说话方式,登时让处在极高位置的黑影警惕起来,“你究竟是谁?”
“好打抱不平的无名氏,你可以叫我X先生。”夏彦做了一个极其绅士的动作,“啧啧啧,这么漂亮的妞儿,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夏彦冷笑了两声,尖利的牙齿从嘴角处挤出,闪烁着森冷的光,游走于皮肤基底的黑色符号恍若一条条厚重的锁链,黑影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妖刀村雨携带着割面的劲风,呼啸而来!
“喂,小鬼,这次是你主动唤醒我的,要干掉他可是一件相当伤脑筋的事情哦,你最好考虑清楚。”夏彦临空虚划,仿佛整个空间的时间都被凝滞了。
“不用考虑了,”真实的夏彦置身于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洋之中,感受着熟悉的溺水感,海面缓缓折射下一张轻启双唇的绝美容颜,她的口中仿佛说着“快逃!”
混蛋啊,她任由那个黑影将其吞噬,还不是为了能让你安全逃脱,你何德何能,要让堂堂风间家的大小姐为了你豁出命去?或许她把你当做了真正的朋友,毕竟你是千叶凌的朋友啊,你们都是一群极度孤独的患者,只有彼此挤在一块儿才能缓解那种孤独,孤独到底有多可怕你不知道吗,你没有体会过吗,还是你整天带着嘻嘻哈哈的面具,已经早就忘了自己本来的面目了?
夏彦攥紧了双手,痛楚如约而至。
“那么,交换吧,划得来的,”
黑色海水之中,缓缓向他伸过来一只巨大的手臂,只要他肯伸手去牢牢拉住这只手,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只是,夏彦不明白,他口中一直所提到的交换,到底指的是什么,起初,他以为是时间,因为他曾经出现过突然睡着,而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就像时间硬生生被偷走了的感觉,但是自打自己从黄河喉口九死一生回来之后,这种情况已经少了很多,虽然他知道这种做法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但是,你能完全抛弃那个躺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少女,像条败狗一样灰溜溜的逃走吗?
显然不能!
他缓缓伸手,做出了一个类似诺基亚手机开机时,双手交握的动作!霎时间,暴风突至,黑色海洋如猛兽般嘶吼起来!
带着烟熏火燎味道的空气瞬时钻入呆立的夏彦鼻息之中,睁眼的瞬间,凌厉的红色刀芒离他只有十米不到的距离!
“还等什么,宝剑在手,BUG模式已经开启,即使你是一条只会汪汪叫的败狗,只要拿出嚎叫的正确姿态,他便拿你没辙,牛逼吧!”
正如他脑子里回荡的声音所说,他的右手已然紧握着‘天羽羽斩’,充盈无匹的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但他明白,自己此刻就像是上好发条的敲鼓士兵,一旦发条归位,自己马上便会成为那条只会汪汪叫的小狗!
“还等什么?要我给你吹响冲锋号么?”
夏彦没有理会突然变成话痨的家伙,脑中闪回着风间千雪的拔剑术,不过,那剑技早已经在他脑子里过了十数遍,而现在被打了鸡血之后,使用起来毫无任何压力,四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整个人像是突然消失在原地,妖刀村雨一刀劈空,黑影顺势收刀,登时变作招架的姿态,可是,风间千雪的拔剑术——云切,本就奇诡而霸道,黑影挡架的动作还没有完成,夹带着苍蓝色的刀芒瞬间从他的咽喉部位划过!
咔嚓!
天羽羽斩宛如切开了某种极其坚韧的物件,而余势却消减了很多,而就在这时,刀刃前再度出现了一物,硬生生的挡住了这一击,苍蓝色刀芒于喉骨处戛然而止!一记惊天的云切,竟然没有直接将他的头颅砍下来,夏彦抽刀急退,不禁联想到,眼前这个黑影吸收了生命树的能量,所以,他的生命力自然不会弱。
只是,饶是如此猜测,他仍是不敢相信,天羽羽斩竟然还有斩不断的物件!他的脑子里反复流转着各种高阶剑术,他想,这家伙应该相当熟悉北辰一刀流,如果要斩开青色护盾一击必杀,只能用那招了……
“好险!”黑影拂手一挥,焦枯干瘪的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夏彦定睛看去,原来,他的脖颈前方在先前千钧一发之际,出现了数道青色护盾,而他的刀正是砍在这些光盾之上,这是他从生命树里学来的招式,当然,也有可能是生命树融入血液中的固有招式,所以才会触发得这么快!
“你能奈我何啊!”黑影狂笑,内心里却是泛起了惊涛骇浪,如果不是借着生命树的本命技能,恐怕已经不会有眼下对峙的场面了。
“杀人者必当偿还以血!”夏彦执刀的方式极其怪异,好像手里拿捏的并不是一柄太刀,而是一柄长不过三十公分的短刀!
“装模作样!看我不撕碎你那张令人讨厌的嘴脸!”黑影电射而出,村雨的锋芒仿佛切开了郁结在空气中的巨大水气,发出如同蝉翼震动时发出的奇异噪音!
夏彦没有任何动作,连眼睛都未曾睁开,只是以反手的姿态,随意握着刀柄,劲风割面生疼,荒草枯枝左右摇晃,密林间除了萧瑟的风声,便是夏彦沉到极致的心跳声!
风拂过他的刀刃、浅草挠搔着湿润空气的痒、高矮参差的树木在默然低语、海水不停冲刷着岸边的浮萍、空气贴合着他的皮肤,唯有他的刀刃,在整个律动的世界里,保持着绝对静止,而下一瞬,血色刀影推动着密集的气压,周遭空气陡然一紧,随后,夏彦他终于握紧了天羽羽斩,以极其诡异、却又自然的纵向挥出完美的弧线!
神道流·一之太刀!
这一杀人的招式没有任何花哨,甚至连苍蓝色火焰也减弱了许多,但是,当刀芒避过村雨斩击出的弧线时,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赫然跃至黑影的脑海,可恐惧还未来得及继续在他脑海里发酵,一切,便因为刀芒切割湿润空气产生的尖锐啸叫,戛然而止!
嘶~
吞噬了生命树之力的黑影,转瞬之间便被斩为两半,饶是生命树拥有极强的修复能力,却无法修复‘一之太刀’所斩开的伤口,黑影的大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着什么,但因为声带受损,却是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字句了,而夏彦在极其艰难的使出杀招之后,仅剩的力气也消耗殆尽,最终俯躺于柔软的草丛里,彻底失去知觉……
……
夏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在一张狭窄的铁床上,身子骨完全动弹不得,盘香的味道令他昏昏沉沉的,蚊子的尸体似乎还躺在自己的额间,他试着转动眼咕噜,皎洁的月光从唯一一处没有贴上报纸、海报的地方透进来,正好可以借着月光看清楚里面的陈设——老旧的电视机、少儿不宜的录像带、满是油渍的碟机,这些熟悉的场景让他想起油腻又满是蚊子的汽车旅店。
听力稍稍恢复之后,他仿佛又听见秋千晃荡所发出的吱呀声,来回摇曳的月白色身影跃向至高点时,他还能看到那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与此同时,青幽的光芒在她的指尖闪烁了片刻,强盛的生命力弥漫在午夜秋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