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沙子拱卫起来的崖体,宛如一张撕开的鲨鱼嘴。崖体最顶端是一栋木质结构的房屋,灰色屋檐下挂着饱经风雨的晴天娃娃。此时,房屋的大门和窗户紧闭着,在房子右侧,一颗几乎烧成灰烬的松树仍腾着焦枯的味道。几株棕榈树耷拉着脑袋,树叶随风卷舞,铅灰色的云层流速很快,天色虽然阴沉着,其实风暴已经算是过去了。
夏彦和风间千雪此时已经来到了房子是正门,出于礼貌,夏彦伸手敲了敲门。
笃笃笃~
门板发出空寂的回响,竟然有些类似敲击桐木琴发出的声音。不过,不出意外,门内无人应答,也没有人开门,很难想象这样一座木屋,昨晚是如何在****、电闪雷鸣之中熬过来的——特别是还没有年轻力状的人在。
夏彦正欲扭动门把手,却听到屋内传来了踢踢踏踏的敲击声,像是一个醉酒的老头踩着木屐晃荡在木板间上的声音,不消片刻,发出奇异敲击声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你们、找谁?”
从门缝里传来极为干涩的询问声,萦绕在屋内的气压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扑将而出,掀动了夏彦额间的头发,同时脱缰而出的,还有再正常不过的咸湿味。
“欸?”夏彦突然愣住了,如果按照梦里面的场景,理论上屋子里是不可能有活人的,但是……,当然,夏彦并不记得所有细节,而且,他老早就说过,他的梦不见得完全正确。
“请问,这里是峰松崇仁的家吧?”夏彦稍微愣神了那么几秒钟后,终于从自己的梦境之中清醒过来。
“对。”
夏彦对这样一种干涩、没有感情的语调,表现出无能为力的姿态,而这样一种语调,通常是要赶人走的节奏,他如败狗般耷拉下脸,试图寻求身侧风间千雪的帮助。
一向话少的风间千雪,同样对这一情况爱莫能助,不过既然家里看上去没事,她也萌生了退意,当然‘退’的意思并不是放弃,而是换个地方密切注视这个屋子。
就在这时,屋子里蓦地传出一阵碗筷跌落之声,就像是猫之类的动物,用它那纤弱的爪子前去取食的时候,一不小心将碗筷打翻了,声音很轻,但在更加清寂的屋子里,这个声音却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咔~
更可怕的是,随着碗筷跌落声之后,再次传出一阵牙齿咬合在骨骼之上发出的脆响!
两人神色微变,但此时门缝已经完全关闭,整座木屋仿佛在风中瑟瑟发抖!
“大叔?”夏彦敲了敲门,甚至期待着那个干瘪的声音能够予以回应,可是,木屋再度寂静无声。
“前辈?”他又换了个称呼,可回应他的,却只有凄厉风声。
此时,风间千雪从棒球套里取出她那把仿制的‘布都御魂’,右手按压在刀柄之上,随即向夏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破门而入’!
夏彦早就想这么干了,只见他抬起腿,整个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而后前倾猛地发力,本就不太结实的门板被他这一脚直接掀飞,整座屋子都仿佛轻微颤抖了那么一下,他闪身进入房舍之中,只见里面的摆设几乎和自己梦境里出现过的一模一样,一米多高的电话机架上,听筒被一根绳子倒挂着左右摇晃,就像一具上吊自杀者的尸体。
他拔出92F,又轻微朝走廊的方向喊了一声‘大叔’,可这次只有空寂的回声。风间千雪此时已经移步到电话机前,她抓起听筒,凌冽的寒意直往她皮肤里钻,就像是被某种邪物触碰过,产生了可怕的诅咒。
“没人?那刚才听到的说话声是什么?”夏彦不禁打了个冷颤,要说大白天见鬼,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就在这时,透过窗外偏折进来的惨白光线,他隐约看见走廊深处,似乎躺倒着一个人!
“等等。”风间千雪伸手挡住了夏彦,“别急,你守在门口,我过去看看。”
风间千雪的鞋子踩在木板上,发出如同老鼠啃噬木头的吱吱声,有些木头因为浸了水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就如同人的心跳,两种声音纠结在一起,让人感到莫名的紧张。
这条走廊两侧有四间隔开的屋子,其中,左边第一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有着极其黯淡的光线,一些中老年人的衣物随意摆放着,床上没有人,撑衣架上挂着一件有些破旧但尚且平整的风衣,右边第二间的门大开着,里面的装饰铺陈一看就是住着一个小女孩,墙壁上挂满了星星、银河、小熊维尼等挂件,床头的小夜灯还在正常工作着,似乎还在等待着小主人。
风间千雪拔出太刀,暗光让另一头的夏彦感觉有些刺眼,他此时已经看不到躺在地上的人的情况了,瞳孔里只有风间千雪拔刀的模样,不知为何,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朝房顶上看去,黑漆漆的房顶两侧有着两块通光瓦片,似乎还能透过亚力克材质的通光瓦片,看到天穹之上的流云,而就在这时,他蓦地看到一团黑魆魆的东西朝通光瓦片的方向移了过来!
两道死寂的光瞬间和夏彦的视线交汇!
竟然是一张小女孩的脸!
只是,那张脸,已经完全失去了她那个年龄应该有的皮肤平整光洁度,反而更像是老年妇女失去弹性的皮肤!这样一张充满违和感的脸着实吓了夏彦一跳,更让他汗毛炸立的是,那个小女孩竟然冲他挤出了一张怪异至极的微笑,就像是面摊的人,无法完全将笑的动作做出来,只能是通过眼睛,将那笑意传达了出来!
夏彦倒吸一口凉气,正准备提醒风间千雪,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也像是被俯躺在地的人吓着了,整个人不自觉的往后垫了两步!
突如其来的冷气飙卷而至,只听得风间千雪轻斥一声‘开枪’,夏彦便朝着那阵扑面而来的冻气扣动了扳机!
可惜的是,风间千雪那阵轻咤声终究暴露了行动,冷气像是在空中强自扭曲了弧度,堪堪从夏彦的发丝之上逃了出去,与此同时,夏彦再次把目光转向通光瓦片,可哪里还能看到小女孩的身影?
夏彦疾步上前,只见暗光之中,俯躺在地的人的脚上,迅速爬满了黑紫色的尸斑,从死亡时间上推算,这个现象起码提前了十数个小时。夏彦蹲下身子,腥腐之气扑面而来,尸体手部冰凉浮肿,似乎也没有血气淤积,呈现一种异常的青白之色,他正欲将尸体翻转,却被风间千雪拦住了。
“算了,别看。”她别过头,似乎不想再看到先前的一幕,转身走到了被夏彦踹开的门的位置,像是在寻找刚才那股冷气逃逸的方向。
不甘心的夏彦还是将尸体翻了过来,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看过很多令人恶心的场景了,但是,呈现在他面前的尸体却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他的身体,自胸腔开始往下,像是被强酸腐蚀过之后,又被野兽般的东西从体内撕咬至体外,两股力量互相作用之下,他的前身部分就像是一个微缩版的溶洞,而肠子之类的东西还被满是坑洞的皮肉包裹着,甚至还能听见肚肠互相挤压发出的‘咕咕’声……
这个男人,正是出现在模糊梦境中的峰松克嘉,而且,那张脸和那个小女孩的脸如出一辙,完全失去了弹性。
夏彦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死法,他略微将尸体翻转成先前的模样,然后走出屋子,准备喘口气。
此时,狂风已经转为稀疏平常、夹杂着冰冷咸湿味道海风,白色如山脊线般的浪潮也开始倒卷回深海,层层叠叠的浮沫里飘满了鱼虾的尸体,一些人已经开始出来收拾被****席卷后遗留下的残局。
“都怪我。”风间千雪将太刀收回至棒球袋,“如果我当时能克服恐惧的话,可能它已经死在刀下了。”
“嗐,说这个干嘛,你看清楚了那东西往哪里逃了吗?”夏彦抓挠着被冻气拂过的头发,生怕它在上面留下什么怪味,“对了,刚才房顶上有个小女孩,也跟那具尸体一样,脸皮耷拉着,本来我想提醒你的,结果……”
“看来屋子里的两个人都遇害了。”风间千雪眸子里闪过一丝悲悯,随即又变得冷冽起来,“夏彦,我们来迟了。”
浅海里的白沫越来越多,就像是殡葬死者时所用的白花,他突然联想到出海打渔未归的三艘渔船,或许,死在这场风浪里的,不止爷孙俩人……
对于毫无头绪的两人来说,只能是先通知菲斯兰特处理这件事的相关程序,目前,他们最需要的是休息,以便应付接下来的情况。
机车以极快的速度在近海路上奔驰,夏彦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回想着那个越来越模糊的梦,那个小女孩的爷爷,难道真的是被那阵冰冷的气息害死的?他不那么确定,因为恍惚记得梦的一开始,那个男人好像就已经躺在地上……
风浪急退,可此次诡秘的事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