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间屋
老板的发小名叫渡边成田,是村子里唯一一家私人医院的老板,也是一名医生,虽然是老板的发小,但他的实际年龄要长10岁。
“黑毒?”渡边成田一眼就将阳光底下收缩成一团的黑点认了出来。
“什么是黑毒?”明日香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名词。
“它虽然说是带着一个‘毒’字,但其本身并不是毒,你们可以理解为一种寄生虫。”他说话时,眼神有些飘忽,好像在回忆一场发生了半世纪之久的恐怖事件。
“那怎么办,还有那个污水道……”
老板打断了女儿的问话,示意她不要打扰成田。
“看来那群异教徒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龙翔,你可感觉黑点所在的地方奇痒难忍?”
“是的,前辈,不过不要紧,还能忍受。”山口龙翔其实更在意成田口中所说的‘异教徒’。
“忍受?你小子倒是会逞能,你可知道,这种寄生虫如果在体内存活上12个小时,会怎么样吗?”
成田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起来,50多年前,那时他才不过6岁,那片荆棘林还没有发生‘异教徒事件’,学生一放学,很多人都会躲进荆棘林里玩耍,因为地形复杂,几乎没有人完整的将那片林子走完过,那里其实也有成田不少的童年记忆,只是,记忆里除了短暂的快乐,便是永无止境的苦痛折磨。
“前辈?”山口龙翔打断了成田的回忆,然后继续说道:“前辈,那些‘异教徒’是怎么回事,还有,旅店里出现的那个血图腾,您应该知道吧?”
“先别问那么多,去准备点锅灰、深井水还有桔梗,将其捣碎拌匀之后涂抹在黑点的位置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你们知道这些东西的来源在哪里吗?成田还是习惯性的写了一张清单,交给了明日香。
“呐,前辈,就是那里。”
顺着龙翔所指的方向,成田带着讶异的神色看过去,老花镜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光棱。
“这次竟然蔓延到了你们这里,不简单,看来‘异教徒’早已深入你们这间旅店了。”成田缓步走向污水道,随后又从医疗箱子里取出一些奇怪的棕色粉末洒在井盖的一周。
“可是我们已经遣散了所有客人,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异教徒?而且我们登记的时候,是严格按照程序在走,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啊?”山口龙翔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成田医生已经回到烈日当中,他那一头银色浓密的发丝不仅没有给他增长年龄,反而让他看起来英气逼人,此时,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饶有深意的看向荆棘林,然后冷冷地说道:“我有说过‘异教徒’一定就是人吗?”
这句话一出口,山口龙翔顿时感觉置身于寒冬腊月飘雪的天气里,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
荆棘林
夏彦返身回到帐篷内,急不可待的坐到电脑前面,调整好姿势之后,便再次点击了空格键,昏黑的镜头又开始颤抖,嘈杂的脚步声如爆竹般炸响。
他们在往外逃遁,画面摇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也就在这时,又是那个大汉挡住了所有人,而此时负责摄像的人因为恐惧,竟也忘了要接着拍摄,所以画面一直处于昏暗摇摆的状态。
夏彦被抖动的镜头恶心到了,不过好歹能从大汉子的说话声中听到一些端倪,大汉子一直在他们面前强调:‘那是幻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语,不过这句话完全不足以安抚他们内心涌动的恐惧狂潮,而此时,不知是摄像设备出了什么情况,还是被磁场干扰,这个汉子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就像磁带受潮后从喇叭里发出的奇怪噪音。
“怎么回事?”夏彦原本以为是摄像机拍摄时出了什么故障,但经过好几分钟之后,不仅画面仍是一片昏黑,连音轨也一直只是持续着‘滋滋’声,他不自觉的用手拍了拍电脑,仍是毫无变化,视频时间还剩最后5分钟,夏彦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资料,随即按下了快放。
画面一片漆黑,无数噪点像是天幕底下不会发光的萤火虫,又像是无数蚊蚋聚集在低洼处产卵交配,夏彦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他不是密集恐惧症患者,但是他此刻仍觉得恶心,就像午饭时吞下了一只爬满蛆虫的老鼠!
‘滋滋~’
就在这时,视频中的噪音陡然间拔高,随着画面又重新开始抖动起来,夏彦将播放速度调整为正常,夜视成像技术将画面中的帐篷一律拍摄成惨白,就像老街道巷角等待拆迁的危房,而后画面不断推进,帐篷越来越清晰,不多时,因为帐篷里透出些许光线,终于使画面恢复了色彩,不过,令夏彦感到奇怪的是,视频画面虽然恢复了,但是人声却彻底消失了,就像……
当他看到画面进入五号帐篷的时候,夏彦突然联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刚才看到的帐篷都呈紧闭状态,然后画面也切入了五号帐篷,也就是说,帐篷开合的状态跟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完全一致!也就是说,或许除了拍摄者,其他人可能已经跑路了,而令拍摄者鼓起勇气回到帐篷的原因是什么?
正当夏彦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画面突然一转,一张爬满稻草的脸,血淋淋的出现在画面之中!
夏彦背脊一凉,整个人像是突然被冰冷的液体包裹,身体每一寸皮肤都蓦地收紧,他猛地盖上笔记本,紧握长刀的指骨早已失去血色,无论如何他也未曾想到,视频的末段,竟然是恐惧本身——稻草人拍摄完成的!
不过,既然这个视频能出现在笔记本上,也就是说,稻草人故意把视频录制完成之后,存放入笔记本之中,如果照此推断,这个稻草人绝不是什么什么灵体之类的邪祟,而是个货真价实的人!
既然是人,夏彦反倒是释然了,不过,这个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吓跑这群冒险者,而且为何又要将拍好的视频放回来?难道是故意想让后来人看到这段视频?
还是说,这其中可能隐藏着一个天大的误会?
他走出帐篷,时间已经来到接近4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无法穿透的荆棘林中越来越冷,空气中散落的浮尘像鬼魅般搭在夏彦的双肩,仿佛在窃窃私语,不远处被斩断头颅的三角蛇早已凉透,夜鸦停滞在那根倒垂的树枝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要飞走的意思,就像是在等待一场角逐的开始,等待一场血的祭奠。
……
田间屋
渡边成田站在用血液勾勒的诡异图案前面,时不时的伸出右手在自己左手上来回画圈,这个图案对他来说就像一场梦魇,挥之不去的梦魇。
……
五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放学之后的成田和小伙伴相约来到荆棘林,因为是星期五,所以他可以稍微晚一点回家,在玩过躲猫猫、模拟大战之后,他们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伙伴提议,到更深处去躲猫猫,原因自然是因为那里地形更复杂。
成田起初是不同意的,但他不想被这群小伙伴称为胆小鬼,所以他还是勉强答应了。
随着越走越深,荆棘林似乎也不像平日那样透着慈祥和睦的光了,参差互错的枝条就像两条扭曲缠绕的蛇,蜿蜒至天际,而天顶,却始终笼罩在白桦的枝叶下,让他莫名感觉到一阵寒意。
交杂蜿蜒的草和荆棘在地面筑起一道狭长而又神秘的墙,小伙伴开始了游戏,起初他不敢跑得太远藏身,因为他怕他躲起来之后藏得太好,被他们遗忘了,他每每停留在极为显眼的地方,让搜寻者特别恼怒,所以,最后他便成了搜寻者。
那时,时间约莫到了6点多,如果是平时的话,他们早就回家了,幼小的成田靠在一颗爬满白色斑点的桦树底下,闭上眼睛,从一数到一百之后,他仍然不肯睁眼,因为他清楚这个游戏的规则,此时绝不会有小伙伴出现在眼前,所以他很犹豫,应该说是很害怕,就像一个失恋后的人,半夜醒来的瞬间,下意识的去拥抱枕边人,可是却空无一物,然后那种名叫悲伤的潮水,便从世界各个角落席卷而来……
不过,世间再恐怖、再无法面对的事情也要去面对,当时的成田也是如此,他战战兢兢的睁开双眼,涌向眼睛里的世界呈现从红色缓缓转变为死寂的灰黑色,周遭寂寂无声,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抽泣着,险些哭出声,但是,他不能哭,哭的人是懦夫,懦夫不会被这个世界喜爱,他要变强,就必须和眼泪划清界限,这些话,是他作为军人的老爸一板一眼的告诉他的。
可他真的很害怕,两脚都开始不自觉的哆嗦,脚下的泥土也因恐惧而变得松软起来,仿佛整个人行走在沼泽,而那些隐藏在纵横交叠的密林中的怪物,随时都会向他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