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一个人头狐身的怪物朝这边走来，狞笑着对三乐说：“我修炼了八百年才修炼出人头，再修炼出人身还得五百年。遇见你好了，借你的心吃喽一夜就成人形了。”说完，伸出钩子般的利爪向他的胸口抓来，他大叫一声坐起，惊出一身的冷汗。三乐揉揉惺忪睡眼，没怪物在面前，却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正是他的两个本家哥哥。
回到家，三乐扑倒娘怀里大声哭起来，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哭得娘心里酸酸的，泪水扑簌簌下落。炎阳蹲在地上默不作声，用眼角斜着三儿子，脸上浮现出轻蔑和怀疑的表情。两个本家哥哥又将其他人找回来。大乐回家就忙活起来，选了十几根榆树棍子里外夹住墙，用铁丝牢牢摽紧代替窗户，然后把屋里的砖头都搬出来，直接搭地铺。一切做好后问三弟：“是我把你拉进去，还是你自己走进去？”三乐二话没说，乖乖进了屋。
大乐对三弟说：“打了七次架，关七天‘禁闭’，砸烂窗户再关十天，两项加起来执行十七天。老老实实呆着，再想逃出去，门儿都没有，呆得好兴许还能免几天。”这之后，三乐果真老老实实呆在小西屋，没再哭喊叫骂。几天后，润月便给大儿子讲情把三弟放出来，被炎阳一顿呵斥不再作声。半月后，大乐将三弟放出来，用以兑现自己的承诺。
半月的“禁闭”好像过了十五年。三乐明显瘦了，不过，真老实了一段时间。当然，像他这样顽劣的孩子，不可能一次“禁闭”就变乖。一个月后又恢复了原样，但对“禁闭”的惧怕已经深深扎在心里。所以，当小牛老师说要把他在课堂恶搞的事儿告诉大哥，三乐害怕得不得了。
班上有位患小儿麻痹症的女生，名叫陆萍。小儿麻痹症的显著特点是走路跛，厉害的甚至不能走路。陆萍的情况不严重，走路稍显跛，如果慢走再注意些，不大看得出来。陆萍是个率真泼辣的女孩儿，对自己这点儿“毛病”并不在意，该快走就快走，该慢走就慢走，并不刻意掩饰。同学在一起踢毽子、跳皮筋、丢沙包、踢“房房”都有她的身影，甚至爬树捋榆钱儿、掰柳枝这些女孩子不大参与的游戏她也玩儿，娘常常戏称她“疯”丫头。
戏耍身体有缺陷的同学是“问题”男生的最爱。三乐看到班上有个跛脚女生暗自窃喜，打定主意“逗逗”她，找点儿意想不到的“乐子”。
下课钟声响了，小牛老师一出教室门，三乐便一跛一跛地来到陆萍对面坐下。陆萍看到牛三乐学自己走路的样子，又坐在对面，猜想他一准儿要打自己的坏主意。
入学第一节课，陆萍就对这个叫牛三乐的同学没好印象：退班生、老师给他单独一副桌凳、上课前吓唬同学、上课出洋相、对自己的错儿百般抵赖，这肯定不是一个好学生。陆萍骨子里有种爱憎分明的情感，看到坏人坏事儿，恨不得上前啐两口；看到好人好事儿，喜欢得跳高鼓掌。
课堂上三乐搞恶作剧，其实有俩同学没笑，一个是驹儿，另一个就是陆萍。陆萍是个乐观的女孩儿，爱玩笑但分场合，虽然刚入学，却知道课堂不是玩笑的场所。陆萍不但没对三乐的恶作剧发笑，还鄙夷地斜了他两眼；马驹儿站起来检举牛三乐，立即吸引了她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赞许和佩服。她甚至想为这位勇敢的男生鼓掌，毕竟是刚入学的新生，也有点儿“男女有别”的感觉，她还是没这个勇气。当牛三乐那张不怀好意，“嘻嘻”笑着的脸出现在面前，陆萍选择了站起身向外走的对策，对这类不知羞臊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不予理睬。
牛三乐是来陆萍这儿找“乐子”的，当然不肯放她走，于是伸出胳膊挡在前面说：“别介呀妹子，哥想和你唠唠嗑。”
陆萍感觉面前的牛三乐简直是一只癞皮狗，让人生厌、让人作呕，一把打掉他横着的胳膊，气愤地说：“谁是你妹子？你是谁哥？能滚多远就滚多远！省得让人恶心！”
陆萍的表现让牛三乐吃惊不小，没想到这个跛妞儿胆子还挺大，不仅打自己胳膊，还骂自己。一个跛妞儿都制服不了，我牛三乐还当什么“大王”？不过，他并没发火儿，——对付一个妞儿不值得发火儿。胳膊横在面前被你打掉，就整个人站到面前，然后流里流气地说：“脾气挺大，哥喜欢。”
陆萍怒不可遏，大声骂道：“回家喜欢你娘去！别挡着道，好狗还不挡道呢，你连狗都不如！”
三乐依旧“嘻嘻”笑着说：“不当道可以，哥就想问问，你为啥叫陆萍，回答了，哥就让道。”
陆萍也不瞅他，说：“啥也不为，爹娘起的。这回满意了吧！把道让开！”说完，就往前走。
三乐并不让道，一阵嬉笑后说：“哥觉得你叫这个名字不合适，需要在中间加个‘不’字，叫陆（路）不萍（平），看你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样子，分明是脚下的路不平。”说完，转身学着陆萍走路的样子往前走。围观的同学被他的恶作剧搞得笑出了眼泪。这是牛三乐准备好的“包袱”，不久前从别人哪儿学来的。牛三乐太坏了！他如此欺负自己，这学没法儿上：陆萍这样想着，连书包都没拿，哭着跑出了教室。三乐看着陆萍一跛一跛的身影，一阵狂笑。
第二节课，小牛老师发现班上少了一位同学，一对座位号，少的是一位名叫陆萍的女生，便问：“陆萍同学怎么不在？”
没人回答，却有不少同学瞅着牛三乐的背影发笑，陆萍同学腿有毛病，牛三乐好搞恶作剧。将这三者一联系，小牛老师马上得出一个结论：陆萍同学不在教室很可能与牛三乐有关系，说不定是受牛三乐的欺负跑回家了。小牛老师又问：“谁知道陆萍同学去了哪里？”
仍然没人回答。小牛老师用眼睛扫视着下面，刚才瞅着牛三乐背影发笑的那些同学低下了头，却见马驹儿同学想说话，小牛老师注视着驹儿说：“马驹儿同学，你好像有话说？有话尽管说，不要有顾虑。”随后又鼓励了一句：“老师知道，你是一个勇敢的同学。”驹儿立即站起来，将课间牛三乐如何欺辱陆萍，陆萍哭着跑出去，牛三乐看陆萍的背影狂笑这些事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