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乐往家走,他要把家里的干粮都带上,少讨要一顿是一顿,自己还没尝过要饭的滋味儿。还要带上件衣服,钻柴禾垛过夜肯定扎得慌,硌得慌,铺在身下好受些。回到家,他将篮子里的饼子和一件长袖褂子带上便出了家门,可出了胡同口又不知往哪里走。回头瞅瞅自家的大门口,心中忽然有种酸酸的感觉,这可是他从没有过的感觉。
大乐今天又急着回了家,一进院子,被砸烂的小西屋窗户惊呆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三弟如此大胆,竟敢将窗户砸烂逃掉。大乐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火气正旺,被三弟的大胆妄为气得立时脸色煞黄,呼吸紧促。扔下手中的铁锨出了大门口,大乐要将三弟揪回来用绳子捆住,一个八岁的孩子,不信就治不了!
刚出胡同口,大乐遇上了爹。炎阳看到大儿子的脸色如此难看就猜出发生了什么,问:“那小兔崽子是怎么跑出去的?”
大乐并没停下脚步,一面走一面气乎乎地回答爹的问话:“将窗户砸烂了。我要揪他回来捆个结结实实,看他还怎么跑!”
“回来,你找不到的,他既然跑了就不会让你找着。让他跑去,就是再回来也打出去,这个家有他不如没有。愿死哪儿死哪儿!”炎阳为三儿子伤透了心,一时气不过,愿他死在外面的心都有。
既然爹这么说,大乐只好先回家。润月回家得知三儿子跑了,放下铁锨要去找,却被炎阳呵斥住:“不许去找!一家人吃了饭还要出工,回屋做饭去。”润月只好进屋做饭。做好一锅青菜汤,润月拿饼子招呼大家吃饭,却发现篮子空了,她急忙说:“大乐爹,三乐把饼子都拿走了!”
炎阳、大乐、二乐都来到屋里。消停了一会儿,大乐已冷静下来,看着娘着急的样子说:“看来三弟要玩儿失踪,我和二弟去找,你和爹在家等着。”说完,哥儿俩就往外走。润月哪儿呆得住,十多个饼子都拿走,看来一两天不准备回家了。老大也是,打一顿算了,非关什么“禁闭”,还说终于找到他怕的了。是怕了,怕得砸窗户逃了!一个八岁的孩子,离开家怎么活呀?润月越想越害怕,也上街去找。家中只留下炎阳蹲在地上嘬旱烟袋。
二乐对三弟最了解,没像大哥和娘那样在大街喊,而是来到最近的大牛家,问他上午见没见三乐。大牛告诉二乐,下第二节课三乐去学校找球儿,俩人嘀咕好一阵儿,三乐才走。这下二乐心里有了底,便来找球儿。见到球儿,二乐并不直接问他知不知道三弟去了哪儿,而是问他上午见没见三弟。二乐知道三弟和球儿是铁哥儿们,而且清楚球儿很“狡猾”。这样问实际是试探,如果球儿回答没见过,这就说明他心里有鬼。三弟去了哪儿他一定清楚,或许三弟出走就是球儿的主意。
果不出二乐所料,球儿毫不犹豫地回答:“从昨天我一直没见过三乐。”二乐只好亮出底牌,严肃地说:“没真凭实据,我不会来找你。已经有人告诉我下第二节课三乐找过你,你俩还嘀咕了好一阵儿,你为何说从昨天一直没见过他?难不成你俩密谋了什么事情?”
这下,球儿着慌了,急忙辩解说:“我俩啥也没密谋,他跑去了哪儿我真的不知道。”
二乐得意地笑了笑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我并没说三乐跑了,你咋知道他跑了?还说你俩啥都没密谋!”
球儿知道上了二乐的当,只好把三乐找自己的事儿全说了。这下可好,三乐还没来得及“卖”他,自己倒把自己先“卖”了。气得大福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的聪明咋就不往正地方用?哪儿有出主意让人家跑的?三乐要是出点啥事儿,看我不扒你的皮!”
二乐见大福大发雷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安慰道:“大福叔消消气,这事儿主要怪三乐。估计他跑不远,我回去让爹叫本家人帮忙将他找回来就是。”说完,转身回了家。
炎阳对三儿子彻底失望了,无论大乐、二乐怎么说,就是不去求本家人,还不允许他们去找三弟。润月再不听老头子的话,自己去挨户求本家人,不一会儿来了十二个小伙子,大家四散着去找人。因为是自己儿子给三乐出的主意,大福也要同大家一起出去找,有那么多年轻人出去,炎阳两口子哪能让他去,大福只好陪着炎阳两口子在家等待。
人多力量大。没多久,其中一拨人就带着三乐回了家。原来,三乐并没走远,一直在东面坪儿村村口一棵大柳树下躺着。再怎么顽劣,三乐也只有八岁,又没出过门,离开家门口,心里就有种酸酸的感觉。越往远处走,这种感觉越强烈,走到坪儿村村口再不想往前走了。干脆将干粮袋往身边一放,把上衣铺在地上躺了下来。这段时间,三乐一直在琢磨今夜怎么过,柴禾垛好找,每家门前都有,可夜里那么黑,再刮起“嗖嗖”的北风,一个人睡在柴禾垛得多害怕!
万一有鬼怎么办?关于鬼的故事三乐听多了,可从来没怕过,自己还扮鬼吓过人,世上哪来的鬼?可那是在家里,现在离开家就不那么想了。世上没鬼,那些鬼故事从哪儿来?狐狸精吃了童男的心能成人形,吊死鬼借童男的魂魄可以转世,黄鼬精吸童男的血可以使功力加深??????这些都是人们凭空想出来的?无风不起浪,没这事儿谁想得出来?
耀瞎子讲过,世上所有东西都能成精,孙悟空就是东海的一块石头淋了王母的尿变成的。王母的尿可不是随便撒的,要淋她的的尿不容易,所以孙悟空那么大本事。而其他妖精都是一些物件借了日月光华修炼成的,它们要想使自己的道行加深,除了接着修炼更好更快的办法是吃童男心,吸童男血。冤死鬼要转世也得借童男魂魄,为什么妖精、鬼魂都找童男呢?耀瞎子说那是因为童男气血旺盛,心脏、血液、魂魄的能量最大,能给它们修炼、转世提供助力。说不定今夜就有妖精、鬼魂找到自己。挖了心就得死掉,被吸血也像得场大病,被冤死鬼借了魂魄则会昏迷不醒。
三乐越想越害怕,最后低声抽啜起来。第一次觉得家对自己是那么的重要,第一次觉得只有爹娘才是自己的保护神,第一次产生了对爹娘的一丝爱。从此,他再不拿爹娘赌咒发誓。肚子“咕咕”叫起来,他胡乱吃了两个饼子便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