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凄风春难觅,绿荫幽草犹见郁。挽郎低喃唢萧齐,悼者哀叹天同泣。
仁公西去,天地同悲,四方义士来唁,尽付一席苍凉。
“师妹……师妹。”
“大师兄……怎样了吗?”朝岚瑕呆坐堂前,恍若梦醒。
“你心中哀痛,万不可一人独受。”
“义夫养育仿若昨日,我不知此刻究竟是梦,是醒。”
“你若不忍观礼,便先回房休息吧,此处由我照应。”
“多谢师兄。”
岚瑕方离,适逢何天随与宫音主自灵堂同出,卫凌风缓步上前叫住两人。
“昨夜之事,多谢两位。”
“分所应为,凌风兄不必言谢。”天随道。
“但我仍是好奇,你是何时与音主和解?”
“其实到现在我应仍是音主怀疑对象。”
“确实如此。”宫音主道。
“嗯?我怎愈发困惑。”
“庄主身上所留之招,虽略懂绝剑之人便可识得,但招之此境,绝剑修为必然不凡。谙熟绝剑之人,修至此等境界便有剑意自发而不可藏。无需争辩,我定是嫌疑者之一,但音主不同,她之身上未有剑意,是以我从未怀疑音主。”
“那昨日你我单独商谈之话,目的便是在试探我以及藏于暗处的忌路?”
“呵,失礼之处还请凌风兄弟海涵。”天随道。
“但是音主你又为何愿意配合天随少侠之行动呢?”
音主未言,自衣中掏出一块方状令牌。令牌以奇石为铸,牌身黑中发紫,置于手表却似漂浮。
“这是,玄音令?”
“正是。”
“传闻五音宫之玄音令乃是开启至高音殿之匙。殿门开启,音令便入机关,周转一年,音令便自殿顶射出,散落世间,宫门亦在一年之内渐闭。外人寻得此令,便可托五音宫完成一事。当年宫门关闭,玄音令遍寻不得,至今匿迹已有数十年之久,今日怎突然重现?”
“此令牌乃是家母所留。母亲曾有交代,他日回到中原,便将此物交还宫音主紫限忘川先生。”天随道,“昨日在此巧遇,未想宫音主之位已然交接,我本欲一行五音宫寻人,但观昨夜情形只得交出,托音主配合。”
“两位为人正直,为山庄诸多费心,此恩卫凌风毕生谨记。”
“卫兄言重了。”宫音主道。
“我还有一事望天随少侠答应。”
“何事?”
“我希望少侠承接庄主之位。”
此语一出,两人皆惊。
“这……万万不可。”天随道。
“少侠有所不知,师尊上下已无宗亲。少侠乃是师尊亲妹之子,应当继承此位。”
“庄主膝下未有子嗣?”
“师尊膝下有一子,但已失踪多年,此乃师尊一大憾事。”卫凌风道,“当年少主顽劣,不慎自马背跌落,昏迷不醒。幸得一名高人所救,才得以康复,高人曾言带少主离庄修行,师尊不允,但次日少主又陷昏迷,师尊只得答应。然少主离庄之后杳无音信,遍寻不得,至今已有十年,师娘亦不堪心头挂痛,抑郁而终。”
“话虽如此,但我仍是嫌疑之身,承接此位恐怕难以服众。不如暂且由凌风兄暂代此职,来日由岚瑕姑娘接位。音主认为呢?”
“由庄内之人接位自是适宜,但此乃山庄门内之事,我等不便插手。”
“好吧,待师尊之事了解,我再与重师兄弟商讨此事。我稍后与会道长与大师,还请诸位暂留几日以作见证。”
“实不相瞒,我必须即刻起身将玄音令带回回五音宫。神渡天舟再出,五音宫当有所因应。”
“神渡天舟?昨夜忌路口中之词。”
“嗯,正是,此乃当年以何问天为首之武林邪教。此组织神秘莫测,尤善蛊惑人心,所负血债甚多,何问天死后,此教便消失武林若久。昨日之事岚瑕虽无印象,但庄主既已遇害,绝剑终招之谱量已被夺。此招落入神渡天舟之手,日后武林必然又将掀起巨浪,我等必须提早应对。”宫音主道。
“既是如此,我便不留音主。但不知天随少侠可否留下?”
“我亦要离开,事关岚瑕姑娘所中之邪术。”天随道,“我之护身灵符虽可辟邪,但终非治本之法,他日灵符若失,恶术必将反噬。此术我之好友可解,他昨日方离此地,我若加快脚程兴许能可追上。”
“师妹安危紧要,还请劳烦少侠了。”
“凌风兄客气了,此乃好友追踪之事,他必会欣然接受。”
未多道别,两人离开山庄,各自上路。
沿道回城,一路所遇,往山庄朝唁者甚多。生前受人敬仰,死后万人挂怀。世事无间,奈何造化无常,武林失一巨擘,天随不由感叹。
“天随少侠,请留步!”
离城数里,天随忽闻身后呼唤,一名刀者自山庄方向骑行而来。
“你是烟雨山庄之人?”
“在下烟雨山庄靖林山。请少侠即刻与我回转山庄,岚瑕师妹出事了!”
匆忙回庄,便见卫凌风已在庄口等待。
“发生何事了?”天随问道。
“你之灵符不知为何突然失效,师妹又遭邪术侵袭。”
“快带我前往一观。”
几人直奔厢房,却见朝岚瑕眉心紧缩,昏睡于床,全身上下黑气窜升,护身灵符虽挂胸前却已然失色。
“这,怎会如此……”
何天随欲取灵符,未料双指轻触之时,护身灵符忽起感应,七色灵光乍现,周遭黑气顿消于无。昏睡之人也随即醒来。
“这是怎样一回事?”卫凌风道。
“看来,此符与我命元相应,离身若久便会失效。”天随道。
“为了师妹安全,卫凌风恳请少侠暂留烟雨山庄,让我派人去寻你之好友,不知可否?”
“我之好友行踪隐蔽,素来不会生人,唯以灵符为感,邀他现身。你们怕是难以寻得。”
“这可如何是好……”
“师兄,让我随他一同前去吧。”朝岚瑕开口道。
“此事我不答应。师妹你若涉险出事,九泉之下我怎有颜面对师尊亡魂。”
“凌风兄不必担心。无论如何岚瑕姑娘也算我之表妹,我定会护她周全。待解她身上之术,我便亲自送她回来。”
“既然如此,待我稍作整顿,遣一队人马护送你们前往。”
“我知师兄你担忧我之安危,但山庄方才受创,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怎可拖累众师兄弟。”朝岚瑕道,“况且我已非孩童,懂得照顾自己。”
“好吧。路上定要常哨口信回来。”
“嗯,岚瑕明白。”
辞别山庄,两人一同上路,一前一后,欲往城内。
甫入城门,道上几无人烟,何天随顿感杀氛凛冽。
此时,一道寒光闪过,但见一道人影自僻巷窜出,提刀揍杀。
“是你!还无奇!”
天随诧异之间,利刃已至眼前。一刀斩落,却是透体而过,天随之身顿化残影消散。
“虚影?”
还无奇惊诧一声,却见何天随已然现形身后。
“你之杀气太重,我早已察觉。”
“哼。”
还无奇未有多言,目标笃定,挥刀便攻,蟠龙刀诀倾泻而出。眼见刀式凶猛,何天随不予硬接,细察招间空隙,巧身以避。朝岚瑕见状退至一边,不敢拖累。
再探对手能为,还无奇刀势忽起变化,连环刀招更添浩威。何天随不及反应,险中一刀。
他之刀法以蟠龙刀诀为基,融合别门式形,难以捉摸,强行闪避恐对自己不利。何天随心思把定,佩刀瞬出,只挡不攻。
“拿出你杀师尊之招,否则便在我之刀下含恨!”还无奇道。
“庄主非我所杀,你有所误会。”
“废言!师尊遇害,我遭反叛,全是在你出现之后。对此,你绝脱不了干系!”
还无奇心有怒气,刀式愈见凶横。
就在此时,远处忽尔杀声冲天,一队人马自城北而来,十步一杀,所过之处人物皆摧,沿路百姓慌乱奔逃。
对招未停,顷刻间,两人已被重重包围。
“嗯?是剜龙寨之人马。”
察觉情况不对,还无奇终收刀势。却见周遭之人印堂发黑,七窍流血,面色狰狞,似陷疯狂。
“这黑气,此符是否能解。”
“且慢!”
朝岚瑕欲解下胸口灵符,却被天随拦下。
“他们入邪已深,此符无解。有灵符护体,他们无法靠近,你切莫摘下。”
话音刚落,周遭之人霎时围杀而来。何天随起刀欲斩,却被还无奇一刀挡下。
“你做什么?”天随道。
“他们乃是我之麾下,你动他们不得。”
双眼对照,两人即刻被众人冲散。
入邪者不认眼前之人,招招欲取两人性命。还无奇不欲伤人,刀锋渐收,以拳制敌。然而,入邪之人神姿癫狂,不受皮肉之伤所扰,源源不断而来。何天随屡次出刀,却被还无奇一一挡下,局势顿陷僵持。
“他们神智已失,早已无法可救。你若执意阻拦,我等皆会葬身此地。”
几番缠斗,体力耗损甚剧,两人终被逼入绝境。
“可恶啊!”
还无奇刀气四曳,震推周身入邪之人。两人眼神交汇,心间似有默契。
“刀二,啸!”“夜龙啸空!”
双刀同举,恢弘刀劲刹那迸发而出,各自横扫半周,刀劲所触,尽成尸骸!
“今日山寨有变,我便放你一马,下次将无此般幸运,哼!”
心系寨内变故,还无奇顿化光点,抽身而走。
尸体之上,黑气渐散,朝岚瑕留目其上,似有所思。
“岚瑕姑娘无恙乎?”
“嗯……你对此术了解多少?”
“我在西域之时曾有接触。”
“可有人身中此术,仍像我这般无恙?”
“并未见过。你为何有此疑问?”
“呃……只是担忧此行危机罢了。”
“有灵符在身,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亦会护你安全。当务之急乃是寻得好友为你解术。”
护身灵符收回内中,朝岚瑕依旧面露疑色。
“关于此事,可否暂时按下。事关剑九,极为重要。”
“此话何意?”
“当年何问天死后,曾留两物,一者谱招异铁;一者青锋残剑。”岚瑕道,“今晨我往书房密匣查看,异铁已然被盗。唯今仅剩断剑安全,此剑以血为养,以魂为祭,恶邪异常。若是盗谱之人亦知晓此剑下落,定会前往抢夺。”
“庄主既忧祸患再起,当初为何不毁此两物?”
“我亦望如此。但异铁性质特殊,损毁无方,义父不得已才将它留于身边。至于残剑,此剑所杀之人甚多,怨念深重,亦无法以常理毁之。”
“此剑现今何在?”
“芜海娑门。”
“佛门之地?”
“你知晓此地?”
“我虽出身西域,但‘佛、道、音、烟’此中原四大名门却是常听来往商客提及。芜海娑门便是佛门据点。”天随道,“既是如此,我等便即刻启程。你中之邪术状况无法捉摸,耽搁若久,恐有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