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除了萱草和桃夭大饱了一番耳福,还长身而立着一个白袍男子,面如冠玉、俊逸儒雅,他听得琴音止,不用婢女通传就推门走了进来,行动间风姿卓绝,自有一股风流写意之态。
若涵抬眸看向他,唇边罕见的挂了丝浅笑,问道:“来了多时了?”她平时面无表情时已经美如仙子,艳绝天下,此时神态柔和,眉目含笑,更是美得勾魂夺魄,百媚丛生。
饶是来人定力非凡,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掩下不自然,温声回道:“不久,《泛沧浪》时来的。今日是在想些什么军国大事,竟耗费这许多时候?”
他是了解若涵的,平时即使心情不佳,弹奏两三首曲子也就好了,今日从他进到这进院落,已经听她接连弹奏了十几首曲子了,不晓得如何天大的事才能让这平时果决干脆的人深思至此。
若涵看着他无声笑了笑,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双玉公子”是惠德大长公主和驸马卫国公嫡二子萧瑾祥的嫡长子萧珏,字伯渊。
他不但人如其名,翩翩如玉,丰神俊朗;更是三岁能诗、六岁能赋,十三岁就被卫国公扔到军中历练,一身武艺超凡,君子六艺无一不精,今年二十岁,将将弱冠,被称为”庆和第一公子”。
自己刚回府,他就赶了过来,若涵可不相信他在军中如此清闲,一定是在时刻关注着她的动态才能来的这么迅速,作为多年好友,若涵领受了他的这份关切。
邀他移步茶室,萱草过来侍候茶水,桃夭摆好了棋盘,两人对岸而坐,边品茗边对弈,一如往昔。
萧珏是若涵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除了怀昌王和她的下属,也是了解她最多的人。
他们相识于三年多前……
那是隆安十五年夏,若涵查出了对父亲下手之人正是范正庭。她让祖父向隆安帝揭露了范氏的恶行,尤其是当年父亲死时遗留的那枚玉佩,更是铁证如山。最终隆安帝下旨于午门外当街斩首了范正庭及其帮凶,保全了范氏一脉。
若涵对这个结果并不失望,如是想灭了范家,她大可直接让杀手堂出动就是。可是那样太便宜了他们,他们喜欢栽赃嫁祸,那她就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叫痛快!
害死父亲的直接凶手是范正庭,她先让他身败名裂后惨死,再慢慢收拾范家的其他人不迟,让他们无限的接近权利却又求而不得,最终凄惨而死才能一消她心头只恨。
午门问斩时若涵也去观刑了,为了低调行事,她没带婢女,稍加易容命卫行等十余名护卫堂的高手跟随。
那时她的马车还是一辆黑漆乌木平头车。原想只要不暴露自己,京中午门之地应该是安全无虞的。
结果行刑完毕后她刚一上马车就被一柄刀架在了脖颈上,威胁她带他出城。卫行等一行人投鼠忌器都不敢妄动,她自己是闺阁女子,全无还手之力,只能让卫行驾车其他人散开,遂了那人的意带他出城。
若涵知道其余护卫一定包围在不远处,只要那人到达目的地下了马车,就一定会被击杀,自己只要保证这一路他不轻举妄动就可以了。可是若涵还是低估了自己容貌对对方的诱惑力……
即使只有十一岁,而且易了容,描粗了眉,涂黑了肤色,若涵也依旧是一等一的美人。对方忍耐了一路,待马车刚一出城,那人戒备稍松就开始在马车内对若涵动起手脚来,若涵顾不上脖颈上的威胁,直接拿起簪子向对方刺去,对方看她反抗,手下没了轻重就将刀刺入了她的颈项。
卫行听到动静就掀开车帘欲进入马车搭救主子,结果那人又在若涵的大腿上刺了一刀威胁卫行不准动……卫行目眦欲裂之时突然一支利箭顺着掀起的车帘直接没入歹人的心脏,一击毙命!
若涵这才得以脱险,被方神医和萱草一番救治捡回了一条命。
自那以后她去任何地方婢女从不离身,更是加派了护卫人手,卫行也为她专门又打造了一辆双层马车。
而救她的人,正是双玉公子萧珏。
对弈了两局,两人各有胜负。萧珏见若涵仍是时而走神,禁不住问道:“涵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我说说罢,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心里……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若是有人惹到你,别说一个,就是一窝我也给你端了去!你在我面前从来是可以畅所欲言的!我……”
仓皇咽下欲要脱口而出的话,萧珏倏地起了身,在屋里踱了两圈,勉强压下心里的燥郁,看着旁边香炉中的袅袅青烟,微微出神。
他感觉对面的人就如这青烟一样,看得见,摸不着,不知何时就会乘风离去,他心内涌起深深的无力之感。
他想和她更近一步,做梦都想,午夜梦回间全是她惊艳曼妙的身影,回眸向他嫣然一笑,灿若春花!
可是他刚要靠近,那双如幽谭般引人沉沦的眸子又变得淡漠疏离、古井无波。
于是他怕了,是真的害怕,平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七尺男儿在这个小他六岁才堪堪及他肩膀高的小女子面前变得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平时烂熟于心的兵法权谋在她面前竟是半丝用处都没有。
他小心翼翼的藏匿着自己的心事,即便思之如狂也不敢露出半分端倪,他怕她一旦知道,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甚至连朋友也做不成。
至少现在,他还能时常见到她,萧珏苦涩的想……
幸好她虽然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也几乎从不主动联系他,可是身边也没有别的男人,否则他恐怕早就已经发疯了!
他知道,遇到她,此生别的女人都再不会入他的眼,她是他的心魔,终其一生都无法拔除……不知道,是幸,还是命……
若涵确实不懂男女之情,她前世从小受家族培养,管理严苛,几乎没见过外男,直至十六岁入宫成了建文帝的女人。
虽然未行男女之事,但是建文帝对她的爱恋是宣之于口,挂在眼角眉梢,是后宫独宠,全天下皆知的。
尤记得建文帝好像有几次都对她欲言又止,最终无奈的摇摇头,摸着她的头发宠溺地道:“你呀,真是个磐石捏做的,朕都甘愿当你的蒲草了,还是这般不解风情。”
她觉得有点冤枉,也反思过,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羞羞怯怯,甜甜蜜蜜……”谓之动情。她确实好像没有那种感觉,可是他们日日相处在一起,哪里来的那么多思念?夜间同塌而眠,他偶尔也会手脚不规矩,她确实是有点“羞羞怯怯”的……而且她对建文帝像是对夫君般那样敬重,忠诚。
她认为这就是男女之间的相处之道,这是她在闺阁中就被灌输的信念。她不知何样才叫“解风情”,难道像别的女子那般勾引他?成就男女之事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