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也是如今这般年岁,谢宵不顾外祖,执意回京。
自此之前,谢宵也是个娇宠女儿。
谢宵前半生活的畅意,锦衣玉食,百宠千娇。遛街跑马,喝酒吃肉,男儿做的事一样没落下。
也曾伴着月光翻墙买酒,穿孟颂的衣服逛军营。
孟颂与她年纪相仿,最玩的来。
两人把边塞玩了个遍,各种方式,各个地方好不肆意。
谢宵再如何娇蛮傲气,到底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到底是渴望亲情的时候。
她抱着希望回京,却被汴京磨锉去了所有棱角。心底的骄傲也被寄人篱下的委屈磨灭。
谢宵刚回京时,天真娇气,她不喜继母许婉婉,和她对着干。明面上她是赢了,到底背后吃了多少绊子,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谢宵在每一次争斗后慢慢将她最初的意气殆尽。
终于,她没了傲气,她也不过是个唯唯诺诺,胆小懦弱不受宠的嫡小姐。
偌大的谢府,她不过形影单只,到底多余的是她。
母亲早亡,嫡兄夭折,偏偏她活着。到底她也不该活着,她活着阻碍了多少人。
谢宵忘不掉她死前谢窈对她说的话。
彼时,她口不能言,双腿被铁水铸在地下,四肢断尽。
她仰望着谢窈,她是不得好死的毒后,谢窈不同,她是众望所归的皇后,她身上背负的是极贵的凤命。
“谢家有好女,此女背凤命,命有万千金。”
谢家大房有个好女儿,女儿命格极贵重,是天生富贵的命,注定是要做人上人的。
坊间流传的打油诗,她也听过。她心灰意冷躺在冷宫大殿上,听殿外宫女唱过:“谢家有两女,谢二宝字窈,此女身凤命,风华世无双,自小走离散,十八认女归,女子已浮华,十六天下客,十八入京城,花信凤命筑,摽梅仪自成。”
谢家有两个女儿,谢二姑娘,谢窈,如珠似玉。身上背负着凤命,风华绝代,举世无双。自小与家人走散,被拐到边远农村,十八岁那年才被找回来。那时女子已经小有成就,十六岁时,开了一家酒楼,叫做“天下客”。凭借着“天下客”的富贵,来到了汴京城。二十四岁那年,极贵的命格让她登上皇后的宝座。无人不知晓她的名号。浮华皇后,留名青册,万古流芳。
与之并驾齐驱的谢宵又是一个丑恶歹毒的模样。
“谢三寄字宵,自幼兄母隔,边疆数十载,十四返京还,十六嫁为妇,京乱闹宫闱,练兵如破山,帮夫夺朝堂,夫已登大宝,女却不自知,妄想御朝堂,毒妇心似铁,幼儿尚不放,今朝落下马,无人与她怜。”
谢家三姑娘,谢宵。自小与母亲兄长天人两隔,在边疆生活了数十载,十四岁的时候回京,十六岁嫁与平阳侯。汴京城变了天,薛相幼子薛昭揭竿而起,扰乱宫闱。皇帝死于其刀下,薛昭在位两年间,大齐动荡不安。聂墨修自立为王,手上没有兵力,谢宵去边疆朝外祖借兵,将孟家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忘不掉外祖眼里的悲戚,像是看到了灭亡。那时她一心只想着聂墨修,哪里深想过。
外祖此举,是将身家性命都抛下了去。
到底谢宵在边塞生活数十载,军营中厮混,没少见过外祖练兵,在乱世,勉强也算个中能手。
凭借着那支军队,聂墨修占了上风。
薛昭被拉下马,容氏小皇帝年仅十岁的容阻上位,聂墨修为摄政王辅政。
聂墨修野心大,在小皇帝荒唐行事后,自己登上皇位。
向外祖借的兵,到最后也到了谢宵手中。聂墨修忌惮她,在外放出谣言,说谢宵不交兵是想自己当皇帝。
谢宵知道后,为讨聂墨修欢心,主动交兵符,自己退居后宫,致力做一个好皇后。
聂墨修子嗣单薄,谢宵未有子嗣,聂墨修后宫不得不添人。
聂墨修在位两年,也未有子嗣,外人皆道,皇后善妒。
终于有个妃子有了身孕,后来却流产了。是因为吃了皇后赐下的人参。
谢宵傻了,怎会?
聂墨修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以谋害皇嗣的罪名收了她凤印,废了她皇后之位,将她打入冷宫。
外祖明知有险,仍奉召进京,却得了异首他乡,家破人亡的结局。
谢窈狠,聂墨修更狠。
当天下已成定局,他毫不手软将辅佐他上位的谢宵和孟家人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在地牢中,谢宵苟活了七日,七日中,心如刀绞。
她用尽一生爱的男人,从头到尾没爱过她半分。
所有温柔都是他为皇权编织的细网,如烟似梦。
谢宵被他牢牢套住,挣不脱,逃不过。
他爱的是谢窈,是当初坠落悬崖时的情深意切。
那年乱世,聂墨修与敌军奋战于定崖山,以百人战千人,本就是以卵击石。
聂墨修寡不敌众,被逼落入悬崖,未等到谢宵带兵支援。
那日,定崖山头被血染红,谢宵被敌军挑断了右手筋,终战胜了敌军。
聂墨修落崖,谢宵没日没夜的带伤去寻他,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落下了病根,右手再不能提重物。
聂墨修落崖,被一个农女救下。那年,谢宵十七,谢窈十八。
聂墨修失踪半年,谢宵扛起了他所有的担子。她不是聪明的人,但她足够固执。她固执的将聂墨修的担子拾起,将他未练好的兵练成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队。
后来,聂墨修回来了。他们成功了,成功收取了薛昭的项上人头。聂墨修位高权重,是小皇帝亲封的摄政王,与手握重权的清河郡王分庭抗礼。
谢窈是清河郡王的嫡亲外孙女,聂墨修登基除去孟家,当属清河郡王出力最多。
谢窈名头当时已经隐隐超过谢宵,若不是外祖态度强劲,怕是皇后之位同谢宵,没有半分关系。
因此,聂墨修特封谢窈为浮华公主,甚至许给她江南一带为封地,这是前所未有的荣耀。
谢窈恨她也不算没有理由。
她与聂墨修早就暗胎珠结,当日在定崖山下救下聂墨修便是谢窈。两人甚至有一个儿子,是谢窈口中被玷污了身份的皇长子。
是啊,若不是谢宵,谢窈与聂墨修不知有多快活。
谢宵克制着自己,直到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她才回过神,从往事中清明。
被褥厚重,谢宵却感受不到温暖,寒意从心底弥漫,笼罩着她。
谢宵苦笑,老天重给了一条命,不是让她活在往事的阴影中。
该报的仇,该回的怨,半分不能差。
这辈子,再不能像前世一样苟且偷生,活的窝囊。
谢宵这辈子,要活就活个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