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又是刚才掉书的那个方向,沈清溪悄悄地往那里瞧去。
这次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他的正脸,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和她的视线居然在空中碰撞相遇了。
她赶紧低头,又往后缩了一小步,后背紧紧抵住了黑板。
只是匆匆一眼,惊鸿一瞥,清溪想不出任何可以用来形容他的词。
老顾环抱着胸又踏上讲台,推了推眼镜,环视了教室一眼道:“只有第三排和最后一排靠窗有空位了,你们两个商量一下前后吧。位置只是暂时的,以后还会随时调动。”
他又敲了敲桌子,这次是说给全班同学听的:“特别是要按成绩排名来排位置,不听话的给我坐讲台旁边来!”
沈清溪和秦攸之前就商量好了,她要坐偏僻一点的小角落,秦攸便笔直地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裙摆摇曳生花,步步雅致生莲,她朝周围的同学们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沈清溪刚刚抬头时就发现了,似乎只有那个掉书掉笔、还带头鼓掌的男生后面有位置。
她抿了抿嘴唇,闷头往那个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马上就到了!
可百年老校虽然办学优良,但缺点是普遍教室太小、学生太多,过道未免有些拥挤。
下一秒,沈清溪不听话的左脚一下子踩到了右脚跟,自己绊了自己一跤,一个踉跄后接了个控制不住的360度旋转,竟然刚好摔到了最后一个,属于她的的位置上。
一串动作连贯优美,她有些懵。
茫然地抬起头,便听到了前桌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男生转过来,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她。
老顾大概是以为是江淮绊了沈清溪一脚,一脸严肃地敲了敲桌子。
他拿过一边的卷子,猛地从一旁抽出一张试卷破例从最后一名开始报,音量都提高了不少:“江淮,35分!”
前桌幅度很大地摇晃了一下,男生有些艰难地把岔在桌子旁两条修长的腿移出来,起立,慢悠悠地走向讲台。
原来他就是江淮啊,刚刚在办公室的时候,那个苍劲有力的签名给沈清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浅青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似乎格外得好看,江淮正拿着试卷吊儿郎当地往回走。
老顾在后面又把几张纸拍在讲台上,语气不善地没好气道:“明天开学典礼,体育老师让你作为篮球队队长发言。”
未城一中篮球队是市里出了名的,队长江淮也是出了名的。
每年的初高中联赛以及各种友谊赛,未城一中总能稳稳拿下第一。
这代表着一中的荣誉,拿出去总能吹上许久,因此学校的老师对此也格外看重。
沈清溪的视线被他桌下慢悠悠往外滚的篮球吸引,隐约看到上面有个著名球星的签名,一边印着烫金的数字23,大概也是他的球衣号码。
——原来他还是篮球队的呀。
老顾发完了卷子走出门外,教室里开始嗡嗡地讨论了起来,他走到一半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
哎呀,忘记说最重要的事了!
看到老顾又折回来,同学们立刻自觉地闭上了嘴,瞬间班里鸦雀无声。
“对了,明天开学典礼,必须全给我穿好校服,新同学就穿以前学校的吧,不然录像的时候看着都不整齐了!”
说完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议论声开始逐渐变大,最后一排的沈清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不同的人嘴里迸出。
她从来没有这样被集中注意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烫的,有些不好意思。
前桌的江淮突然又转过头来,笑出一口白牙朝她伸出手来:“哈喽,我是江淮。”
“啊……”
沈清溪似乎被他突然的招呼吓到了,一下子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她愣了一下,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握了握他宽大的掌心:“沈……沈清溪……”
她这次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剑眉星目,鼻梁高耸,一双桃花眼很是好看。
江淮松开手,柔软的触感依稀还在。
沈清溪睫毛扑闪扑闪的,像两把弯弯的小扇子,他微勾起嘴角。
“刚刚怎么说不出口?”
“……”
沈清溪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会说得出自己的名字,那刚才在讲台上呢?
她揪着自己的手,憋不出半个字来。
“哟哟哟淮哥,小溪和大江,绝配哦!”
一旁的男生小A勾着江淮的脖子吹起口哨,江淮笑着骂了句“滚”后推开他。
他打了个响指,捞起脚下的篮球站起来,惹得沈清溪的桌子又一阵晃动。
“淮哥!打球带我一个!”
几个男生也纷纷站起来,跟着他一同朝门外走去。
沈清溪歪头看着,那仗势,就像是港片里的大哥带着自己的一群小弟,浩浩荡荡。
窗外的篮球场上没多久就出现了江淮奔跑的身影,高个子的他在人群中像是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江淮投进一个三分球,忽然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沈清溪有些近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哪一扇窗,但是却清楚地看到了他胸前巨大的红色数字:23。
云雀啁啾,草木上尤带着润湿的露珠,天际泛着清晨所特有的乳白色,清澈干净得没有一朵云。
压箱底许久的校服已经是三年前买的,这几年恰好是身体疯长的时候,沈清溪也在不知不觉中拔高了不少,原本到膝盖的百褶裙现在已经在膝盖上大约十五公分了。
沈清溪在镜子前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暗红色的校服裙又往上挪了一点点,上衣也有点紧,白色的polo衫短袖亲密地贴合着肌肤,甚至可以隐约看见里边浅粉色胸衣的形状。
她有些苦恼。
“清溪,走啦!”
“知道啦!”
沈清溪从二楼探出半个身子应着,浅蓝色的窗帘被微风带着轻轻飘出窗口。
秦攸已经在楼下等她了,校服是刚刚好的尺寸,裙子不长也不短。
沈清溪飞速地系上领结,又别扭地把裙子往下扯了扯,拎起书包往楼下冲去。
院子里是擦洗得锃亮的单车静静地靠在墙边——三年她不在的时光,它似乎也被尘封了,妈妈说很久没骑了,她不放心,让她暂时搭小攸的车上学。
笼子里她养的小鸟奋力扑扇着翅膀想飞出来,玉簪、秋菊、月季……开得如火如荼,都是她曾经和爸爸亲手种下的。
“晚上见!”
沈清溪小声地和这里美好的一切道别。
秦攸一脚点地,一脚放在踏板上,仔细地打量着小跑出来的少女:“清溪,你的校服是不是小了啊?”
语调里带着点了然于心的笑意。
“我也觉得好小……”
沈清溪赶忙坐上后座,可她羞窘地发现,裙摆竟然到了大腿上二十公分的地方,一双匀称细长的腿暴露无遗。
她赶紧手忙脚乱乱的按住,要是有风吹过,掀起她的裙子……
她不敢想,就算穿了打底裤也还是好尴尬。
秦攸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边骑车便把车篮里的书包递给她。
“先拿这个放在腿上挡挡吧,其他的话,一会再说。”
她七手八脚的接过,车子都因为她的动作摇了两摇,秦攸转头看见她红红的小耳朵,不禁哑然失笑。
微风吹拂,终于到了学校。
沈清溪跳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扯住了裙摆往下拉,她觉得今天一天可能都要和这条裙子作斗争了。
江淮恰好刚停完山地车,一转头便看到了自己的后桌背对着他扭来扭去,在原地蹦了两下,活像只什么笨笨的小动物。
他表情有些诡异,视线下移,看着她露得似乎有点多的腿,和短袖里若隐若现的……
顿时有些明白了七八分。
本想装作没看见,可江淮突然觉得嗓子有点痒,竟然情不自禁地咳出了声。
只见前面的小姑娘像只受惊的兔子“腾”地一下转过身来,红色从耳根泛到了脖子。
从正面看,少女玲珑的曲线更加明显,江淮的脸也慢慢红了,他不自在地手握成拳抵在嘴唇上,又咳了两声。
沈清溪以为那几声咳嗽是提醒她动作很不雅观,越想越觉得害羞,她逃一般飞跑掉了,暗红色的百褶裙脚掠过江淮的身侧,消失在了楼梯拐弯处,地上的银杏落叶被她带起了几片,又打着旋儿飘落回去。
他抹了把脸,直觉告诉他刚才该说点什么的,平时的伶牙利嘴在那一刻却丝毫使不出来。
沈清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前桌还是空的,她用书包盖着腿,时不时能捕捉到几束来自同学的目光,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门口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闪过,沈清溪想也不想就直接趴下,面朝里侧墙壁,最好不要有人跟她有交流。
正往里走的江淮一愣,他只能看到她毛绒绒的头顶,还有一个一不小心露出来的红色小耳朵。
“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沈清溪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脚指头蜷起来挠了挠地,轻轻地“哦”了一声。
江淮有些莫名的烦躁,他是真的没看到什么,可是刻意这么一说,好像就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前桌摇了摇,他似乎是在调整腿的放置,然后没了动静,传来闷闷的一声“你爱信不信”。
随即江淮拨了拨头发,又哐啷哐啷地捣鼓起了桌子,沈清溪悄悄地抬头看他一眼,他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
其实她没有不信,只是她不习惯,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罢了。
沈清溪努了努嘴,继续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