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仲夏天了。丽江的夏季,最高温度不过是二十八九度。不过日晒还是蛮厉害的。路上的行人大都将脸裹得严严实实的,不怎么讲究的本地人则就这么放开了晒着、黝黑着。还好我不用带团到处跑了,我升了华夏旅游公司丽江分公司的副经理。不过店小的很,我这个副经理也比芝麻官还小得多。
令人开心的是,我现在基本上每天都待在丽江城里,每天都待在我和智勇的公寓里。我也习惯了智勇不是每天和我待在一起。自从多年前认识他起,直到现在,他居然还是这样,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他照样的忙碌,而我不用满世界跑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原来多多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倒是智勇,每次去出差,离开我的时候缠绵悱恻,依依不舍、搞得好像每次都是生离死别一样。当然这还都是有计划的出差的时候。
另外,他还经常会在一些颠三倒四的时间段,接到突如其来的电话,然后急急忙忙套上衣服、拔上鞋帮子就走。刚开始的时候,我特别的不喜欢,好像抱在怀里的心爱的毛绒玩具突然被夺走了,或者是含在嘴里的甜丝丝的棒棒糖突然被抢跑了,我百般黏腻、撒娇耍赖都不行,吴智勇飞快地、例行公事般地吻一下我的唇就跑了,只留下带起的一阵风在房门处,几秒钟后风也没了,只剩下一屋子的冷清。有时候,我真觉得他好像是接到命令的战士一样,令必行、行必果。
习惯了就好了吧。
我的工作渐入佳境了。门店的业务有专人负责、店长坐镇,我则带领一个小团队,专门跑各家单位,开发团队大单。我升任副经理的时候,区玉海跳槽去了另外一家旅游公司,也是官拜副职。我们俩现在算是竞争伙伴和对手。
辉哥的酒吧和老万的客栈生意时起时落,竞争太激烈了。现在的丽江给人的感觉,真的是全民搞旅游业。酒吧和客栈几年间如雨后春笋,啪啪啪地开出了无数家。辉哥和老万一刻不敢放松。谁说的放弃北上广的激烈,来丽江享受慢生活,悠游自在的开酒吧、客栈的?努力的人,在哪里都悠哉不了。
刘晓晓呢,还要特别特别的努力一些。她的民族特色店打理得风生水起,光在丽江就开了两处,多招了几个店员,她还是很多要亲力亲为的。除了忙事业,当然还有忙恋爱。就算是在我面前万千次的吐槽江浩天同学,她和江浩天还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在一起。
我们大家各自忙碌,鲜有机会聚在一起。倒是有一次,我去管片的派出所办事,再次偶遇了李队。原来他真是市公安局缉毒大队的。他也来这家派出所办事。
李队对迎面碰上的我也有印象。我主动跟他打了一句招呼:“李队,你好。”李队看我从户籍管理办公室出来,点点头:“办户口?”我说:“给公司的同事办理暂住证呢。”李队停住往大门口走的脚步,扭头说:“我记得你原来好像在一家客栈工作啊?”
我笑着说:“李队,真不愧是人民警察。果然记得清清楚楚的哈,是不是我还是你们的怀疑对象啊?”李队也笑了,说:“不至于。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们也不会随便就怀疑一个普通的奉公守法的公民。”
我吐了一下舌头,说:“是我总是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了你们的办案现场,瓜田李下。”李队还是笑,说:“那倒是。”他好像也还随和,没有了前两次办案现场的严肃震慑的面孔。我们一起走到大门口,我正要跟他告别,李队似乎无意地聊起来:“哦,对了,小张,那天正大餐厅里遇到的跟你在一起的几个人,都是你的朋友吧?”
我想他指的是吴智勇、刘晓晓他们吧,点点头:“对啊,都是我的好朋友。”李队接着问:“两对儿吧?你跟那穿情侣装的是一对儿,另外俩人是一对儿?”我点点头,带着疑问看着他。李队摆摆手,说:“哦,随便问问,随便问问。你们那天都在现场,当时有看见什么吗?你们之间有议论过吗?他们有发现些什么吗?”
我想起来几个警察对当时现场的疑惑和讨论,抱歉地摇摇头:“不好意思,李队。当时我们都比较蒙圈,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就是那么几秒钟,一个人从我们身边冲过去,长相我们都没有看清,然后你们的人再冲过去,然后人群就乱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队也点点头,说:“也是。”
我问道:“怎么,那天要抓的人还是没有抓到吗?没有线索了吗?”李队收住脚步,伸手跟我握了握,说:“哦,没关系。坏人早晚会被抓到的。你们保重。好,再见。后会有期,不过不要再在抓捕现场见了。”我尬尬地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总疑惑他话里有话,是不是对我的怀疑还没有解除啊。
不过,最最要命的是,很快不幸再次被言中,我和李队的第四次碰面还是避不开与案件有关。
那天,吴智勇出差去了,他说这次去的时间可能有点久,也许要小半个月才回来。他让我没事多去找刘晓晓玩。我打电话给刘晓晓,这家伙也不在丽江,跟江浩天去四川看货去了,也要三五天后才回来。我百无聊赖地挂掉电话,其实平日我自己也是忙得四脚朝天的,难得一天空闲了,却找谁谁不在。
正无聊间,手中的电话却滴滴滴滴的响起来,我小吓了一跳,翻过手机屏幕,发现是区玉海的来电。我挺开心的,自从海子跳槽后,我们还没有见过呢。我接听了电话:“海子,终于想起你姐姐了。”电话那头,区玉海情绪也不错,他说:“是啊,姐姐,老想你了。出来见见呗,别老窝在你那温柔乡了。”
这长不大的孩子,还温柔乡呢,真不会说话,我笑话他:“海子,你可别猪八戒倒打一耙哈,你才是温柔乡里乐不思蜀吧,说吧,老实交代,我可听晓晓说了,最近你身边花团锦簇呢,什么样的女孩子打动你了?”区玉海笑笑的,却一口否认:“没有,真没有。有的话我一定不会瞒着你。”“好吧。姐信你。”我没有再说下去。我们约好晚上去辉哥的酒吧见面,给辉哥也捧捧场。
辉哥的酒吧这两天的人气还行,我和区玉海就两个人,在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辉哥过来打了个招呼,招呼小妹给我们上了果盘、小吃和啤酒。我们便边吃着东西,边欣赏酒吧驻唱动感十足的流行歌曲,间或聊几句。朋友就是这样,在一起,不用多说什么,放松就好。
十一二点的时候,酒吧人气越发旺盛了。我酒酣耳热了,正准备跟区玉海说今天到此为止,大家各自回家睡觉呢。门外一下子走进来好几个人,这群人一进来酒吧就四处张望,一边却让大家就地不要走动。酒吧小妹把辉哥喊了出来,辉哥迎上去,三言两语搞清楚,原来是警察接到线报,说有人在酒吧里兜售摇头丸,警察现在临检。
辉哥一边信誓旦旦,一边义愤填膺,点头哈腰地说:“不能够,不能够。我这基本是清吧呢,绝对不允许在我这有这个不法行为。是不是有那么一个两个胆大包天的混进来了,这就真的不好说,我也不敢打这个包票。但是一旦我们发现了,绝对跟政府报告,我们就先赶出去了。大家都看看去。”
便衣警察们一圈检查下来,没有发现什么,我却从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李队。李队后一秒也看见了我。看见我的同时,他的脸孔的颜色不知道是霓虹灯的原因,还是什么,变换着颜色。我想他看着我也是一样的吧,我自己都觉得我的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了。他隔空跟我点了点头,没说话。我是完全无话可说,一肚子话说不了什么。然后,他带着他的人走了。
我嘿了一下,把事情的原委讲给区玉海听,区玉海也笑说这是什么鬼因果啊。我指给他看,那个如影随形的李队的背影。区玉海楞了一下,奇怪地说:“他是警察啊,还是个头啊。不过刚刚过去前的半个多小时,我好像在男厕所遇到过他。他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好像有点鬼鬼祟祟的,我还听见另外那个人说什么,知道他家里有情况缺钱,还塞了个纸包给他怀里。”
听海子这么说,我也有些奇怪,不过警察的事,谁知道呢。关键是,老天爷,为什么老是让我跟他在他工作时间遇上呢。我还是快点回家吧。
我和吴智勇的小家越来越温馨了。吴智勇少少的不出差的日子,也最喜欢窝在家里了。我喜欢淘各种小电器,豆浆机、榨汁机、咖啡机、烘焙机等等,然后在家里摆弄出一堆的小西点和饮品。吴智勇也很愿意当小白鼠,管它焦掉了的、夹生的,还是稀糊拉拉的或者干巴巴的,甜的咸的,反正他都愿意放进嘴里试试,然后认真点评一番。哈哈。
他自己呢,我也才开始了解他。除了爱听歌听音乐,雷打不动的就是健身了。在家俯卧撑,出门跑迷马。他要我也多锻炼,却不要我跟他一起,督促我办了一张健身卡,天天上健身房去。天天?好吧,是一个月两天。我觉得我根本坚持不了,完全没有他那么强的自律本领。他笑着说:“我不自律行吗?你要的是小白鼠,不是大肥猪。”我琢磨了琢磨,好像这话有点不对哈。
这天没有任何不同,没有任何征兆,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估计是出差的命令吧。智勇飞快地起身穿好了衣服,他俯身看我闭着眼睛,知道我已经被惊醒了的,轻轻说了声:“对不起。我——”“嗯,知道了。走吧走吧。”我好困,我没有睁开眼睛,摸索着探起身,搂住他的脖子,随便亲到了他嘴角一下,就倒下去接着睡,一只手还留在被子外面,轻轻晃着说再见,等到那声轻微的关门声传来,落下手臂,立刻就睡着了。
可是如果当天,我知道这一别又是天涯海角,我无法想象我会怎么做。起码,我会睁开眼睛,看着他离开。一如第一次分别时,我看着他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倒退,永存在记忆里了。而这一次,是模糊的、混沌的、噩梦一般的消失了。消失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