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全不费工夫得来的这个男孩,很年轻,或者是长着一张娃娃脸显得很年轻。我疑惑地看着他,警戒地没有说话,把笑容也及时收进了面肌后面。然后我看着他脸红起来,有些好笑,正准备询问一下他是在哪里觉得认识我。
他摸了一下后脑勺,先说话了:“哦,你不记得我了?我在我家门口,哦,那边那栋楼六楼遇到过你,你那时——,那时——,你提着行李箱,好像是才刚到丽江的样子。”他没好意思提我在他家门口哭鼻子。
唉。真是巧。这样的一面之缘反而能这么快遇见。我露出笑容,伸出手,说:“好吧。小朋友。有缘。你好。不过,你说踏破铁鞋无觅处?找我干嘛?我把你家楼踩塌了?”男孩重新快乐起来,他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然后收回去,说:“没有没有。不过,你别拿出一副大姐大的样子啊。咱们俩不一定谁大呢。”
娃娃脸的年轻男孩确实比我小,小三岁。他叫***,二十五岁。旅行社的导游。也是外地人。北方某旅游商贸学校毕业后,来丽江已经快两年了。这次,他带了一波客人来住客栈。本来他有挂靠好的客栈,但是那家客栈生意实在是好到爆,客满了。虽然他是老客户了,但是人好说话,给打发到不远的我这儿来了。
我帮他的客人办好了入住手续,热情地帮着将客人们带到了客房中休息。***一直跟在我的旁边,不停地在说话。我终于停下了忙碌,看着他说:“哦,你说什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我没有说什么啊。”我说:“不是。不是现在,是刚才。好像你一直有在跟我说着什么?”
***翻了翻白眼,手抚着额头,身体摇摇欲坠,说:“My God。你这反应可是从月球折射回来的?”我说:“你说我反应慢?”***笑了:“不慢不慢。这次不慢。”我瞪了他一眼,说:“弟弟,是你太啰嗦了好不好。嘚不嘚,嘚不嘚地说半天,快把我催眠了,也没听到个重点,好不好?”
***又有点脸红,他不好意思地又挠他那后脑勺。不过,看得出来,他很快乐。这快乐渐渐地感染了我。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动不动就能脸红和笑得傻呵呵的吧。我返回去前台,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张客栈的名片,递到他的手中,说:“弟弟,有机会多带点客人给我们。”
***开心地接过名片,迫不及待地看了看,然后失望地说:“抗议啊。严重抗议啊。第一,没有诚意,这上面没有你这个联系人的方式、电话号码什么的。第二,就算是你比我大几岁,也不必整天将弟弟挂在嘴上吧。唯恐天下人不知道是吧?”
我瞟了他一眼,说:“谁没有诚意了?我就住这客栈,这客栈的电话就是我的电话。我不恐天下人知道我年纪大,才大大方方叫你弟弟的,怎么?还不够自信?”***半个身子靠在前台上,立刻乐呵了,说:“你住这里啊?敬业啊。吃住在单位,日夜不分地被老板剥削。”
我想起来问他:“海子,叫你海子,可以了吧?!——我问你,你住那多久了?”***春风满面,兴致勃勃地说:“接受。就叫我海子吧。我家人、发小都这么叫我的。——什么叫我住那多久了??哦,哦,你指那栋楼吧。从我来丽江,我就住那。老乡介绍的,房东是本地人,人还不错,就一直住下来了。就是房子有点老旧了,条件不是太好。”
“房东?”我的眼睛稍稍亮了,我撑着下巴,将胳膊支在前台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接着说:“跟我说说房东的情况。是一直就是房东吗?从这房子开始往外出租开始?”***奇怪地回望着我,说:“对房东这么感兴趣?他就是普通一本地糟老头哦。”
“去。”我打了他一下,说:“说重点。是一直就是房东吗?”***想了想,说:“这个对你很重要吗?我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去入住的时候,是看了他房本的,就是确认一下确实是主人,不是二房东就是了。没留心房本是什么时候办的。”
我出神地托着腮帮子。***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嗨,嗨,嗨。发呆了。你能不能一次告诉我,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我也好一次帮你打听到位或者打听得多点啊。”我有点懒洋洋的,我说:“我只是想知道五年前住在那的人都去哪儿了。”
***明显吓了一跳的表情,他收起他的幼稚的孩子样,看清朝女鬼样的表情重新打量打量了我,夸张地抚着胸口说:“五年前?!住在那儿的人?!哪儿去了?!你不是穿越来的吧?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艳鬼投胎转世啊。”
好玩。我看着他,两手把眼皮扒开,把舌头咧出老长,翻着白眼说:“我是鬼——。我是个冤鬼——。切!傻样!”我们两个在前台那笑得哗哗哗的,几乎头碰着头了。
客栈老板貌似一脸鄙夷地路过。我叫住了他:“老板,来一下了。这位是旅行社的***。这位是我们客栈的老板。——老板,海子说会经常给我们带客人来。——海子,我们老板是个慷慨的人,他会好好感谢你的。”
老万顿时满面笑容地过来跟***握手:“小哥儿,先谢谢你了。一块儿喝两杯。走,走,走,咱院子里说话。”他一手不容分说地搂着***的肩膀,一手背在身后给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夸我。***则一边被动地往前走,一边回头看我。我扬了扬手中的名片,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果然经常地带客人来住我们客栈了。每次来了,他就歪在柜台前跟我说话。一来二往的,我们熟悉起来。他原本大专毕业后留校当辅导员,天天跟大一新生一块儿待着。因为嫌工作太单一,赚钱也不多。一咬牙,辞职了。然后考了个导游证,千里迢迢从四川都江堰跑丽江来了。
他在那座老房子里住了也快一年了,打工的人经常的换工作,换住所很平常。我与***熟悉后,再次去过那栋楼。原来他并不是住我曾经的那间,他在隔壁。细心的他看我驻足在那间房门外,还准备去敲那邻居的门,说让我进去缅怀缅怀。
我制止了他。我将他推进他自己的家,说:“谢谢你了。不必特意去参观人家家了。都不知道换了几拨住客了,而且我也没在哪个天花板或者哪块墙壁上留下什么千古不灭的诗句,要去瞻仰一番古迹。算了,天意。”我转头看了看那扇门,还是那个福字把着门。
***家与我当时住的房间一样的结构,三室两厅的房子,将客厅也打造成了一间正房,然后形成一条新的狭长的走廊,每间房作为一个单间出租。***的家就是其中的客厅改造的,有大概二十几平米,南面附带了一个阳台。我当时则是另一套三室两厅里的一间主卧,放着高低两张床,住着我、刘晓晓、方爱莲,还有另外一位女生。
有一次,我在***那儿玩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因为职业的原因,***算是较早一批拥有移动电话的人。电话恰好是房东打来的,他要来收最近两个月的水电费,还有续签再租一年的合同。
***在电话里叮嘱老板,务必他自己亲自上门来,而且说好了就现在的时间,不见不散。我奇怪地问他:“你的房间一年一签的吗?”***说:“不是啦。其实我的租期快到了,本来跟房东说不再续租,现在改变主意想再租一年,所以找他收回成命,续签合约。”
我更奇怪了,说:“本来不租了,现在又要租?干吗?”***拿着电热水壶去卫生间接了点水,插上插头,说:“没什么啊。觉得还是这里合适。再住一段时间。”我四处看了看,男生的宿舍通常都比较乱,***一个人住着,还成,卫生搞得不错。
这时房门被叩响了。***过去开了门,正是房东大爷。***把他给让进来,房东大爷先也是四处看了看,说:“小欧,你想好了?接着租?我这可是说好了一年一签,而且我今年得上涨点啊,你看,如今这物价都涨成这样了。我涨这一百、两百块钱都买不到几斤肉了。”
***点头,说:“成。答应了。签字就是了。不过,我问问您,大爷。这房子是您自己的吧?”房东“嘿”了一声,说:“是啊。这刚开始租你的时候,不是给你看过房本和身份证吗?”“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误会了。我啊,是想问问您,您记得五年前,您这房子租给过什么人吗?”***说话了。
听到这里,我也竖起了耳朵。***是帮我问的呢。房东大爷摸了摸下巴,疑惑地说:“五年前?五——年——前?”他想不起来的样子。我从阳台走过来,提醒道:“可能不是租给某个人,是整体租给了某家公司,有没有这事?”房东大爷“哦”了一声,看着我说:“对啊。说的是那个时候啊,没错,我整栋楼出租给了附近的一家机械公司。嘿,你这姑娘怎么这么清楚啊?”
我的心跳得有点快,终于又有人对五年前的事情有记忆了。除了街拐角处的小士多店的老板,这是第二位来自五年前的人。找来找去,我都快认为五年前的事情不过是我做的一个梦而已了。
不过,接下来,房东大爷还是给我泼了一盆凉水。当年,我离开中恒公司没多久,公司就跟他解约了,将住这的员工迁到了其他楼里去了,据说是因为经济不景气,还解散了不少员工。他也不记得当年的谁如今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