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愣着神,轰地一声,硕大的树干倒了。
怀里的兔子受了惊,腿一蹬窜了出去,悦漓怕小鬼伤了它起身去追,在院门口又捉了它拎回怀里,刚要起身,头顶一片阴影笼下来。
“你不是不喜欢?”
一只手从她怀里将兔子揪出来。
悦漓弯着的身子僵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她很快冷着脸站起来往屋里走。
珹郁放下兔子也跟着她进了屋,甚至坐在她身侧,不等悦漓反应,吉祥已经眼疾手快添了副碗筷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
珹郁不看她,只是夹了一箸菜放进她碟子,才漫不经心道:“看不出来么?”
悦漓啪地一声把竹筷摔在地上,他挑了下眉,也不恼,只是转头吩咐一旁的小侍:“添副新的,今日的菜色不合主君口味,下次别叫我再瞧见。”
不理会膳房侍从跪了一地,珹郁挽袖起身舀了碗参汤推到她面前:“食些温热滋补的,你身子着实弱了。”
竹远拿了她的灵力,从前沙场上受的罪总归会通通返到身上,得早些用药膳吊一吊,免得以后吃苦。
悦漓不懂他这些弯绕,也根本不在乎,只是梗着脖子僵在原地,手抬都不抬一下。
珹郁又往她眼前推了推,冷声道:“用膳!”
“我吃不下,”悦漓死盯着那碗汤,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你连这都要管我?”
珹郁几乎要被她的神情语气逗乐了,一把拽过她揽在怀里:“是,我是要管你,从前我还真不知养只猫儿能有这等乐趣。”
只要想到她在,哪怕她总没个好脸,他也觉得心里是满的。或许他早就疯了,从遇上她那天他就已经魔怔了。
悦漓挣不开他,气急败坏揪住他的襟领骂:“你很开心吧!这样羞辱我你开心是吧!珹郁,你怎么不杀了我!”
“杀你?”他嗤了一声,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死是多容易的事。”
“是,你说的对,”悦漓刹然松了手,恍惚方才的恼怒不过是假象,竟也学着他的口气自嘲:“脏了你的手不说,哪里有折辱我来得痛快。”
珹郁皱着眉,不大愿意她这样作践自己,倒是情愿她和自己吵一吵打闹一场,但他到了没说什么,只是生硬将汤盏塞进她手里。
悦漓在他怀里掬得难受,勉强舀了两匙,又问:“你哪时走?”
“你千万盼着我走,我倒是不爱动了。”
他见她面色越发黑了下来,眉梢眼角藏不住笑意,唤吉祥道:“我今夜在这宿下,去差人洒扫清整。”
悦漓猛地一挣,珹郁一时不防,真教她得了空子钻出去。悦漓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小鬼,才轻蔑地转向他:
“你是这儿的主子,手里又捏着我的命,你要宿在哪儿我半点说不上话,只一件事我得想想清楚。”
她刚从他怀里逃出来,又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去,弯了腰凑到他眼前假声笑:
“你说你这心里头藏的究竟是恨我,还是对我这绝情狠心的妖精念念不忘?”
“悦漓,你还真当自己倾国倾城呢,”
珹郁一把攥住悦漓手腕将她拽起来,面色也沉下去带了几分愠色:“我不过给你几分颜面,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不惧,直勾勾盯住他的眼:“既然王上心里明镜似的,又何必做这种戏码,我瞧着难受,您也难免有骗过自己的时候。”
“我瞧着你说来说去左不过怕我留在你这儿。”
他摆了摆手,原先跪着的小鬼起身将饭撤下去,吉祥抱了一沓软枕进来,珹郁微微颔首,她便到里间铺整去了。
悦漓见他还没走的意思,哼了一声不再答他的话。
珹郁书童将折子全堆到了梨案上,又点了一盏烛灯,用纱绣细细笼起来。悦漓懒得看他,径自去了院儿里逗兔子。
适才伐了树免不得荡起些灰尘,不过一会儿她便咳嗽了四五声,手边递来一盏温茶,她当是吉祥,接过来便喝了两口,再抬头,却见是他,原本一句谢又生硬给咽回去。
珹郁弯下腰抱了只兔子在怀里逗弄,又问她:“你不爱梧桐,总有一样欢喜的,这园里空荡荡像个什么样子。”
悦漓不看他,只低着头道:“不过是个歇脚地方,何必费心修饰。我欢不欢喜,总也不能驳了你的欢喜。”
他看了她一眼,神色莫辨,只说夜里风凉,到屋里歇着去。
到真落了帘子,悦漓一直揪着心蜷在墙角,珹郁褪了靴子见她这幅模样,可气又可笑,一把把她捞到怀里。
悦漓僵着身子一脸警惕提防着他。
珹郁叹口气沉声道:“睡吧。”
他没碰她,悦漓一面庆幸,一面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满是疑惑。
他当真像是沉熠?
可她太久不曾梦见沉熠,连他的模样都要记不得了。
也许也不是那么像,只不过她记不清,原先脑子里沉熠的样子变作了他的样子也未可知。
她瞧着瞧着,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忽地拔下簪子毅然决然朝着他胸口刺进去。
簪上缀着的铃铛一响,抑或他根本没睡,抬手便捉了她手腕将簪子摔了出去。
不过是个瞬间,她脸上倒没有狠戾,更多是茫然无措,似乎还没从这变故中醒过来,反是原先睡着的珹郁更显得冷静些,嗤道:“你明知哪怕得手了也伤不到我分毫,何必犯这种傻?”
她呆呆从他怀里抬了头,片刻才答:“你要我活在你身边,总要给我留着些盼头。”
她如何不知道她伤不了他,她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哪里能跟他比,不过是想教他疼一疼多上几分难受。
珹郁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眼睛看着她,心里却想着另一桩事。
他总觉得好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曾和她睡在一处,那时也有数不尽的妖精拿着千奇百怪的刀戟趁着夜色溜进屋里,悦漓总睡得浅,他怕这些不知轻重的惊扰了她,于是恶劣地将来的精怪全吊到了院儿里的梧桐树上。
珹郁记得清楚,却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