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昏脑胀。
悦漓翻过身打了个哈欠,揉着眼含糊地喊着:“清涟,热水备好了没,我...”
说着说着,倒是自己想起来清涟已经走了,她扯了扯嘴角,认命地从一层一层被子里把自己剥出来。
等等,她的蓝碎花云锦什么时候成了黑漆漆的描金缎子了??这可是当初清涟一针一线仔细绣的,究竟哪个不懂事的丫头瞎折腾主子的东西!!
悦漓气得顾不得头疼,利落地翻下床踢踏着靴子找自己的外衫,找着找着,忽然碰到床栏上雕饰的锦绣龙腾。
悦漓又怔怔摸了两把,咚地一声抱着脑袋滑到了地上。
门外有个小丫头听见声响规矩地敲了敲门:“主君?”
她缓缓起身开了门,丫头低眉顺眼地福了个礼:“早膳已备下了,盥洗妆匣在镜台上,主君收拾妥帖了便随小婢去茶厅吧。”
悦漓这才醒了醒酒,昨晚的事委实记不清了,但莫名其妙宿在人家宫里实在是于理不合,于是略微红了红脸推辞道:
“早膳就不必了,你不要等,我随意收拾一番自己离开就是。”
她可没了老脸再去面对阿郁,能偷偷溜走最好不过了。谁知那丫头却不肯放人,手挡在门檐上急声道:
“王上特意吩咐小膳房做了解酒的茶点,主君哪怕为了礼节也不该不辞而别,烦请主君随小婢去一趟吧。”
悦漓这才抬起头,正眼瞧了瞧面前的女子。明明温顺的样子,说的话却不太像是下人的语气。
她揉了揉眉心,一时间分不出这丫头究竟是心系阿郁为他不平还是别有用心,只好低声应了句:“我知道了,劳烦你等一等。”
小婢女松了口气,笑着收回手福了福身子。
她这样恭敬客气的回话,这丫头也没大惊小怪,倒像是习惯了似的。
悦漓留了个心眼,阖上门随意理了理衣衫,又好奇地去打量沉香镜台。胭脂水粉摆了一面,她倒是来了兴致,给自己细细描了个眉。
细粉软膏淡香盈盈,连她这少有点妆的都觉察到是好东西,只是脂盒面上浮了些灰,像是许久前备下的。
悦漓不禁暗暗猜测,难不成这是阿郁给他那心上人寻来的?
想到这儿,她啪地一声撂下手里的瓶瓶罐罐,又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规规整整按原样给摆好了。
恰巧那丫头又叩门催她,悦漓匆匆掠了眼屋子,抓起被子里皱巴巴的外衫吸了口气,笑眯眯地开了门:
“走吧。”
召出无常的法诀就在手心里捏着,小丫头乖巧地领着她绕来绕去,最后在茶厅顿住了脚,弓着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郁正看着老秀才沏茶,闻声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醒了?倒是比我预料得早一点。”
她捂着脸干咳了两声,顺手收了法诀。
不过是个护主的小鬼,大概是她太过疑心,有些草木皆兵了。
阿郁慢条斯理地盛了碗解酒汤,恍若不经意般问:“你昨日醉的厉害,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悦漓被她突然的关心问的一愣,捧着瓷碗坐在他身旁晃了晃僵硬的脖子:“我先前也醉过的,没什么大事…”
只是梦到了沉熠而已。
热气蒸蒸熏得她的眼睛也开始湿漉漉起来,他猛地把一个包裹塞到她手里,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悦漓莫名其妙拎起粉色的小衫,莫名其妙地看向装作一本正经夹菜的男人。
她可早过了穿粉的年纪了。
阿郁并不看她,只有汤匙在碗里起落:“你的衣裳,我赔给你的。”
听着他“好意”的提醒,悦漓的脸一点点红起来,她拽了拽翘起的下摆,小声抱怨道:“又不是你的错,你做什么赔我...”
眼里突然闪过她半褪的衣衫,敛水的眼眸,阿郁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毕竟是我...毕竟你在我这里住了一夜,我总不好苛待了你。”
悦漓惊疑不定地瞅着他,还是老秀才一把把衣裳抢过来团了团塞回她怀里:
“王上给的你收着就是,女孩子家家还是得穿红着绿的,瞧瞧你整天灰灰白白,哪里有女妖精的样子!”
终于有人意识到她是女孩子了…
悦漓感激地抱住衣服给老秀才抛了个媚眼,只是这衣裳总觉得有些眼熟,却记不起在何时见过了。
这样的小褂和石榴裙,粉蓝的颜色嫩的跟花儿似的,悦漓心想,许是见仙子们穿过留了些印象吧。
“不过你既然送了我,我也该回个礼与你。”她脑子一转,倒是想起另一桩事。
阿郁终于放下了碗筷,眉梢一挑,像是来了兴致。
悦漓讨好地看向他:“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回礼,只是有件事要劳烦你。”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在他掌心:
“我寝殿壁橱三列上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一件一件衣裳和一个小匣子...”
“我当是什么宝贵东西...”他漫不经心把玩着手里的小东西,悦漓伸手抢回来又用力拍到他掌心上:
“自然还有其它宝贵东西!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了。”
他见她不似玩笑,也收了收笑意,:“你这么宝贝,藏在暗格里,如今告诉我做什么?”
“此次去天界我也不知会遇上什么,若是我回不来...”
“你知道的,”她话音未落,就被一把抓住了手腕:“悦漓,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出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说万一嘛...”
她心里一暖,语气也软了下来:
“万一万一,我真的回不来了,那衣裳和匣子...你帮我葬到西山竹林里去吧。暗格里剩下的,是我留给你的。”
西山...竹林...
他心里无端端有些发闷。
悦漓见他脸色沉下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安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只是有些放心不下的要交代与你。阿郁,除了祭生,我只相信你了。”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千万照顾好自己,记得遣冥鸽报信,这里有我,你不必自己撑着。”
悦漓下意识去摸自己的颈间,又笑着点了点头。
她还记得初见,他迷茫又狠戾地扼住自己,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久到阿郁竟然成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悦漓离开时,阿郁依旧不大高兴,眼里像是蒙了一次黑雾。老秀才陪在他身边,不解地问:“王上怎地选了这种颜色,那丫头可素来不爱花花绿绿的…”
他这才抬起头,看着她走远了,不经意扬了抹淡淡的笑:“她穿过的,她穿这样的衣裳,最是明艳好看。”
应该是个午日,太阳高高挂在天上刺眼的紧,她扎着两个小髻,摇摇晃晃的大裙摆,眼里的光比太阳还亮。
“派去天界的密探可有回音?”
老秀才神色一凛:“回王上,了无音讯,恐是...”
“无妨,”他摆了摆手:“再遣人去查。”
有些事,他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