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扳着她的指尖将药粉慢慢撒上去。
“嘶—”
早知道把无常掷出去的时候该收着点力道来着。
“忍着！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他轻轻把布条一圈一圈裹在她手上打了个结。
“我是说，何必为了我得罪北冥呢，北冥一直忠心耿耿，不要让他们寒心才是。”
悦漓把手伸到眼前晃了晃，盯着扭成一团的丑结笑道：“我瞧着那香儿也是个倔脾气的，你损了那么多鬼将不说，还落了个仇家。”
“若不是卖北冥的面子，这么些小鬼我还看不到眼里。”
阿熠将瓶瓶罐罐都收起来，一边问她：“耽误了这么久，你且说说来我这儿是什么事。”
悦漓收了笑低下头，小声喃喃说：“我要去趟天界，天帝伯伯出事了。”
阿熠神色不变：“好，我同你一起。”
“不必了，竹远亲自来邀我，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得亲自去看看。这事没个深浅，我不能把你也扯进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想着利用冥界拿他做筹码。
也许是因为，无论在他眼里她是悦漓，或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女人，他是真心对自己好的。
悦漓想，这原本就不关他的事，就像千万年前的浩劫，冥界从来都是旁观者。她已经不想再让他卷进自己的危险了。
手指缓缓摩挲着掌心的布条，阿郁的脸一点点沉下来，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起来：“竹远来找你？你是傻的？明知道是陷阱也要往里跳！”
他的话渗着森森寒意一个字一个字在悦漓耳边响起：
“我记得我说过，你不要招惹我。
你想去，可以，我陪你一起去，不然，你就好好给我待在冥界，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半步也走不开。”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悦漓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抽出手，只能软下来轻声道：
“事情牵扯到天帝伯伯，我不能冒险。阿郁，冥界离不开你，妖魔两界同样离不开你。
你若是真为我好，就别让我挂心这里。只有你留在这儿，我才能安心。”
“我让你安心？”他嗤了一声：“你怎么学不会让我安心！”
悦漓叹了口气：“天界有天帝伯伯在，还有...总之，我不会有事的。但你去了，他们想要冥界就一定不会放过你，你不要让我担心。
阿郁，我这次来是怕竹远会忽然对妖魔两界出手，祭生应付不来的，你留下来，不要贸然行事好不好？”
一脸谨慎地讨好。
他望着她的眼问：
“这天界，你非去不可？”
“是。”
天界，天帝伯伯，镜玄，沉熠，有太多的担忧疑虑要去查清楚。
阿郁面无表情地松了手，只一瞬间，悦漓的手又抓住他急切道：“我跟你保证我一定不会出事的，你信我。”
阿郁一怔，低头看向她握住自己的手。
这下，悦漓也愣住了，隔着软软的布条，他掌心明明是一片冰凉，却像是要烧到自己心里头去。
为什么会...
不对，乱了，全乱了…
悦漓恍然把手收回袖子里。
他倒是看起来心情好了些，似笑非笑道：“只这一次。
我指只冥鸽给你，若遇了什么麻烦事，立即告诉我，不要自己硬撑着。”
不要自己硬撑着...
阿熠也说过这样的话，阿熠也总想着保护她，就是因为他太像阿熠，模样像，总爱说她傻，总喜欢捉着她的手腕，假若阿熠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尊神，也许就是这样的性子。
她总是不知不觉就把他当成了阿熠，这对他不公平。
就像自己不喜欢他把自己当作记忆里的心上人一样。
不能再错下去了。
阿郁不知道她低着头在想什么，只吹了声哨，一只烟灰色毛茸茸的鸟盘旋着落在他的肩头。
悦漓被尖锐的鸟鸣一惊，迷茫地抬起头：“可是冥界的东西，不能送去天界吧？”
他扬了扬嘴角：“无妨。”
一抬袖，冥鸽闪着幽幽的暗光翩翩落在她肩上，悦漓只觉得脖颈一凉，伸手去摸，却没摸到柔软的羽毛。
阿郁适时地幻出一方铜镜，举到她齐颈的位置。
悦漓细细看过去，才发现皮肤上平白生出淡灰色的纹路，阿郁不觉间走近了些，他的呼吸绕过耳旁，微凉的气息包裹着勾勒成凤鸟的线，灰暗颜色渐渐褪成了浅浅的金芒。
奇妙的术法行云流水，悦漓呆呆地抚着脖子在心里惊叹，原来上古的咒是真的真的不一样！
阿郁也看她，眼神晦暗，她白嫩的脖颈俨然成了术法最合适的画卷。
果然，还是明亮的色彩最衬她的眉眼。
微微粗砺的指腹轻轻搭上她耳侧跳动的脉搏，悦漓迟钝地看向他，身子却不经思索就往旁边一闪。
她还记得，这只鬼是她的劫数，她要拨乱反正，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
阿郁顿在半空的手转而拢了拢她的立襟，神色没有半分尴尬：“悦漓，怎么使唤它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不用不用！”悦漓连连摆手。
作为两界主君，这种低级的召唤咒她还是完全可以驾驭的。
似是看到她一脸坚定，阿郁挑了下眉笑道：“还不算太笨。”
悦漓简直是无语凝噎，她这一生做过天界威风凛凛的将军，现在修为损了大半也好歹是妖魔两界之主，怎么在这只老鬼眼里她就这么一无是处呢！
不过仔细一想，自从把他拉到自己阵营里好像自己是没做过什么事，没费过多少心...难不成自己这么依赖他？？
各种各样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她也没能想出该怎么怼回去，干脆低下头不说话了。
冥界的天更暗了，原本冥界不分白昼黑夜，可漫天溢彩的流光分明阴沉暗淡了下去。
叩门声轻轻响起来：“王上，酒菜按您的吩咐备好了。”
悦漓听出来是老秀才的声音，胡乱想着阿郁应该很信任这位秀才，估计是像兔爷儿那样的管家角色。
阿郁在门里低低应了声，又转过头看向悦漓：“去天界也不急于一时，先在我这儿用膳吧。”
虽然是肯定的语气，但好歹是问句，应该还留有余地。悦漓正想着怎么推辞，顶着托盘儿的小鬼们已经鱼贯而入了。
她看见那些菜色，瞬间完全放弃了婉拒的念头，根本走不动路。一道一道规规整整摆在桌案上，全都是悦漓最喜欢的口味。
当最后老秀才小心翼翼把一坛佳酿放下来时，清冽的酒香直钻进鼻孔里，悦漓直接扯开一张竹凳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去天界自然不急于一时。
拨乱反正自然也不急于一时。
不过是一顿饭，不吃白不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