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黄沙遍野之处曼殊沙华大团大团盛放,永不凋零,像是为往生魂灵铺就的血红地毯。
悦漓的眼里尽是这一片红,她清楚的记得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色,是自己亲手将镜玄送往幽冥地狱的那天。
而如今金戈犀甲,她心里却盘算着,今日这花究竟是为他冥王送行,还是为自己殉葬。
冤魂嘶吼,恶鬼哀嚎,郁垒端站在阵前,微微抬了抬手,空气霎时静了下来。他凉薄的眼神直直穿过千军万马望向悦漓:“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
多讽刺,前日执手相陪,笑靥如画,而今却陈兵忘川,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朋友。
悦漓被他看得很不舒服,移开目光皱眉道:“你若承诺对天界忠诚,保六界无虞,我们自然是朋友。”
“不必,既然你想打,冥界鬼族奉陪到底。”眼眸一缩,掀起轩然怒火:“众将听令,列阵!”
堂堂冥界之主,何须与一个欺骗背叛的小人为友!
风沙四起,无数尸骨瞬间跌入三途河,激起万顷波澜。
悦漓手执无常飞身指向郁垒,甲光鳞鳞,他却轻而易举握住银枪往身前带了带:
“我瞧着,那日你着藤青衫裙,比这战衣好看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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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着你穿这藤青衫裙,比黑袍秀气的多,很是好看。”
是谁站在红花楹木下,眉眼淡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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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漓去夺无常,却恍然间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叮叮作响,一时怔愣,后脖颈一痛,软绵绵倒在他怀里。
郁垒扶着她,眼睛弯了弯,轻声道:“我当你有多大本事呢,原是只爱炸毛的小野猫。”
又沉下脸来对依旧奋战却有些力不从心的几位天将说:“怎么?还要继续再打下去?”
那几位小将一看主将被俘,妖军也开始往后撤,纷纷慌了神,郁垒命冥界鬼兵退到忘川以北,得空,天兵天将纷纷撤离冥界,往天界报信儿去了。
看来这小野猫,调兵遣将的火候还差了点儿,着实该跟自己多学学。
他将昏过去的悦漓安置在偏殿,命小鬼头好生侍候着,才又屏退随从,往浣洗池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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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簪子名唤山茶挽月,山茶取色,挽月形容,坠以银铃,甚是灵气。有了它,这六界中,我便能轻易寻到你了。”
“真是好看,我定时时戴着,一刻不取下来。就算是大婚那日,我也只佩这支。”
“若真到了那日,自是有更好的等着你。”
————
原来不止你能寻到我,我亦能随着你留下的踪迹找到你。
偏殿里,悦漓揉着脖子悠悠转醒。
这泼皮无赖,怎么能偷袭!!她揉了揉眼睛,冲着门口的小鬼喊道:“郁垒呢?我要见他!”
“大胆,休得对王上无礼。”
他是你们的王,跟我有什么关系!
悦漓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哼,打不过你们头头,对付几个小兵还是绰绰有余的吧,她眼睛一眯,扬了个笑脸,对他们勾了勾手指。
看门的两位对视了一眼,疑惑地朝她走了两步,未等走近就被悦漓摁住脑袋撞在了一起。
要怪呢,就怪你们王太小瞧我了。
悦漓“嘁”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大摇大摆走到门口,猝不及防触到一层结界,脸色瞬间垮了下去:
“混蛋!无耻!郁垒你关我做什么!放我出去,我要见你!放我出去!”
这结界,自己耗干了修为也不一定能解开...仗着自己灵力修为高就欺负弱小…
“关你,自然是要你好好反思一下,你要效忠的天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要犯蠢,别拉着我一起。”
悦漓怔了一下,抬眼看去,才发现他像是刚刚从水里钻出来,披着松松垮垮的睡袍,整个人湿漉漉的,泛着水汽。
她猛地转身捂住眼,念了几句清心咒。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这小鬼,当真是比我这个妖精还妖精,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郁垒有些好笑地进到屋子里,拿开她挡在眼前的手,喑哑道:“我只当你是只野猫,却没想到是只纯情的野猫。”
她的脸色红了红,用力甩开他的桎梏:“我不想跟你吵,放我走。”
“你听着,你那群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一见着你被俘,跑得比你这只爱逃走的猫都快。你身为妖魔共主,天界却拿你当挡箭牌,你还愿和我作对,与天界一同来对付我?”
竟是,都走了吗?
原来自己竟是竹远找的挡箭牌吗?
“不是这样的,明明是天界人手不够我才要去帮忙,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郁垒自顾自躺上竹榻阖上了眼。
从有鬼君禀告妖主领兵起身向冥界进军之时他便一直侯着,又打了一架,确实有些累了,只说:
“一直听闻天帝疼爱妖主,怎么如今一点动静也没有?听说妖主大病初愈,天帝也安心派你出兵了?”
悦漓这才意识到,自己许久不曾见过天帝伯伯了。所有的事都是竹远在传达,他虽不下强令,却仍掌控着一切。
究竟是多棘手的事,能绊住天帝伯伯这么久,还是在尊神的地界。
为何东西南北四将军一直没有出现过。
一瞬间曾经忽略的种种皆涌上心头,悦漓的身体,从脑门儿到脚尖,一点点凉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床前,认命地说:“你先放我出去,我有事要去弄明白。”
郁垒翻了个身背对她低吟:“放你走,你转身又带兵攻打冥界,我刚刚要清闲两日,岂不是得不尝失?”
“不会的,我保证,”悦漓好脾气地劝他:“你趁早放了我吧,哪天天界又派兵打过来,你才是真的得不尝失。”
郁垒又翻过来淡淡看着她的脸:“你的保证在我这里没有用处,不可信。”
像是在指责,在对她领兵的事不喜。
悦漓心里已经知道他有心帮着自己,但又急于脱困,只得耐着性子与他周旋。
“放了我吧。”
“...”
“我说,放了我。”
“...你们野猫都这么烦人吗?”
“最后一遍,你放不放!”
“...你还真是...”
话音未落,悦漓直接张牙舞爪地趴到他身上去掐他的脖子。
长眉一挑,郁垒轻巧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眼底酝酿着浪潮:
“嗯…看来我猜错了,这只野猫可不纯情,胆大的很。”
“你才是野猫...”悦漓咬牙切齿:“你们全家都是野猫!”
“我家里可没有野猫,不过你要想这样说的话,我倒是有个成全你的办法。”
“你在那儿瞎说什么呢!有本事把我放了,堂堂正正跟我打一架!你...做什..”
凉凉的唇瓣落下来,覆住喋喋不休的温软。
唔...果真世界都清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