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属于自己的一个周末,没有电台,没有策划,炎海选择去图书馆充电。
满大街都是新电影《你好,之华》的海报宣传,是岩井俊二和中国演员的作品。电影介绍是关于信的故事,几封信引出了青春爱情的梦想与现实。文字类传播方式,一向是海喜欢的题材,即使她并不喜欢青春系列电影。再加上岩井俊二是海很喜欢的导演,《四月物语》就是陪伴海刚到上海时的BGM,所以看到这个宣传很是亲切欢喜。
网上买了零点的场次,海很喜欢看零点电影,那时人少,安静,有包场的感觉,也偶有和同乐趣人相伴的感觉。相信来看零点电影的人都是想寻求一隅的宁静,也自然有了心理相映的舒服。
等候厅的人很少,两对情侣,一位老爷爷,还有个小姑娘。情侣最是俗气,像列夫·托尔斯泰写的那样,“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所以自然没什么意思,大家都看到了“恩爱”二字。但每看到独身影只,海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就不由自主了。一个小姑娘,看起来十七八,八成是“为情所困”,可是来看这种片子能看懂吗?喔……对了,现在的炎海是怀念青春的年纪,但那位十七八正是向往未来的年纪。两人看的是电影的开头与结尾。呵呵,炎海这样想着,不禁笑出声来,她哪知道啊,她现在的年纪,会是今后最怀念的一段时光。
广播通知入场,那位老爷爷还没分析。
炎海坐在七排三座,看零点电影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永远可以抢到最佳观影位。那两对情侣坐在后排,瘦小的十七八则是猫在角落,可能连纸巾也准备好了吧,青春期的眼泪总是宝贵又泛滥,海偷偷笑着,带着一丝羡慕。老爷爷坐在海的正前方几排,应该是为了看得清楚些吧。
灯光慢慢暗下来,银幕上的广告也接近尾声。
电影很感动,中途好几次炎海的泪都在眼眶打转了。中间小男孩在母亲逝世后玩乐了几天,突然离家出走。这一幕海真的是心疼了。电影从不会把每一帧每一幕的事都表现地淋漓尽致,它更多的是留下些空间让观众自己去想象。小男孩期间有几个眼神是特写,当时的海还不懂,但当男孩离家出走的时候,突然海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真正泛滥的并不是十七八。海悄悄拿出自己的丝巾,沾了沾脸颊上的泪。又看了看其他几位邻伴。发现了坐在第一排左边门口处的一位男士。
一片白光从银幕上射过来,照亮了观众席,冬季场景有种肃静之美。随后从银幕的左方又射出一束太阳光,好像覆盖了所有冰雪,越过很长的路,正打在那位男士的侧脸,把轮廓照得清晰。
可能是看到了惋惜的场景,他锁着眉,眼神也紧紧勾着银幕,像是在等着下一幕的好转。鼻梁高挺,嘴唇时而紧抿时而松,真的完全投入到影片中。但海却再也不能看向那部电影了。因为太亮了,光太亮了。导致她看得很清楚,这个人,这个从光亮中出现的人,自身也带着光亮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男主角,何树。
炎海一直都知道自己会遇到他,一直都知道,但不知道会这么快遇到,不知道会这样遇到。
最开始,炎海把何树当做一个好演员去喜欢,她看他的作品。仅限于此,并不追星。后来,炎海无意间听到何树的一次访谈,那是炎海的心声。炎海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有着与她同样的思想,她总是跟朋友说:何树不是我的遗失多年的哥哥,就是我的灵魂伴侣。从那以后海开始看何树的许多采访和杂志,记者问的一些问题她也会跟着思考,真是神奇了,竟然与何树的想法不谋而合。从那以后的好多年,在海策划的这个综艺节目中就开始期待着有一天何树能来出演。
可能是感受到了从背后来的目光,何树缓缓转过头来。看到炎海时,他愣住了。可能是第一次在电影院被别人认出,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何树也很喜欢看深夜电影,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明星都喜欢夜间出动。公众场合向来是避免的,所以他从来都是在灯灭了电影开始之后再进来,走时也不例外,是在结束前灯还没亮就退场了。为了方便进出且不引人注目,他总坐在靠近出口的位置。偶遇到被人发现的时候,也都会即刻低头掩饰。但这一次,呆滞住的,不仅仅是炎海。所以,海想他可能是第一次在电影院被人发现吧。
盯着这个轮廓呆滞了好久,不大不小的眼睛也圆瞪瞪地睁了好久。终于被发现了,炎海是该高兴还是忐忑?
先转移目光的是炎海,她真的觉得自己吓到他了,是不是不该停住那么久?
何树后而才转过前去,怔了几秒,右手摸了摸头,然后就靠在左边的扶手上继续看电影了。
炎海也继续看着电影,但是后面演了什么事后她才发现自己全然不知。虽然何树的后脑勺并没长眼睛,但海每每望去都喜欢用手遮掩一下。
过有片刻,电影未完,何树便以很快的速度起身离开了。看此状况,哪顾得上遮掩,炎海也紧跟着追了出去。即使她心怀抱歉,认为是被自己发现了,才害得他看不完电影。
何树走得很快,轻车熟路。海却在黑压压的影院走了好久才走出来。一路跑到外面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来往的连车辆都没有。炎海站在路边,前后犹豫了不到十秒钟,就开始喊何树的名字。在有些时候,炎海是武断的,但并不失为坏事。她相信,在公众场合大喊一位明星的名字一定能把他“吓”出来,她就是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见一定是藏起来了。
果不其然,在炎海喊到第三声的时候,她的右手臂突然被一股背后的力量拉了过去,嘴巴被另一只手捂住。炎海看得很清楚,一点都没眨眼看得很清楚。于是没有丝毫停顿,把那只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拿下来,笑着说:“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男主角?”
同时几场电影散场了,背景音乐缓缓都开始响起。传到路边,让空荡的街道也变得明晃起来。
海握着何树的右手腕,隐隐感受到他的脉搏,这感觉很奇妙,“嗒、嗒、嗒……”逐渐加速跳动着,但海也有些分不清,这心跳是来自握着的那只手,还是自己大脑皮层传来的感应。
何树反手把炎海拉到不显眼的墙边,问道:“什么意思?”
“我就知道我会遇到你,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没想到会这么早。”炎海根本没想回答他的问题,“哦不,你可能不觉得早,你比我大那么多,不过没关系,晚点遇到也很好,这样就有很多话可以聊。”
“我不能在这里久待,我要走了。”何树一下子语塞于她莫名的“直率”。
海有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刚刚竟说出自己心里想的话,现在想说一点正常人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晚了,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你能不能送我?”
炎海经常对别人说,我可能是个变态吧。她知道何树是处女座,最讨厌太直白的人,会很有压力。她一直想着,如果有一天见到自己的偶像,一定要矜持矜持再矜持,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装作觉得他长得不帅的样子,然后慢慢做朋友再日久生情。可是伪装实在不是她的个性,可能是紧张所致,所以把心里想的话一股脑说出来了。让对方看起来,像个变态。
何树愣了一下,随即说:“我没开车。”
没有惊讶。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如何。
“没关系,我们可以打车。”
“我不能打车。”
炎海算是看出来了,何树是把自己当成了个狂热粉。所以在冷静地拒绝。
“其实……走路也不远……”
“好吧。”
准备低下头地炎海一下子又恢复元气,“你要送我回家啊!”
何树则是有些恐怖,没说什么话。像是接受了这种事,但又不像是可以接受这种事的人。送女粉丝回家?恐怕全天下没有一个明星会做这样的事吧。炎海也这样觉得,不过她并不会觉得何树不正常,因为她不是他的女粉丝,她是他的灵魂伴侣。
“往你家走哪条路?”何树笑了一下问。他也是觉得神奇,自己可能是被眼前的海给传染了,一股变态气质。若真是被狗仔拍到了,别说经纪人,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这女孩一定是给自己下了迷药。
“康平路!”
上海的秋天有种别样的味道,可能是出于对这座城市的极度热爱,梧桐树看起来也比别的地方美。这种季节应该多去衡山路和东平路走走,那里的落叶最美,宽阔的街道中是不允许扫落叶的,这是大自然一年一次给的礼物。
小街道有小街道的美,康平路是海最喜欢的上海街道。走在这里时而像回到了青涩的民国,时而像来到了浪漫的法国。
路上没有人说话,何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刚刚说的……男主角是……什么意思?”
真讨厌,其实海一点都没想让他说话,只想静静地享受此刻。和这么帅的一个演员走在上海的夜间小街道,谁还想着工作呀。不过良机不可错,是时候把自己的江山大业搬上日程了!
“是这样子的,我是名综艺策划,现在在导一档栏目叫做‘九十九态’……”
“你是综艺策划?”
“他为什么要打断我?他为什么要反问我?他为什么要质疑我?”炎海心里想着。“我看起来这么不像个综艺策划嘛。唔……也是,他本来就是娱乐圈的人,娱乐圈的人长什么样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就像能看出劣质伪装的狗仔一样。”这样想着,于是心虚不少,于是决定坦白。
“好吧我承认我是新手,不,我连新手都还不是。我其实是刚刚转到这份工作,我写了一档综艺,被电视台选上了,可是很多内容我还没完善。比如说选嘉宾……”
“你策划了综艺节目?”
炎海已经是第二次被打断了,她心里很是不舒服,但还是很没底气,可能自己真是表现得太不专业了。可是,怎么看出来的呢?他又没有看过我写的。啊!对了!我一定要跟他好好讲讲我这档栏目策划,他一定会喜欢的!也就会认可我了!
“你听我说嘛!”炎海一鼓作气开始滔滔不绝地“销售”自己的“产品”。
“我叫炎海。刚刚转业到综艺策划这个行业,是因为我早就编写了一档节目,只是一直没机会拍摄。现在电视台无门槛招募,我被选上了。我写的这档节目叫做“九十九态”,意指去尝试人生百态中除了自己正在经历的其他的人生。我这样讲你能听懂吗?你爱看书吧?我知道你爱看书,我也爱看书。我是想每季以一本书为主题,还原书中的场景,选嘉宾去做书中的主人公。就比如这季的主题是《岛上书店》,那我们就还原一个书店的场景,你呢,就来做里面的书店老板,也就是男主人公。然后大概的人物也会给你配上,但是剩下的就是真人秀了,与顾客之间的故事都是需要你现场发挥的,属于一种体验生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再比如《解忧杂货铺》,我们就真的还原一个杂货铺哦,你就去做老板,在门口安一个信箱。场景布置好,剩下的都是真实出演了,你会遇到各种各样来投烦恼信的人。怎么样怎么样?我说明白了吗?你明白吗?”
一说起自己的策划,总是比任何时候都要亢奋,果然规划蓝图是件振奋人心的事。
何树差不多是听明白了,但更多情绪还是停留在“眼前这个人竟然是综艺策划”上面。不过总得来说,这个创意,他不反感。他是抗拒参加综艺节目的,在他看来,演员的工作就是拍戏,拍戏是场没有尽头的学习。他虽身处娱乐圈,但他更喜欢把自己说成是身处演艺圈。忙的时候真的什么都顾不上,但是闲下来不是去继续学习表演,就是去体验别种表演——看书,观影。所以说炎海说的这个节目,他是感兴趣的。“九十九态”,没错,看书观影就是在体验别人的人生。而且也不能算是综艺,更像是话剧,而且是有书香气的话剧。总而言之,就是他确是喜欢。
自炎海说了一堆话之后,何树就在思考,看起来是有希望。炎海心里想,他也不是像外界说的不接受任何综艺邀约嘛!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的策划太完美太吸引人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低头笑了起来。
何树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自己曾经说过不接娱乐节目邀请。看到炎海笑成这样,他果断说了一句:“你笑什么?我又没说我要参加。”
炎海则是一丁点都不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她知道他们一定会遇到一样,她也知道他一定会喜欢她的这个策划。就像她之前说的,他们更像灵魂伴侣,因为思想太相似了。所以海心里是下了很大的赌注,他会答应。只是暂时,他可能会因为海的身份和他以往在圈内说的话而拒绝。为了不让他冲动,海愿意赌一把。
“没关系,你不用这么急着给我答复!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给你时间,我们下次见面你再跟我说你的答案。”
这女孩真是挺猴儿的,何树心里想着,这就把我给下次预约了。竟然不问我的意见。
炎海觉得,对待这种人,就要快刀斩乱麻,一旦给对方空隙,很容易失去上风之位。
正好走到了“缝补”小店,海于是赶快说:“好了好了,我到家了,喏,就在前边那条街上了。”边说边指了指远处一片房子。“回家睡觉吧,谢谢你送我。明天你来这里找我就好,这家店是阿香……呃我朋友的店,我晚上都在这里的。你明天再回答我吧!”
何树真是无语又想笑,她就不怕自己一过了这时间会拒绝吗?难道不想趁此机会多劝说自己几句?再说了,她怎么就确定我会来这里回复她?
“我没时间……喂!”
话还没说完,炎海就一溜烟跑掉了,边跑边挥手喊着“明天见”。
今天晚上也算是一场奇遇,何树从没想过故事会有这样的开场。作为一名资深老演员,他当然也幻想过和不同人神奇的相遇,不过今晚这幕,却真是没想到。这是被遗漏的剧本。不过想想也是,生活远比电视剧更不可思议,编剧还会切合下实际,生活中却总有人不按常理出牌。他做了平时不会做的事,也遇到了不常见的女孩。是很好笑的事,就这样,何树在“缝补”小店门前傻笑着。
他家离得不远,也是在徐汇。他也很喜欢在午夜压马路,所以刚刚没有拒绝走路的提议。何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对这座城市有着说不完的热爱。他走过这里的角角落落,却都是一个人。今晚跟这样的一个女孩走过了自己喜欢的永嘉路,嗯,是个难忘的夜晚。
炎海蹑手蹑脚地进到家里,这是少数情况之中,即看完零点电影后阿香不等她就先入睡了的。否则她们一定会有个睡前谈话。
比如此刻,凌晨三点十分,炎海悄悄走到阿香的门前,只能小声说了句:“阿香,我今天遇到何树了。”
醒来已是中午,昨晚好像一场梦,不过确实是发生在半夜,所以,是梦也是场真实的梦。炎海起床去“缝补”小店吃午饭,感觉有好多的话想跟阿香说。
一进到小店,果然一个客人没有。午餐是只对炎海开放的,白天阿香还要做缝补。看到海进来,阿香立马丢下手中的活,去后厨端来了两盘饺子。
“啊……阿香,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你做的饺子了!”炎海无论遇到阿香做什么饭都会这样说,不是虚伪,而是真的阿香做的每道菜她都喜欢,所以阿香即使随便做也是炎海爱吃的那道。
“你昨天不是说想吃饺子嘛!你说你特别想吃,我今天才起了个大早就开始和面。”阿香满脸宠溺地说。
“我昨天没说呀,你记错啦!不过没事,我确实也想吃了哈哈!”炎海面对美食可是没有抵抗力,尤其是阿香牌美食。
“明明是你说的,现在又不承认。”阿香是属于爱较真的那种,没办法,海只能让着。
“好吧好吧,就当我说过。反正很好吃就是啦!”炎海头也不抬地闷头吃。阿香看着也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昨晚电影怎么样?好看吗?”
“咳咳……”炎海放下筷子,端坐地说:“好看极了!阿香!真的超级好看!好看极了!”
“好看就行。对了,你的书到了,今天要去送吗?”
炎海看了看门口放的纸箱,“对,我吃完就去了。”说罢便狼吞虎咽起来,路途遥远,时间不能耽搁。
“嘻嘻,吃饱了,我走了。”说罢就抱着纸箱出门了。
已经有一阵子没去爱心福利院送书了,那是在金山区的一家孤儿院。海刚来上海的时候就想着要找一家福利院做公益,给孩子们买买书捐捐衣服或是过年过节买些礼物之类的。她是受福利院照顾长大的孩子,知道很多爱心即使不是大额捐款也可以做到。所以在从自己的福利院出来后,她选择在这个城市也选择一家福利院去回报自己的爱心。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网上搜索了“上海爱心福利院”,看看有没有一样的名字。果然!“爱心”这个名字无论在哪个城市都很适合福利院,光上海就有十几家!炎海选择了在金山区的一家,离海边很近。
每次去那里都是转地铁又转公交,来回路上都要三个小时。在公车上,炎海总是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越往南风越大,炎海关上车窗,靠着玻璃渐渐睡着了,补上昨晚的觉。
“叮叮……”店门上的风铃响了,一位身穿黑色夹克,带着墨镜的男人走进来四处张望着。坐在柜台里的阿香抬起头,“你好,是改衣服吗?”
“哦不,我找人。”
“找人?”
“对,呃……我找这家店老板的朋友。”
“老板的朋友?我就是老板啊!这是我的店。”
“这是您的店?”
“对啊。”阿香笑着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你是找我哪个朋友呀?”
“啊……可能,难道是搞错了吗?”这位身高185的男人看着眼前155的阿香,尴尬地摸着头说:“我找炎海。她说……”
“啊你是小海的朋友啊!”阿香双手拉着他的两只胳膊。“你叫什么,我没听她说过还有你这么帅气的朋友啊。”
“呵呵,我叫何树。”
“何树?树?”
“对。”
“什么树啊?”
“哦哈哈不知道,可能是梧桐树吧。”
“我看你好像有点面熟。”
何树摘下墨镜,眼里都透着笑意,说道“您可能是在电视上看过吧。”
“不会,我不看电视……哎呀!你,我知道你,你不就是……”
“对,是我。”
“你是海的朋友!”
“啊?”
“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刚才没认出来,我知道你,小海经常跟我念叨你,说你是她好朋友。”阿香拉着何树往店里书架走过去,“来来来,你看。”阿香拿起书架上摆放的一个相框,递给何树。
照片中的炎海穿着绿大衣,帆布鞋,站在红地毯上,身后的墙上写着“上海电影节”。站在她身旁的何树,一身帅气的西装,发亮的黑皮鞋。海笑得像朵花一样,挽着他——这座蜡像。
阿香激动地说:“你看,这是你吧?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小海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十多年的好朋友了!”
一个没拿稳,相框差点掉地上。“什么?十多年了?”
“对啊,她每次都说你们关系特别好,都十几年了,哦哦你俩还是彼此的灵魂伴侣!”
“灵魂伴侣?”
阿香看他这么激动,默默地拿过相框,好好地放回到书架上。“对啊,不是吗?虽然我也不知道灵魂伴侣是什么。”
“呵呵……可能是吧……十几年……我都不知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是啊,她上学的时候就总听她说有这么个朋友,后来也只见过这张照片,今天终于见着真人了!”阿香紧紧握着何树的手,好像是费好大功夫找到的人。
“来,我们坐那说。”阿香拉着何树坐在门口的那张桌子,他坐在炎海的位置上。
“你叫什么?什么树来着?”
“何树。单人何,梧桐树的树。”
“哦,树,很好听的字,你父母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啊?”
“名字是我爸爸取的,他希望我做一个正直的人,希望我保护妈妈、保护家。”
“真是个很温暖的家庭。”
“谢谢。”
“所以你家只有你一个?”
“对。”
“你做什么工作?”
“我是名演员。”
“就是拍电视的吗?”
“呃……准确地来说,那叫导演。哎呀算了,就这么理解吧,对,就是您在电视上看的那个,我就是演那个的。”
“啊……那看来以后我要多看电视了哈哈。”
“呵呵……冒昧问一句,您是炎海的朋友?”
阿香笑着站起身往柜台走去,何树随即也跟着站起来。
“没事,你坐着,我去倒杯水。”阿香转过身摆手示意何树坐下。
“我来吧,老……老人家。”何树走到柜台旁边,看着阿香把茶壶和两只茶杯放在托盘上,于是他上前接了过来,端回桌子上。
“你可以叫我阿香,海就是这么叫我的。”阿香含笑看着树的背影。
“阿香……”
“是小海妈妈来啦!”
炎海刚下小巴士,就被一群孩子蜂拥了起来。
“好了好了,有没有乖啊?”海双手抱着纸箱,腾不出手去摸他们的脑瓜,他们只好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蹭。几个七八岁的大孩子伸手要接过纸箱,“小海妈妈我们帮你拿。”
“不用不用,这么乖啊,有奖励哦,奖励你们不用搬东西!没事,我来,不重的。”
走过院子,旁边清扫的大叔大妈也都愉快地跟海打招呼,在海看来,福利院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地方,这里全是未被污染的心灵。从房间里走出一位比海大点的姐姐,是陈老师。在福利院,基本上负责孩子们生活起居的都被称作老师,大家没有很细的分工,都是轮班照顾孩子们罢了。但是对于孩子们,这些老师,包括海,一概被叫做“妈妈”。这是海开拓的一种叫法,缘于之前有几个比较小的孩子在哭着想妈妈的时候,海告诉他们可以叫自己妈妈,也可以叫这里每一位老师妈妈。她们都是照顾他们的人,配得上这个称呼。如果这个称呼可以让孩子们安心,大可这样叫。所以从此以后,在上海金山区的爱心福利院,这里每一个被送来的小孩都有了自己的妈妈,而且不只一个,他们将会得到更多的爱,真是件幸福的事!
陈老师小跑过来帮炎海一起抬着箱子,“怎么这周就来了,我以为你要下周万圣节过来呢。”
海笑着瞪了她一眼,小声说:“别害我,你明知道我不过万圣节的。”
果然那群孩子中了陈老师的计,七嘴八舌地拽着海的衣服说:“小海妈妈你来嘛,你来嘛,你每年都不来,哪有不陪孩子过节的妈妈!”
小伦蹦蹦跳跳地走在海面前说:“是啊,你不来又少了很多糖吃。”
“笨蛋你闭嘴,是糖重要还是妈妈重要?”大点的阿樱忙打了一下小伦的脑袋。
“啊哟,我可是听懂了哦!我就不来,你们别想着吃糖,都说了要少吃甜食。”炎海趁机立刻这样说,每年万圣节都是一劫啊……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因为害怕万圣装扮所以才不来的……
进到屋里,大家都坐在地板上看着炎海拆纸箱。快五年了,炎海基本上每次带来的礼物都是书。小到需要老师读的童书,大到高年级孩子们看的经典著作。海送礼物就喜欢送书,因为这是不会过时的东西,是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都能用的东西。
炎海和孩子们简单地介绍了这几本书,又问问他们最近幼儿园、学校里的生活,像一位真正的妈妈在关心自己孩子的校园生活。只是这次晚饭还没吃,炎海就要走了,总共待了不到三个小时。海基本上一个月来一次,有时候过节也会来待上半天再回家陪阿香。每一次走大家都很不舍,但不会有人哭,因为海说过,是告别才有了以后的相见,想念可以写信,可以打电话,不只有流泪。其实这是阿香说的话,海只是希望他们可以像当初的她一样坚强,她也希望自己能像当初的阿香一样,给别人力量。
回到“缝补”小店还不到七点,店里已经有了一桌客人。往常海每次回来都会去找阿香聊天,这次却安安静静地真像个客人一般坐在自己的老位置上。眼神努力固定在桌面,却总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望向窗外。外面的康平路在昏黄的路灯都亮了后显得更加柔情,深秋的落叶会偶尔透过玻璃落进海的眼里,本来的寒意在海的热情下变得格外温馨,所有关于秋天的辞藻都褪去了那层灰色,变成暖黄。
可即使是这平时她最爱的美景此刻也没有吸引住她,瞟了一眼后立刻又收回来,好像康平路有站岗的士兵,会抓住海偷看的现行。收回的眼神并无失望,一直在左右闪动。海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手指轻敲桌面,乱序的节奏感好像弹奏出一首只有自己能听懂的圆舞曲。抿嘴唇是海紧张时的小动作,但这时只是为了尽力遮掩忍不住的笑。娇羞,这个词用到这时毫不过分,但用到海身上,还是荒怪不经的。
阿香从柜台后面笑眯眯地走过来,拍了一下海的肩膀,坐在海对面的位置上说:“傻笑什么呢?”
“阿香!”炎海突然越过不宽不窄的桌面,握紧阿香的双手,“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发现了幸福的价值!”
“哎哟哟,你这孩子,幸福的价值?我不是一直在这嘛!现在都快七点了呀!”
“哈哈,对呀对呀,所以你就是我幸福的价值!”
阿香抽出自己的双手,捂住嘴笑了笑,说:“怎么今天在那边有什么好事吗?”
“没有没有,啊有,好消息,我又躲过一个万圣节哈哈!”
“呵呵,真不知道你的胆子为什么这么小。明明像个男人一样什么事都不怕,却偏怕些小姑娘会怕的东西。”
炎海忙用手做出捂住阿香嘴巴的动作,“阿香,我就是小姑娘啊!你可别在外面这么说,被别人听见多不好。我可是很矫情的女孩,不是,是很娇气的。”说完还转头往门口看了看,生怕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到。
“好了,你有好消息,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阿香强忍着高兴,笑容好像被压在嘴唇间呼之欲出,引得炎海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真的呀!看来真的是个好消息,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等会还有个更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呢!你先说,是什么好消息?”
“今天下午,有人来找你,你猜是谁?”阿香翘起一只二郎腿,侧着身看着炎海说。
“下午?找我?谁啊?不会是电台的同事吧?晖姐?”
“电台的同事来我用得着说是好消息吗?”
“那是谁啊?没人知道这里的地址啊……”炎海仿佛想通了什么,“等一下,不会吧……”
“你猜到了?”
“没有。”
“那你?”
“不想猜。”
“哎呀你这孩子……”
“啊他来过了!”
“对啊!”
“你见过他了?”
“对啊!”
“我还想好好介绍他给你认识呢!”
“他已经好好自我介绍过了。我很满意。”
“你很满意?”
“对啊,这是你第一次带男生来这。”
“不是我带来的,是他自己找来的。”海轻轻噘了下嘴。
“那我就更满意了。”
“等一下,阿香。”炎海伸出右手示意阿香先停一停,感到这画风不太对,“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知道啊!他是何树,单人何,梧桐树的树。职业是演员,家中父母健在,独生……”
炎海笑着叫停:“等等等等等……都,问清楚了?”
阿香骄傲的心情溢于言表:“对,都问清楚了。”
“他怎么说?”
“他……你说什么?”
“他愿不愿意啊?”
阿香噗嗤一声笑出来,“小海,你是个姑娘家,净说傻话,要沉得住气。”
“我沉不住啊!阿香,明天就上班啦。他今天必须给我答复,我本来想今晚把他拿下,谁知道他下午就来……”
“这跟你上班有什么关系?你上班就不能谈恋爱了吗?”
“能啊,可是我……什么?谈恋爱?”
“你不是问他愿不愿意?”
“哎呀阿香,我,不是,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知道啊!他是你很多年的好朋友,还是你的灵魂伴侣!”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他是我想请上节目的嘉宾!那个从不做综艺的嘉宾!”
阿香这才恍然大悟,“是他呀?”
“对啊,所以我才说约了他今晚,想今晚把他拿下。”
“哎哟,那可怎么办?他下午来的时候说晚上没时间所以提早来了。”
“那他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或者你有没有给他我的联系方式?”
“你们,没有联系方式吗?你们不是十多年的好朋……”
炎海泄气一样脸贴在桌子上,“阿香,完了……”
阿香拍了拍海的脑袋,示意让她抬起头,“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认识还没有电话号码?你们不是灵魂伴侣吗?”
“是啊!所以我们一直都是用灵魂沟通的呀!”炎海抬起头来,靠在椅背上,愣愣地盯着阿香,嘴里小声嘀咕道:“但是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准备好迎接你的心情了。”
“我真是不懂你了……”阿香摇了摇头,瞪着炎海说。
眼看要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早知道这一次会失手昨晚就应该有个Plan B。这人真是,说好了是晚上偏偏下午来,真不守信用。炎海这样想着,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阿香看着她这样子,脑海中浮现出下午和何树聊天的画面,怎么想都很满意这个男孩子,不由嘴角稍稍上扬。海看着奇怪,明明自己都快郁闷死了,阿香还高兴?
“阿香你还笑?”
阿香站起来往柜台走去,“我笑没问题。”
“什么没问题?”
“你的节目,他做嘉宾,没问题。”阿香回过头定定地说了一句就进柜台继续做衣了。
炎海没有问下去,她也不知道阿香为什么这么说,更不知道这个下午他们都聊了些什么。但炎海知道,阿香说的话,总是对的。她仿佛富含所有磁场,她的话不能颠倒乾坤,但能扭转海生活中的每一个机关,不论事情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只要阿香这样坚定地对海说,海就会放心,事情的最后,即使没有最好,也都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