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裳的妹妹凝裳一直不见动静,一点儿没有插手相帮乃姊的意思。也幸好如此,若是双战二女,廉开更加吃不消了。
神识不比法力,相斗起来损耗极大,寻常斗法时谁也不会轻用。只有在适当时机下,辅助法术攻击,方能起到出其不意之效。像这般持久相争,双方谁也讨不到便宜,只能是徒耗心神。
斗着斗着,二人渐渐魂力不支,两道神识跨越百余丈,隔空胶着在了一起。
此时,想让二人同时收回神识都难。因为双方没有任何信任,谁也不敢主动退让。万一有一方使诈,另一方可就惨了。
一时的意气用事,以致于骑虎难下——廉开与霞露飞裳互不相让,隔空僵持着,但心中都有些后悔了……
其他修士始终未将神识从“铜蠡法鉴”的符阵场域之内收回,对二人的状况都清清楚楚。
看此时情形,要想解围,只能靠外力介入了。须得神识足够强的修士,以神识化刃,从中间斩断分开。现场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霞露凝裳和另外两名天元境修士。
可是,因两道神识前端互相缠绞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贸然斩断,二人神识必然受损。
霞露凝裳一时迟疑难决,不知该如何“劝”开这场囫囵架,心中一阵无语:这简直就是两个泼皮夯货抱成一团“摔轱辘”,撕不开啊……
“二位,得罪了。”众人识海中响起一道声音。反应快的,发现这道神识的主人是立于广场中间的一个白袍修士。
话音甫落,此人已经再起一道神识,直射二人神识胶着之处。
捕捉到其神识动作的修士都心中惊呼:这是要将二人胶着的神识干脆斩断!此人倒是杀伐果断,可那二人却是要遭罪了。凝裳心疼姐姐,却也无可奈何。
然而,此人神识并未化作锋刃直接斩在百丈神识长练上,而是倏地分作两道,如藤蔓般缠绕上去,向左右轻轻一拉——
两道紧紧缠绞在一处的神识,竟被轻易地分开了!
白袍修士这一手极尽潇洒,拿捏得恰到好处,委实绝妙!让“看”清此景的修士尽皆叹服。
众人只看到了白袍人这手神通的精妙,殊不知,事实并非如表面这般轻松。此人已是观察良久,深思熟虑后才有此举。
白袍修士见廉开的法宝既能传音,又能监察众人法力修为,应是兼具了法盘和法蠡两种法器的功用。此类辅助性法宝,往往本身并无特殊,全仗烙印其中的符阵禁制之功。
此人颇通奇门之术。知晓符阵与奇门法阵道理相通。法阵之阵法,讲究三奇八门六十遁甲的变化;而此类辅助性法宝因功能相对简单,只用到“三奇”之理便足够了。
方才他仔细推衍了廉开法宝中符阵的变化规律,巧妙借助其场域之力,这才轻松化解了二人的僵持局面。其他人不明就里,只道是他神通了得。
廉开与霞露飞裳闭目稍作调整后,均传音道谢:“多谢道友相助。却不知道友是哪位?”
“二位不必客气。在下洛川徐照。”
“早就听说过‘洛川羽客’徐真人的大名!幸会,幸会!”
“原来是徐真人!久仰!久仰!”
“哈哈!怪不得有此神通,原来是徐兄啊……”
方回听到在场的修士纷纷传音,倒有多半都知道徐照此人,看来此人在散修之中颇有些名气。
就连一直不爱说话的霞露凝裳也传音称谢:“多谢徐兄替家姐解围。”
此女声音柔柔糯糯,显然与姐姐性格迥异。
徐照传音道:“仙子客气了。在下当年游历时,有幸结识霞露逢春前辈,颇为投缘。一晃多年,不知前辈如今可好?”
“原来徐兄认识家父!托徐兄的福,他老人家硬朗得很……”飞裳大喜,抢着答道。
这时廉开提议:“既然有徐兄在此,这主事之人就好说了。各位,我等明日皆听徐真人号令,如何?”
“正该如此!”
“有徐兄主持事宜,那再好不过了!”
……
众人纷纷表态,皆无异议。
见此事落定,廉开道:“各位!明晚戌时初,妖魂谷前,不见不散!”
话音才落,大家就觉外放的神识一空,没了着落,知道是廉开收了法宝。
北边八人中的年长修士,也就是场中的第五位天元境修士,此时也轻轻叹气,将手中法宝“梅花烙”收了,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
夜幕降临黎山。
落月峰顶,数千道目光此时都凝视着一个方向——
东方天空一无遮拦,七轮圆月将满未满,似缺非缺,如冰心玉魄,镶嵌幽穹之上。
此时,紫胭大如玉盘,初上天际。青娥小如玄珠,已近天顶。七轮明月由大到小,仿似一线穿珠,斜挂东天。
“太美了!”
“怪不得叫‘落月峰’!你看‘青娥’离我们多近,好似要落到头顶一般。”
……
人丛中年轻人不少,皆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奇景,一时心驰神往,兴奋地指点谈论着,对月姥娘娘的敬畏暂时抛到脑后……
梁小妹从兴奋中回过神来,轻轻推了推身旁的梁柏,忧心忡忡地道:“二少爷。红月跟紫月已经很近了呢……是不是快被吃掉了?”
梁柏没有理会。他此时并没有看月亮,而是望着西南方黑魆魆山影呆呆出神——妖魂谷便在那个方向……
“小妹,别担心。看着近,实际还远着呢。”秋怜宽慰道。
梁柏回过神来,笑着说:“你不是说月魄只是被妖魂迷惑了吗?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帮她,还愁斗不过一只妖魂?”
被二人这么一说,梁小妹安心了许多。
说到月亮距离的远近,秋怜心中一动,向方回传音问道:“方师兄,记得你修习过‘子午经天法’,可否推断出“七月重轮”具体会在什么时辰?”
方回双目微眯,将右手举在眼前,以指量天,一边目测,一边传音道:
“紫胭才过天地交界,位在寅卯天区癸巳方向周天八十九度处……”
“琼瑶在紫胭之西十度处,即寅卯天区癸未方向周天七十九度处……”
“玉双一距琼瑶向西七度,位于寅卯天区丙子方向周天七十二度处……”
“玉双二在玉双一西边八度处,位在寅卯天区己巳方向周天六十五度……”
“眉月在玉双二西边八度处,位在子丑天区辛酉方向周天五十七度……”
“白乌在眉月西边十四度处,位在子丑天区丁未方向周天四十三度……”
“青娥在白乌西边十五度处,位在子丑天区壬辰方向周天二十八度……”
“青娥一个时辰周天运转五度,白乌每时周天运转四度……依次至紫胭每时周天运转一度。现在是戌时,依此推算,七月全部叠轮应在明晚子时三刻左右……”
秋怜暗想,明夜子时,怕是正在跟那些散修一起玩命呢,祸福难料啊……唉!想它何益,且不如赏月行乐……
秋怜收拾心情,与梁柏闲聊起来:“梁兄弟,小妹说你书读得多,莲姐考考你,如何?”
“好啊。”梁柏一下子来了兴致。
“人畜皆有三魂七魄,你可知是哪七魄吗?”秋怜问道。
“知道!”梁柏在自己的身上比划起来,“胆魄天冲,心魄灵慧,肾魄雀阴,胃魄吞贼,脾魄非毒,肝魄流liu精,还有肺魄上英。”
“学问不浅嘛!”秋怜赞道。
少爷真了不起!梁小妹听得开心,忍不住插嘴道:“二少爷,我也考考你。你猜猜看,七个月亮分别是月姥娘娘哪一魄变成的呢?”
梁柏抬头将月亮逐一看了看——青娥闪着淡淡青辉,白乌亮白耀眼,眉月当心一条黑纹如眉,金灿灿、娇艳艳的玉双儿如一对孪生姐妹,难辨彼此……赤彤彤的琼瑶,紫微微的紫胭……有了!
梁柏灵机一动,说道:“这个容易。按照五脏的五行属性来看,肝属木为青,青娥自然是流liu精所化。心属火为赤,灵慧化作了琼瑶。肾属水为黑,雀阴嘛……变成了眉月……”
小妹反驳道:“眉月也不是黑色呀?”
“你不见眉月长着一道黑色的长眉吗?”虽说有些勉强,但也只能这么说了。
“算你过关吧。那还有呢?”
“嗯……肺金白色则上英化白乌,脾土黄色则非毒化玉双……不过,两个玉双一模一样,到底是哪个呢……算了,不管它了!”
梁柏挠挠头,又看向紫月:“还有这紫胭,它是……”
方回帮他解围道:“紫胭当然是胃魄吞贼所化了;不然,它怎么能吃得下其它月亮呢!”
“方兄高见!小可佩服!佩服!”梁柏双手抱拳,一本正经地说道。
秋怜和梁小妹都格格笑了起来。
方回也哑然失笑,一番玩闹下来,连自己都差点儿相信“妖魄化月”是真的了。
……
几人闲聊着,不觉月近中天。七个月亮一字排开,仿佛离得更近了。
方回看向祭坛方向,心道:要不要瞧瞧老庙祝的“法宝”……还是算了……
这时,梁柏眼皮直打架,瞌睡又上来了。
秋怜道:“别强撑着了,困了就睡吧。”
“月姥娘娘恕罪,小子无礼了。”梁柏冲月庙方向合掌一揖,然后枕着胳膊躺在地上,边躺下边念叨:“明月作枕,清风为席,我且睡也!”
听着梁柏睡个觉还要掉书包,秋怜格格一笑:这小兄弟真逗人!
方一倒下,已入梦乡。秋怜解下身上披风给梁柏盖上。
睡意朦胧中,一个光点出现在了前方,似太阳般明亮,但并不刺目。周围一切俱都混沌不清,仿佛那个光点便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梁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只有一个模糊的自我意识,向着前方的光点飘飞而去……
光点分明近在咫尺,却又似遥不可及……不知飞了多久,如同穿越了无数岁月一般,突然光点处绽出一道耀眼的闪电,化作一条狰狞的虚空裂隙,将自己吸了进去……一瞬间如陷黑暗深渊般的恐怖过后,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梁柏又来到了那片熟悉的星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