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们!”红了眼的百姓集结在府衙门口,手中拿着的,是他们拼了命从守卫那夺来的刀,上面,除了那些走狗的鲜血,还有,自己同乡的鲜血!
“安静!”
这一声的震慑,似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百姓们陆陆续续的安静了下来。只是脸上的怒火却是丝毫不减。
一队官兵打开了门,从里面走了出去,后面跟着的是,聊城的知县。
陈知县躲在官兵后面,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打了个酒嗝!
“大胆刁民!竟敢手持凶器围攻府衙!你们是不要命了吗?!”
大约陈知县也是喝的迷迷糊糊,脑子里全灌满了酒,若是他此刻稍微有几分理智在,都不会用这般语气面对愤怒的百姓。
“你个狗官!”愤怒的汉子抄起全身力气将一把泥土狠狠扔了过去!
虽然有府衙的士兵挡着,但那泥土还是甩了一些到他脸上,腥臭的味道让陈知县险些闭过气去。连忙拿衣服把脸上的泥土擦去,厉声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刁民!来人啊!给本官将他就地正法!”
这一声令下,彻底点燃了百姓最后的理智,府衙官兵是强壮有力,但也架不住难敌群手。他们,是为了银子保护陈知县,而百姓,是为了活下去!
横竖造反的罪过已经让背上了,如果现在回头,这个狗官也不会放过他们。还不如拼命杀了他,也好替家人报仇!是的,报仇!
惨死的爹娘,被侵占的女儿,一头撞死的娘子。还有在怀里被活活饿死的孩子。
一个官兵身上趴着五六个百姓,没有兵器,他们就用手掰,用牙咬,那尖利的指甲狠狠的掐进肉里。
就是这个混蛋!带人来拆了自己的家!刚出生的孩子,在冰天雪地里,哭声越来越小,渐渐的,就没了声响了。被咬破的手腕潺潺流出了鲜血,浓烈的血腥气更激发了百姓们的怒火。
陈知县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看着百姓脸上身上的鲜血,酒终于是醒了。连忙退后想要回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高瘦的汉子赤红着双眼上前,一脚蹬翻了他,举着火把踩在他的身上。
“你个狗官!”
“大大大大胆!”陈知县颤抖着手,指着他“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敢杀了我!皇上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的!”
“呸!”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走了过来“你以为老子如今还在乎这条命吗?有你这个狗官陪葬!老子就是死了也值了!”
“对!杀了这个狗官!”
“杀了他!”
人群不安的躁动起来,激愤的将陈知县围了起来,每个人都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看着他,巴不得食其肉,喝其血,挖出他的心肝,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略微有些卷边的刀被高高举起,陈知县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们敢!?”
只听得手起刀落,那狗官的人头被斩了一半下来。余下的黏连着脖子,似断非断,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他们的衣服上。陈知县艰难的在地上扒拉着,试图把自己的脑袋正回去。
“呸!恶心!”黝黑汉子一脚踢过去。竟生生把他的脑袋给踢掉了,哐当一声撞到了门上。
围观的百姓目睹了全程,丝毫不觉得凶悍恐惧,只觉得酣畅淋漓。随后,百姓们杀进府中,对那满屋子的美人珠宝丝毫不放在眼里。抢了所有的粮食被褥,带着妻儿老小,连夜躲进了深山。
县衙的府门,青砖,染满了鲜血。腥臭的味道飘着几里都能闻到。县城里多少日没人敢打开的房门,终究被拉开了一条小缝,确认那些流民离开后,一匹快马带着信出了城。
负责聊城县辖区的知府收到消息后,震惊的险些从桌子上掉下去,连夜带人去了聊城。只盼着,事情没那么严重。
可是,当他看到街道上未来得清理的尸体,一路走到县衙,细心数过去,竟有百十具之多。还有,县衙门口,深红色的雪。陈知县的头还在门下,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呢!
知府大人险些站不稳,沉默了许久,道:“给京中上折子吧。”
这事,已经不是他能压的住了的。
哪怕皇上知道后震怒,下旨申饬,也无所谓,丢了乌纱帽总比丢了命强。自己,顶多一个失职之罪。
这一日的事,大约是谁也不希望发生的。
聊城的百姓因为被强征了赋税,流落街头,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天公又不作美,多日来冷风阵阵,冬日严寒。百姓们死的死,病的病。当地官员却对此不管不问,整日里待在府中寻欢作乐,好不得意快活。
臣自知失察……
城中饿殍遍地,尸体堆满了街道。竟不见有人出来安葬,一日天晴,百姓本打算自行安葬,却忽闻马车隆隆声起,电光火石间,未来得及收敛的尸体被车轮子碾压成了肉泥。深深的陷入在了雪里。聊城那一日的雪花,竟是格外艳丽。
“这群混蛋!”皇上狠狠的将桌子上的奏折一股脑全甩了下去。坐在龙椅上,呼呼的直喘粗气,显然是让气的很了。
伺候的太监连忙上前:“皇上,您可千万别动气啊。要保重龙体啊!”
“百姓尸横遍野,民不聊生!朕还如何保重身子!去!把户部尚书给朕传来!朕倒要看看,还没到征收赋税的时候,谁借他的胆子随意下令的!”
“是,奴才这就去!”他躬身退出了门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叫过来小太监:“去,请户部尚书入宫,就说皇上急召!”
“是,奴才遵命!”
今年各地的收成早早就抱了上来,都不怎么乐观,皇上这阵子正想着要不要减免今年的赋税,好叫百姓安心过年。谁知道下面的人竟如此大胆!
是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还是,他们的权利太大了!皇上越想越气,忍不住又下了一道圣旨:“去,将梁州知府的乌纱帽给朕摘了!”
聊城县出了这么大的事,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居然丝毫不知。任由事情发展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不是无能,就是有意纵容,这样的人,还留着他做什么!
“是。”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磨墨,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自己小命难保。
这边皇上刚下了旨,户部尚书还没进宫呢,顺嫔,就收到了消息。正在喂鱼的手顿了一下。
“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小宫女低声道“娘娘不知道,皇上在御书房发了好大的火气,噼里啪啦的砸了不少东西,很是吓人呢!”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提前征收赋税,还闹出了人命来!”顺嫔皱起了眉头“可知道因为什么?”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方公公匆匆忙忙的叫人去请户部尚书入宫。还革了梁州知府的官职。娘娘,这事,可要告诉王爷?”
顺嫔素手轻扬,将鱼食全部扔进了缸中,慢慢的走回去坐着。
若无什么要紧事,户部是定当不敢提前征收赋税的。除非是银子不够,才出此下策。既然都闹出了人命,想必需要的银子还不少,而京中最近大兴银两的事也就是给皇儿封王了,难道这两件事中间有所联系?
顺嫔静下心仔细想了想,越发觉得此次提前征收赋税和封王大典有关,那么。这件事必须要处理好了。
虽说他们不知情,到底都是因为皇儿才有的事。皇上哪怕嘴上不说,心中也必定是个疙瘩。
不成!决不能让这两件事扯到一起。
“本宫听闻,户部侍郎之前似乎与尚书闹过别扭?”
小宫女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是,似乎是那年侍郎大人的差事被尚书大人搅黄了。不过,后来也没见两位大人之间有何嫌隙啊。”
“这可不好说!走,陪本宫去见皇后娘娘。”她一个小小妃子是没资格召见大臣的。不过,皇后娘娘却是可以的。
“是!”
敬王府内还是一派风平浪静。
楚清远静静的跪在王府内,半天了都不见有人叫自己起来。膝盖隐隐作痛。
难道是自己哪里得罪了敬王?
不应当啊,自己尚未得见,何来的得罪二字。揉揉酸痛的膝盖,忽见一人走了出来,楚清远忙跪好了,不敢乱动,那个人走到他跟前,道
“楚大人,王爷请您进去。”
楚清远慢慢的站了起来。跟着那个人走进了王府的宅院。到了内堂,却见一个男子,头戴宝冠,一身华贵的紫色衣袍,衣角袖口处都拿封了边,看起来更是华丽异常。这,应该就是敬王了。
“下官楚清远,拜见王爷!”撩袍跪到,态度极为恭敬。
敬王笑了笑,道:“起来吧。”
“谢王爷!”
楚清远慢慢站了起来,却是不敢抬头,弓着身子站在正堂中间。
敬王自然也不会对他多客气,这般小官,京城里牛毛一样多,实在是不值得稀罕,若不是礼部侍郎在这说了他许多好话。言明这是个为了权利不择手段且极为聪明的主,敬王,也不会见他。
有时候,这种无名小卒发挥的作用,可比那些个大权贵大多了。他们放不下身段去做的事,这种人来做,最合适不过。
“本王听闻,此次封王大典,你在这其中出了不少力气。说起来,倒是本王要谢谢你?!”
楚清远哪里敢担得上他这一句谢。连忙弯了腰下去,拱手道:“下官惶恐,为王爷办事乃是下官的荣幸,亦是职责所在,哪里敢担得上王爷一个谢字!”
“哦?既是职责所在,想必本王那五弟封王时,你也会这般尽心尽力吧!”敬王声音微冷了些。
楚清远冷汗都下来了,脑子飞快的转动着:“这是自然,五皇子封王既是王爷亲自说的,下官定当尽心竭力,不敢叫王爷失望!”
果真是个聪明的!敬王心中满意,看来此人还是可堪一用。
“哈哈哈,楚大人果真是个秒人,来人,赐座!上茶!”
这是,得了青睐了?楚清远捏紧了手,大喜过望:“多谢王爷!”
真正的端了敬王府的茶碗,闻着喷香的龙井茶叶,楚清远手心都在发汗,还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敬王爷不急着在问他什么,只是慢悠悠的喝着茶。一副自得的模样。
楚清远心中着急,有心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又怕自己笨嘴拙舌的,更不了解敬王的喜好,万一得罪了,才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
气氛一时就这么冷了下来。不过,尴尬的只有楚清远一个罢了。
直到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被带了进来,楚清远心口一紧,看着那小太监凑到敬王爷旁边嘀哩咕噜的说了一段话。敬王爷的脸色,慢慢的就沉了下来。
“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和母后说,稍后本王便进宫。”
“是。奴才这就去!”
待那小太监麻利的出去,敬王一杯茶就扔到了地上。楚清远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敬王冷笑着看着他:“本王真是没想到,你看着伶俐,背地里竟是一个这样的蠢货!”
“王爷!”楚清远一下子就跪了下去“下官惶恐!不知何事惹得王爷生气,还请王爷明示!”
“明示?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中不清楚吗?”
“下官,下官实在糊涂。不知哪里做错了啊!”楚清远都快急死了。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好,本王来问你,提前征收赋税一事,可是你一手操办?”
楚清远迷了一下,抬头老实回答“是啊。可,这事也是尚书大人允了的!”
楚清远话虽说得没错,可确实是他先斩后奏,尚书大人是等银子收的差不多了才知道的。
敬王冷冷的瞪着他:“你可知,因为你的主意,聊城县反生了叛乱,数千百姓流离失所,整个县里尸横遍野!今日刚刚得到消息,陈县令已经被杀死在了府衙之中!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并不算多凶狠的话,却让楚清远吓得脸色惨白!不过是提前征收赋税,往年也不是没有,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敬王故作严厉:“罢!还好本王没将你收入麾下,否则你这蠢货迟早要害了本王。趁着如今父皇还没查到你身上,自去请罪吧!”
请罪?楚清远使劲摇了摇头,不成,他不能死!更不能丢了这个官职!他要活下去,要走的更远。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付出代价。
“王爷!”楚清远膝行几步,抱着敬王的大腿“求王爷救救下官,下官今后必当牛做马,报答王爷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