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宥鸣,我到底还要为你,受多少罪?
姜暮云从决定练习那心法的头一日起,便知道,自己是要受不少罪的,可没想到,会这么痛苦。
因为千机断的原因,她全身的经脉受到了很大程度损伤。比之常人已经弱了不少。连寻常武功都轻易练不得。更别说这种极损害身体的邪法了。一日下来,姜暮云全身经脉抽离般的疼痛,几番冷汗涔涔的停下,几欲昏死过去。
安静的宅子里,只她一个人,哪怕是这样,她也是紧紧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叫喊出来,尽管那疼痛,几乎要将她撕裂。姜暮云硬撑着坐起来,凝聚了意识,默默忍受着剧烈的痛感,逼迫着,不让自己分神,一字一句,将那心法默念出来。
渐渐地,额头上的冷汗不见了,她的身形越发稳了起来。只是不到半刻钟,便又恢复了原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尽了那玉色床单。姜暮云痛苦的呜咽着,只觉得经脉此刻像被人拿着刀子一根根割断。疼到几欲窒息的姜暮云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胳膊,眼睛狠狠的瞪大,满是痛苦。
就这么忍受着,直到嘴角有了淡淡的血腥气也不肯松口。
这不仅是对自己的磨炼,更是对自己的惩罚,她要让自己牢牢记住这样的痛苦,牢牢记住,因为她的过错,连累了多少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本就偏僻的宅子此刻更是几乎没有任何声音,静到极致的屋子里,姜暮云从昏死中渐渐醒了过来,静静的躺在床上,呆了一会,活动了一下手脚,起身扯下被染了血的床褥,拿到外面,一把火烧尽了。
从头至尾,她的眼中没有任何悲喜。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曾经的年少轻狂,喜怒哀乐,都在这段时日,无尽痛苦的折磨中,消失了。余下的,不过一个满心仇恨的女人。雨林山庄消亡的那日起,曾经的大小姐,就跟着那场大火一起葬生了。
而,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此刻依旧在神机阁不肯离开。
“怎么?和我在装傻?”
贺流看着他沉默的,惊讶的样子,冷笑一声。更是对他厌恶。
宴宥鸣确实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因为他不敢去相信,那个从小将他养大,自己一度视为亲生父亲的师傅,会做出这种事来。
哪怕师傅之前极力反对,不肯同意,甚至不惜将他囚禁在岛上,逼着他去接受自己不愿接受的一切。宴宥鸣心中的师傅,都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可依贺流之言,燕云儿和宴城暗中行动,竟是得到了师傅的默许,甚至,师傅还在背后帮了一把,也就是,那个自己尊敬的师傅,也是凶手之一!
“不可能!”宴宥鸣慌乱的否定了这个想法,看着贺流“你在骗我?”
“骗你?你当我有那个心情?”贺流不屑的回道,在他眼里,宴宥鸣此刻和死人无异,自己堂堂神机阁阁主。犯得着去骗一个死人吗?
“师傅,不会做出这种事!”宴宥鸣此刻心中应该已经信了几分,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若此事是真的,自己,能狠的下手,像对宴城一样杀了师傅吗?
贺流也不和他废话,直接拿出了一块牌子扔到了他面前。
精铁打造的令牌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陌字,周围是繁琐的花纹。而就这一块令牌,彻底击破了宴宥鸣心中最后的希望。
安乐岛岛主五道,本名陌子玉。这个名字本随着前朝的湮灭,也随着一起消失了。可,宴宥鸣偏偏是,为数不多知道这个名字的人。
贺流扔下了令牌,继续说道:“那日,五道派人拿着这个与我说,要神机阁暂闭一个月,不管收到什么消息都不可外传,尤其,不可告诉她。否则,必倾尽全部之力覆灭了神机阁。我刚开始以为是什么大事,又忌惮你们的势力,只能答应了下来。可后来,呵,那老匹夫为了对付一个女子,居然不惜动用他的全部力量,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贺流的语气中满是不屑:“不过,我倒是好奇了。他拿了整个神机阁的身家性命来威胁我,又许了什么条件让你狠下手对她下手?恩?金银珠宝?权势地位?还是整个江湖?”
什么都没有,宴宥鸣颓然的摇了摇头,反反复复,只一句:“我没有。”
“呵呵。”
贺流走到自己的椅子边,抽出了悬挂于墙上的宝剑,道:“不管你为何出岛,也不管你是怎么想起找她的。今日我拼着整个神机阁不要了。你我决一死战,杀了你!哪怕日后被五道报复,整个神机阁荡然无存,我亦无悔!”
可宴宥鸣却只瘫坐在地上,不肯动手,也不肯拔剑。嘴里反反复复一句:“我没有。”
瞧那样子,竟是有些失常了。
贺流心中厌恶,拿剑指着他:“少在这里演戏!起来!此刻一剑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宴宥鸣这才慢慢的抬头:“她在哪?”
“我说过了。你不配问!起来!”
“杀了我。”宴宥鸣喃喃道:“杀了我,提着我的人头,可能见到她?”
“想得美!”贺流道“今生今世,你都休想再见到她!”
贺流的话如千斤重,坠着他的心堕入了深渊:“你,知道她在哪。”
“不知道。”贺流一口否决“若是知道,我还会在这里与你废话?想到她如今可能在哪个地方受尽折磨痛苦,我都巴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贺流,头一次说谎,但是,宴宥鸣信了。
他慢慢的地上爬了起来:“找到她,我可以任她处置,千刀万剐也好,我都甘之如饴。”
“你也配?”贺流戾气不减分毫“凭你也配脏了她的手?”
宴宥鸣却不再说话,缓慢的转身打算离开。贺流眼神一动,手持着宝剑从他后背直直穿了过去。宴宥鸣身形晃了一下,却没有还手。
锋利的宝剑被抽出,大片的鲜血即可染红了后背。贺流绕到他面前,冷声道:“我允许你离开了?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随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既然敢自己送上门,贺流就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这条命,还不能给你。”宴宥鸣摇了摇头,却不去管自己的伤。
“你当我……”
贺流刚说了几个字,却听宴宥鸣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
“都死了!”宴宥鸣重复了一遍:“伤了她的人,都死了。”
“什么?”贺流不解。
“我原以为,只有燕云儿和宴城两个人,可没想到,还有一个。”而这个人,是自己最难下手的一个。
贺流紧紧皱起了眉头,手中的宝剑落了下来:“什么意思!”
这其中,难道另有隐情?
“等我了结了他。”宴宥鸣留下这句话,慢慢拖着步子离开了。鲜血顺着伤口留下来,拖着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子。
贺流此次也没拦着他,脑海中琢磨着他说过的话。若是他没记错,宴宥鸣有底下的师弟正是叫宴城的,还有一个叫宴平秋的。
刚刚宴宥鸣的话虽然没头没尾的,但意思却表达出来了。宴城死了,还有一个叫燕云儿的也死了。可宴城身为他的师弟,五道的弟子,怎么会突然死了。观宴宥鸣的样子语气,也一点没有要报仇的意思。
什么叫原以为只有他们两个,难道,是他们冒充宴宥鸣对暮云下的手?
贺流这边依旧在思索着宴宥鸣的话。而他,吃了几粒丸药后,顺着来时的方向,已经打算重回安乐岛了。
贺流说的话,拿出的证据,让他不得不正视,师傅,暗中推波助澜,害了暮云,灭了雨林山庄满门,而他在自己得知此事后,居然还做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当真是嘲讽至极。
所以,哪怕要担上一个弑师的罪名,他也认了!
可是,可是为何偏偏会是这样!宴宥鸣心中痛苦万分,压抑不住的大喊出来,可惜在荒郊野外,再大的声音,再多的痛苦,都会随着风声一并消失,不会有半分回应安慰的声音。
宴宥鸣哪怕毅力再强,也架不住前些日子不要命虚透自己的体力,如今又被贺流重伤,心中更是受了双重打击,此刻骤然发泄出来,身体一下子就挺不住了。倒栽着自马上摔下。扬起了一阵灰土,再无了声息。
京城。
或许真的该是楚清远转运了,京中这些时日刚好赶上了一件大事,三皇子,要封王爷了。
拖到这个时候才封,也是不容易了,不过身为皇子中,头一个封王的,三皇子除了有皇后嫡子的身份和顺嫔时不时对皇上吹得耳旁风,还要感激一个女子。眴郡王家的女儿。
原本离他封王就差了一步,刚巧遇上了眴郡王家的小郡主,又刚好他们两情相悦。皇上也大概是喜欢这个小郡主的,借着赐婚的时候顺手就给三皇子封了敬王。待封王大典后,便择吉日迎娶王妃了。
这对皇室来说,可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尤其是对皇后和顺嫔来说。
当然,对于礼部和户部来说,就不是那么好了,礼部还好,虽说日子赶了些,要一边择良辰吉日一边准备封王大典用的东西。不过也就是比平日里忙了些,多派些人手,大家在忙些,也能过去。
可户部,可是摊上事了。户部尚书看着礼部送来的清单,一条条算下去,手里算盘一天都没停过。最后得出了一个足以让户部尚书当场撞墙的数字。
旻侍郎偷着看了一眼,转身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了。
这一年来,皇上宴请,南方赈灾,赏赐,样样都要银子。可国库里哪有那么多了。快到年下,他们还要挪出一部分来预备过年的银子。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各地的赋税还没收上来。现在哪里去调度银子来应付三皇子,哦,不,是敬王的事。
可,身为皇后嫡子,虽然是个冒牌的。又是皇子中第一个封王的,他们若是办得稍微有些差错,或是银子差在哪了。都是要命的。也难怪尚书大人会如此犯愁了。
这差事着实不好办呢。旻侍郎慢悠悠的走开了。顺便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将这事告诉了楚清远,顺便说清了其中利害。
这事,看着很棘手,可也不难办,现下无非是为银子犯愁,虽说他们拿不出来,可眼瞧着该收各地赋税了。早一些晚一些也无所谓,尤其是那些富庶的、离京城远一些的,万一到了该交赋税的时候,路上耽搁了,才是不好,不如早些交了。
到时候银子到手,圆圆满满把敬王的事办好了,在王爷面前讨个好,在露个脸。岂非前途无量。
隐晦的说完后,旻侍郎笑眯眯的说道:“别看敬王封王晚了些,可是皇子中头一个呢。咱们皇上又有几个皇子,恩?一个早早被赶到封地上了,还有一个,眼瞧着现在得力,可有那么一个母妃。皇上哪里会看重。可敬王,乃是皇后娘娘一手养大,更是记在名下的。这其中厉害,不用我多说了吧?”
楚清远听得两眼放光,这还用人家多说吗?敬王,很有可能是今后的太子啊!若是得了他的青睐,日后可就是一等一的人物了。
可,楚清远慢慢皱起了眉头:“下官不过一小小书吏,如何能?罢了。下官还是整理文书去吧。”
想来,凭尚书大人对他的印象,也不会将此重任交给他了。
旻侍郎:“我早说过了,不要妄自菲薄。我朝向来只看能力。你若认为自个不成,便当本官今日从未说过这话就成。”
楚清远沉默了下去。这个诱惑太大了。由不得自己不动心,可,这事,自己能办成吗?
想起自己做县官时,事事得心应手,得了不少好评。或许这次也如往常一般,顺利的就能办下来呢?
“下官,愿意一试!”楚清远下定了决心,拱手行礼:“还请大人为下官举荐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