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正是整个京城最安静的时候,一道身影却突然出现了,灵活的行走在屋檐上,速度十分的快。
宴宥鸣这些时日,不眠不休的,只为寻找姜暮云,但一次次的结果却注定要让他失望,诺大个京城,竟找不到丝毫线索。一点姜暮云的消息都没有。
“让他去找!”贺流不屑的冷笑一声,他虽没有别的本事,但若是真心想藏一个人,也没那么容易让人找到。
“是!”
属下也不敢多话,领了命下去了。
“怎么了?”姜暮云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见他发火,好奇的问道。
贺流见了他,立马变了脸色,笑着道:“你怎么出来了?”
“整日在屋子里呆着,着实无聊,便出来走走。可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怎么会!”贺流巴不得时时刻刻看着她,若不是姜暮云自个不大愿意参与神机阁的事,贺流都恨不得将她绑在身上。
姜暮云走到他身边,坐下,面色已是红润了不少,多亏了贺流当初那颗保命的丹药,护住了她的经脉,虽说如今武功尽失,但好歹身子还算康健,只是今后,再练不得武功了。
“可是在这呆的烦了?”贺流殷勤的给她倒了杯水。
江湖上,能让神机阁阁主心甘情愿伺候的怕也只有她一人了。
“许是吧。”姜暮云原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又是天底下跑惯了的,此次经历了这么多,虽说心性变了不少,可长久的在一个地方呆着,终究是厌烦,大约也是因为,没了家后,去哪都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我带你出去走走?”贺流提议道:“也是最近有些忙,忽略了你了。对不住了。”
姜暮云摇了摇头:“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哪里对不住我了。”
“也不必出去,我记得,你有处私宅,位置隐秘,可能借我用上一段时日。放心,不会白白借了你的。”
贺流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谁让你与我客气了?那处宅子,莫说借给你一段时间,就是白送了你又能如何。”
“我不喜欢承人恩情,欠了谁的,我定当会报答的。”姜暮云不是不清楚贺流的心意,只是如今,她心中时而还是念着宴宥鸣,更是此次被伤的很了,轻易再不敢动情了,所以又何必去耽误人家呢。
贺流叹了口气:“你与我,何必那样生分。”
“不是生分,亲兄弟尚且明算账。贺流,我不想亏欠你,我们就如以前那样不好吗?”
就像以前那样,可以在一起喝酒聊天,有事需要帮忙的话,讲好报酬,谁也不欠谁的。
贺流认真的摇了摇头:“不好。”
“你……”
“从前我瞒着自己的心意,不敢与你说明,是因为那时你我都以为你有良人相伴,我不想凭白与你添了烦恼。可如今我既表明了心意,就休想让我在退后半步。我倾慕与你,想用后半生陪着你,守着你。”
姜暮云被他说得哑然,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不想再拒绝你了。”
说得多了,自己也难受。
“你拒绝不拒绝与我何干?这世上只有一日有你,我便始终护着你,一日有我,我便再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至于后半辈子你是否肯看我一眼,我不在乎。”
这样卑微的话,卑微的奢求,简直不像贺流的做派。江湖人人皆知,神机阁阁主性子乖张,荒淫无度。最是不讲理和高傲。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可如今,为着一个姜暮云,竟甘愿放下尊严,将自己的后半辈子,巴巴的许了出去。
这样子的他,姜暮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相信贺流不止是说说,逗自己的。这些日子,为了自己的身子,他不知拿了多少好东西,请了多少大夫。好几回午夜梦回,都看见这人,趴在桌边,寸步不离的守着。紧紧蹙起的眉在额间留下了深深的印子。偶尔口中呢喃,叫的全是自己的名字。她从不知,贺流也有这般深情的一面,更不会想到,会尽数赋予了她。
姜暮云沉默不语,贺流也不觉得尴尬。他既然心中决定好了,便不会要她回应什么,自己喜欢她就够了。若是逼着她做选择,岂非是平白让她烦恼?
“伯父与伯母的骨灰,我已派人去少林取了。”贺流突然说道:“抱歉,没事先问过你,只是,我想,你大约也是想离他们近一些的。刚巧你又想去那处宅子呆着,我便想着,在那宅子后寻一清秀的地方,将伯父伯母好生安葬了。那里虽偏僻,可景色却很是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姜暮云眼圈蓦的一红,笑着道:“贺流,谢谢你。”
父母的骨灰,她原本早想着去拿的。只是又想着自己孤身一人,连家都没了,接了回来,又将父母安置在何处?还不如留在少林,也算是个好去处了。
但是,贺流暗地里竟是全替自己打算好了。
“你不必与我客气。”贺流单手拖着下巴看着她:“再别与我说谢谢了。求你了。成吗?”
自己的心又不是铁打的,他可以忍受姜暮云眼中心中皆没有自己,却无法忍受她的客气疏离。起码让她改了这习惯,不与自己客气时,还能给自己营造一种亲密的假象来哄骗自己。
“好。”姜暮云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这还差不多,贺流伸了个懒腰,道:“走吧,吃饭去,都这个时辰了,你该饿了吧。”
姜暮云伸手拦住了他:“你在此等着,我去做饭。”
“怎么?我这可没穷的连个厨子都请不起!”贺流调侃的看着她。
“如今我除了这一手厨艺,再没别的拿得出手的了。当真不打算试试?”姜暮云难得一笑“这可是谁也没享受过的。”
“当真?”贺流眉眼间皆是笑意“那我今日可要好好尝尝。”
说出这话时,贺流心中竟是有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甜蜜。还隐隐约约有了一种多年夫妻的错觉。
比起这边的甜甜蜜蜜,同样救了姜暮云的楚清远,日子可就不怎么好过了。
先说楚家一家人好容易到了京城,住进了万和巷的小院子。虽比不上原先的大,可处处透着精致,屋子里的摆设更是讲究,满院子下人个个规矩懂礼,瞧着既大方又整齐。老夫人看着心里也高兴,觉得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就盼着儿子升官进爵,好光耀门楣了。
楚清远自然也是志得意满,如他这般年纪就做到京官的着实不多,自以为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自然是满怀着希冀的。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是以待收拾好了京中的一切,又请了友人吃了饭表示感谢之后,高高兴兴的去户部入职去了。
原本以为自己被调到京城来,定是受到了上峰重视,不然那么多在外熬资历的,为何偏偏是自己呢。可,楚清远到底还是前面路走的太顺了,没经历过什么坎坷。这不,第一日入职,就把他给郁闷到了。
到了户部,楚清远本想好生与同僚搞好关系,见人面先笑三分总没错,可同僚们个个都是白胡子的老头,哪怕偶尔那么几个年轻的,也是板着脸不说话,翻着厚厚的书籍,不爱搭理人。
楚清远的上司是个不苟言笑的黑脸,见了他,淡淡的瞥了一眼,拿出一摞厚厚的账目来,冷着脸道:“头一日来,也没什么可让你做的,去把历年各地的赋税整理一下。”
楚清远看着那有些积灰的账目,心中一口气憋住了,他也是做过地方官的,这账目明显就是放的久了,根本没人看,或是不重要的东西,如今却一股脑的给了自个,美名其曰是整理,其实说白了就是没把自己当个正经的官来看。随意找了些东西打发自己呢。
不过,想想自己头一日,估摸人家也要考量一下,便笑着应下,找了个空位,吹去那账目上的灰尘,一言不发的看了起来,旁边还备着纸笔,时不时的记一些东西,如此勤勉认真,却连上司的半个眼神都没分到。
到了该回去休息的点,户部尚书一合书页,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待到楚清远揉着酸涩的眼睛回神的时候,整个户部,已只剩下他一个了。
一股子悲凉之意自心中而起。不过,此时此刻,又冲着谁发火呢。楚清远只得收拾了东西,吹灭了蜡烛,慢慢的出去了。待到回到家中,已是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给母亲请安后,趴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其实楚清远虽刚来,志得意满了些,到底还是有几分韧性的,连着半个月,一声不吭整理完了赋税,如释重负的交给了上司。谁知他却看都没看一眼,随手扔到了一边,又拿出一打本子。
“这是京中历年登记造册的人口,你这些日子也无事,便四处走走,看看可对的上号。”
辛苦了半个月的成果被人随手扔了,如今又拿了新的来刁难自己?这人口造册登记是最麻烦的,京中人口常来常往,要一一查探清楚,哪是那么容易的。楚清远扯出一抹笑来“下官,一人去吗?”
户部尚书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写东西,过了半晌,才道:“自去挑两个人。”
楚清远生生把那股火气压下去,恭敬的说道:“是。下官即可去办!”
不就是挨家挨户的去问吗?只当出门散心了!
楚清远咬咬牙,接过那人口册子,找了两个兵卒,领着他们出门去了。
待他走后,一个年级颇大的官员走了过来,摸着胡子道:“这年轻人倒是有几分韧劲啊。”
户部尚书:“恩。”
老官员不满的看着他:“你呀,也敢露个笑来,咱们这多少书吏都是被你吓走的,好容易来个胆大的,可别再跑了。”
户部尚书这才抬头,不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户部本就繁琐,留那些坐不住的岂非浪费了俸禄。不如早早赶了出去。”
他们主管全国各地的土地,赋税,人口。这三样又是最马虎不得的,尤其是赋税一项,关乎国库。若是稍稍出了差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他,又怎么敢交给那些毛头小子去做。可历年资格老,办事熟练的,大多都该退下去了,手下无人办事,他心里也着急,但也不能拖着驴子就是马吧。
如今眼瞧着又是该到了收各地赋税的时候,端看这小子能不能用上了。
户部尚书存的是试炼他的心思,可楚清远不知道啊,如此这般,整理了赋税又登记人口,腿都快跑断了,好容易办完,又让自己去彻查可有人虚报土地。
楚清远是怀着大志向入京来的,一心想着为国办事,为君尽忠,可,不是这等繁琐小事。每日白白做功,到月的俸禄还少的可怜,渐渐地家计便不大够用了。
母亲与长姐虽然嘴上不说,也心疼自己,私下放了一批伺候的人出去。平日里也俭省了不少,可,楚清远每每看着母亲,心中都难受的厉害。为着上京,母亲卖掉了老宅子,拿出了姐姐的嫁妆,可是如今自己给她们挣回什么了?不仅没让她们过上好日子,还越发紧巴了。
原来三日一吃的燕窝粥,如今已经改到一月一次了。连饭菜里的荤腥都少了。
楚清远心里着急上火,脑子便有些乱了,一乱,手上也就跟着出了差错。
“这就是你递上来的东西?”户部尚书黑着脸将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这家不过是个普通的三口之家,最是好计算不过,你却生生给我算出了三个数来!”
“这个,世年累计的大家族,家中就这点土地?”
楚清远看着那账目上的数字,也跟着头疼,暗恨自己疏忽了。万不该犯此错误来着。
只是,他虽然知道错了,户部尚书却是不肯放过他,原本是指着楚清远能到了收赋税的时候派上用场,谁知他竟不堪为大用,这才多少时日,就出了纰漏,真等到了到时候派他上去,也是个被治罪的命。
户部尚书也是求全责备,嘴里的话便有些不客气了
“一个小小书吏,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指望你做什么!?原本还听人说你是个本事的,如今看来,别是个羊头狗肉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