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嫔前来拜见的时候,皇后正斜倚在塌上叫人为她染指甲,说起来,原本皇后并没有染指甲的习惯,寻常都是习惯戴着护甲,觉得那染指甲是小姑娘才爱的,自己年纪大了,不大适合。
顺嫔偶然之间发现了这个,也没去劝说,回去自己选了花,捣碎了去研究,混合了几种颜色的花朵,倒发现了一种新的颜色,拿它染在指甲上,既大方又雅致,一点不显得艳丽。皇后见了自然觉得喜欢,从那后也爱上了染指甲,且只用顺嫔送来的颜色,旁的连正眼都不带瞧得。
顺嫔如今来这里,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盈盈上前行了一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瞧了她一眼,立马笑道:“你可回来了,刚好,来帮本宫染指甲可好?”
“是。”
顺嫔温顺的上前,从宫女手中接过东西,小心的蹲在了皇后面前,如从前一般细心小意的服侍着。
“娘娘涂完这个,记得让人拿了玫瑰膏子好生涂一遍手,虽说这都是花瓣做的,到底没经过提炼,难免会伤了手。”
皇后便笑道:“论起细心来,本宫身边哪有人比得上你的,也是有你在本宫身边,本宫日子才过得顺心呢。”
顺嫔将一根手指缠起来,小心的打了结,拿了挑子继续染下一个,听了皇后的话,笑的温柔:“臣妾是个蠢笨的,承蒙娘娘不嫌弃,肯时时留了臣妾在身边说话,臣妾已经感激不尽了,若不再事事为娘娘考虑,岂非成了白眼狼了?”
皇后笑的更是开怀:“说什么呢,你与本宫多年情分,更有三皇子在,本宫早拿了你当亲妹妹似得,你说这话,岂非是在拿刀子扎本宫的心?”
“是,是臣妾说错话了,娘娘多年来待臣妾如何,臣妾心中如何不清楚。自然是时刻铭记于心,等着哪日报答娘娘呢。”顺嫔缠完最后一根手指,收了东西,恭敬的站起身,退后了一步。
“娘娘瞧瞧,臣妾的手艺可还如往昔?”
皇后拿起手瞧了瞧,喜笑颜开:“顺嫔的手艺一如往初,果真还是最让本宫满意了!”
“娘娘喜欢就好,臣妾日后还要常常替娘娘染指甲呢。”顺嫔抬起头来,笑着看着皇后,只是那笑容明明温柔体贴,却无端让人觉得一股子寒意透到了骨子里。
皇后脸色僵了一下,随后笑着命人搬来了凳子“瞧本宫的记性,都忘了顺嫔死里逃生刚刚回来,光顾着叫你做这个做那个,都忘了问问顺嫔身子如何?一路可好?”
“多谢娘娘关心,臣妾一路安好。得贵人相助,并未吃什么苦头。”
顺嫔直直的看着皇后,以前的顺嫔,是绝不会做出如此大胆的动作的。
而她如今说出口的话,也多少含了几分深意。
皇后装作什么也听不懂,笑道“那便好,说起来,这段时间,本宫可真是担心坏了,不知求了多少神佛,生怕你遇到什么不测,唉,也是你福大命大,不然本宫今后可怎么活啊?”
说着,皇后拿出了帕子,擦了擦眼角,一旁的宫女连忙上前道:“娘娘您可不好再哭了,这段时间您为了顺嫔娘娘已是流了不少泪,太医说,在这么哭下去,您的身子可就受不住了。”
“本宫没事,能求的顺嫔平安回来已是不易,本宫哪里舍得糟蹋自己的身子,本宫与顺嫔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顺嫔静静的看着皇后,待她说完,才开口道“是,臣妾与娘娘还有好些日子要一起过呢。”
“说的不错,没你在身边,本宫才是浑身不舒服,这后宫这么多姐妹,唯独你,最合本宫的心。”
皇后笑着朝顺嫔招了招手“来,坐到本宫身边。”
顺嫔起身,一步步走了过去,却不敢坐在塌上,只站在了皇后身边:“娘娘。”
“瞧你,与本宫生分了不是,还不快坐过来。”皇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从前一般亲亲热热的待她。
顺嫔笑了笑,道“娘娘难道不好奇臣妾这一路上都遇到了什么吗?”
“这话说的,知道你如今平安回来本宫都已经很开心,做什么还要去问你,难不成让你在与本宫讲一遍,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皇后脸色微沉,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她身旁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前:“顺嫔娘娘,皇后娘娘为着您的事已经担忧了许久。如今好容易轻松了一阵子,好端端的您又要说什么路上的事,这不是平白惹娘娘伤心吗?”
好啊,到如今竟成了自己百般不是了。
顺嫔也不是半分火气都没有,想起这一路上的坎坷,顿时火就上来了,她奈何不了皇后,还管不住一个小宫女吗?
顺嫔手紧了紧,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声“三皇子殿下到!”
顺嫔立马松开了手,恭敬地站在了一旁。
她可以不管不顾的与皇后拼了,却不能不顾三皇子,有皇后在,他的前途似锦,没有皇后,三皇子只能成为一个无名无分的庶子,一辈子没有了出路。
“儿臣见过母后,见过顺嫔娘娘。”
“皇儿回来了,你父皇交代的事可办完了?”皇后此刻才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来,不过听到顺嫔耳朵里,这话未免有几分扎耳。
三皇子不露痕迹的瞟了一眼顺嫔,见她神色如常,不像是受了委屈或者是与人起了冲突,心里稍稍放了心。
“已经办完了,听闻顺嫔安全回宫,特意来看看。”
皇后拉过他的手,亲亲热热道:“皇儿有心了,你顺嫔娘娘听了也很是高兴,对不对,顺嫔?”
顺嫔深深的看了一眼她,眼中不知在想着什么,或者说在压抑着什么,许久之后,才点点头,露出了一丝浅笑来:“是,能得三皇子关心,臣妾自然喜不自胜!”
还算她乖巧,皇后心中冷笑,若是顺嫔敢在这个时候与自己翻脸,那就别怪她辣手无情,不顾这多年的情分了。
为着三皇子,自己与顺嫔都需要忍耐二字!
如今的三皇子,便是天平上的称码,平衡着皇后与顺嫔之间的关系,稍稍偏向哪一边,都归引起另一方的不满。
如何在生母与养母之间做到游刃有余,三皇子,已经练的炉火纯青。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
“既然顺嫔娘娘这里无事,儿臣便先告退了。”
顺嫔是个聪明人,看来不必自己多做提醒,那么,自己还是早早离开的好,免得夹在她们两个中间为难。
皇后对三皇子的态度很是满意:“嗯,你一路赶回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儿臣告退!”
“你瞧,皇儿如今又长高了些,想想当初,你抱着他来时,小猫一样,让本宫瞧得很心疼呢。”皇后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又好像在提醒顺嫔。
“是”顺嫔终于放松了下来,如往常一样笑意盈盈的看着皇后:“还是娘娘会养育人,不仅让三皇子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还让他如此知礼懂事,也难怪如今得皇上器重,这都是娘娘的功劳啊。”
“也是你懂规矩,不然若是从娘胎里就带来的坏根,本宫是宁愿掐断了都不肯费半分心力的,顺嫔,你觉得呢?”
皇后话里的意思并不深,顺嫔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皇后既然能把三皇子捧到今天的位置,让他在皇上面前占据一席之地,也能把他一手拉下来,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一切,皆看顺嫔怎么选择了。
顺嫔既然忍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阵,立马做出了低眉顺眼的样子,道:“娘娘心中所想,便是臣妾要去做的。臣妾此生,惟娘娘之命是从。”
“如此,才是本宫的好妹妹。”皇后满意的吹了吹指甲,笑得十分得意。
“臣妾心中,不是一直将,娘娘当做姐姐看待吗?”顺嫔温柔的笑了笑,重新蹲在皇后身边,轻轻的替她锤起了腿。
“劳娘娘多日关心,臣妾感激不尽。”
这才对,皇后舒服的仰躺在了塌上,瞥了她一眼,这样的顺嫔才让人舒服。当初给了她这个封号,便是要她一生顺从人意,才好让自己过得顺心,不然,这样子没恩宠的妃子,皇后何苦处处护着。
“今晚皇上既然设宴为你接风洗尘,便是心疼你的意思,记得打扮的俏丽一些。好让皇上别忘了你,想想三皇子日后的前程,光靠本宫一人是不够的。”
“是,臣妾明白了。”
哪怕您不说,臣妾也该知道如何做了。
死里逃生一回,顺嫔彻底明白,单靠着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你视他为亲人,她却随时可能在背后给予你致命一击。
皇上的恩宠哪怕也那么不可靠,到底能替你多了一层保障,也能为自己的儿子多争取一分。
“接下来去哪?”
在花海呆着的这几天,姜暮云确实有些沉迷其中,日日睡到自然醒,既不想着练功,也不想着任何一件事,只想与他日日待在一起,笑着,闹着,就够了。
“你想去哪?”
宴宥鸣笑着将人揽在怀里:“等我回来再带你去好不好?”
“你又要走?”
姜暮云顿时不乐意的抬起了头,倒不是多粘人,不过到底是真喜欢一个人,又是聚少离多的,到底是女孩子心思敏感了些。
也就这带着疑问,不解的四个字,让宴宥鸣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巴不得不顾一切的留下来。可,事情没有解决完,若是留下,于自己,于她,终究是有害无益。
是以,他也只能安慰她,也顺便安慰自己。
“抱歉,本来打算多陪你一阵子的,可……暮云,再等等我好不好。”
好。姜暮云一个字梗在了喉口,上不去下不来,她很愿意理解他,可,谁又来理解自己。
终究还是败给了他的沉默,姜暮云道“你还要我等多久?”
宴宥鸣依旧是沉默。
“这也回答不了?”
自己不过要一个期限,难道很难回答吗?
“抱歉。”
似乎到了现在,宴宥鸣除了抱歉再无话可说。
这还要自己如何开口?宴宥鸣的沉默寡言便是给自己最好的考验,考验自己,能否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还等着他,等一个没有期限,看不见的未来。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看着朝霞布满了天际,看着日落西山,看着星星再次挂满了天空,沉默的闪烁,就如地上沉默的两个人。
姜暮云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依偎在他的怀里,格外的安静。宴宥鸣抱起她,走到了秋千旁边,小心的把人放在上面,秋千不可抑制的晃动了一下,宴宥鸣连忙扶住了绳子,另一只手替她盖好了被子。
睡梦中的姜暮云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醒来。
宴宥鸣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柔情似水“乖,等我回来。”
说罢,起身而立,脸上已经是冰冷一片。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在这花海中,格外的醒目。也格外的破坏气氛。
“少主!”
铿锵有力的声音让人不由得心口发颤,一点不怕吵醒了姜暮云。
宴宥鸣眼神中闪过几分杀意,转身走上去,抬腿便是一脚,结结实实的踹翻了一个。那人立时吐了一大口血出来。显然是伤的重了,即使这样,周围的人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静静的侯在原地。
踹完这一脚,宴宥鸣似乎消了消气,冷声道:“下次若再敢用对她用药,小心你们的命!”
黑衣人们对他的话似乎是听进去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只见从中走出一个人来,语气冷漠的没有半分感情在里头。
“少主在此耽误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属下奉主子的命令,特来迎少主回去!”
知道他们只是一群没有感情的傀儡,说再多也没用,他们从来只会听命行事,宴宥鸣也懒得与他们计较太多,回头又望了熟睡的姜暮云一眼,带着几分缱绻与不舍,这才跟着黑衣人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