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与郭图的间隙早已萌生。两年之前,也就是兴平二年,汉帝在曹阳被李傕、郭汜等人追逼,沮授劝说袁绍派兵迎接皇帝,以邺城为皇城。袁绍原本有所意动,却被郭图淳于琼阻挠,放过了一个可以奉天子令讨不臣的绝好机会。
沮授深知这种机会不仅至关重要,而且稍纵即逝,一旦丧失便可使局势翻转,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如今眼睁睁看见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袁绍多受掣肘,便有了悔意。
袁绍私下召集沮授,询问可有回转办法,沮授暗恨郭图坏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沮授知道想要让曹操将这个香饽饽,送到邺城来是天方夜谭,就退而求其次,告知袁绍上书天子,请求迁都鄄城,鄄城在兖州,相比许昌距离更近,便于袁绍掌握。
不料曹操下诏一口回绝,反倒指责袁绍地广兵多却不作勤王之举,袁绍自知理亏,此事便作罢。
曹操又自任大将军,封袁绍为太尉,邺侯。太尉虽是三公,地位却在大将军之下,袁绍四世三公之家,从来都是压倒曹操一头,受此屈辱,哪能接受得了,便上表不受封拜。
最后曹操还是自估实力比不过袁绍,自任司空,使将作大匠孔融持节拜袁绍为大将军,锡弓矢节钺,虎贲百人,兼督冀、青、幽、并四州。袁绍与曹操的关系这才缓和过来。
一句进言牵扯出这么多的事,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完全被沮授当初的话所预言,他虽未对郭图等人做出什么处罚,不过这件事后也让袁绍渐渐对郭图的进言产生了某些顾虑。
沮授为人正直,智谋超群,郭图刚刚的话被他一字不漏地听到耳中,心中冷笑连连,这算什么狗屁建议?
沮授拱手道:“大将军,此番属下前来是为了献上破敌之策。”
袁绍素来敬仰名士,闻言柔和说道:“公与有何策略,能破此僵局,快快道来。”
沮授自信道:“僵局之所以为僵局,乃是因为没有变数。如今天寒地冻,大雪盈尺,正是上天送给我们的一场变数。若用行事得当,一切顺利,不出三月,便可叫公孙军不攻自破。”
听到三月这个期限,袁绍眉宇间有所不耐。沮授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然而这个细微之处却被郭图抓住。
郭图讥讽道:“依照方才我的计策,十日便能拿下易京,沮监军却说还要三月,监军此话未免有些太过低估我大军实力。亦或是你的计策……哼。”话说一半,不妥二字并未出口,郭图报一声冷笑结尾。
“主公,若用郭图计策,我十万大军半数都将殁于易地,所用时日恐怕不止三月,三年都有可能。”沮授看也不看郭图一眼,只对袁绍疾声说道。
袁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沮授这么说必定有自己的道理,于是问道:“公与,你此话何意?公则之言哪里有不妥之处?”
郭图也不说话,只是一双冷眼盯着沮授。郭图策略乃是思虑一天的结果,一切都经过他反复盘算,这时候他倒是想要听听沮授如何反驳他的。
“我观公孙瓒所居建筑层楼,重门固守,妇女传宣,明显一贪生怕死,猜忌多疑之辈。他顽悍而乐杀,穷兵而黩武,行事从来专断,不恤百姓,幽州时便能杀恩厚百姓的刘虞,此时又能将麾下士卒家人都迁来战场,这种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再则公孙瓒粮草短缺,再大举进兵,不合时宜。主公,南部营寨一旦有损,以其薄情寡义,必不可能来救。”
可以说公孙瓒与袁绍相交多年,袁绍对他的性格行事早有自己的判断,此时听到沮授的述说,顿时觉得依照公孙瓒的个性,是极有可能干出这种丢车保帅之举。
吹了半晌的热水终于有些凉意,袁绍喝了一口,腹中感觉一团火热,脸色红润了些。做任何事都要像喝水一样,要极有耐心,不能轻率举动,否则烫到嘴难免要遭罪。
袁绍是三军统率更是如此,他想早日结束这场战争,却不想因为求快而失败。细想之下,也就立即放下了急功近利的心思,仔细听沮授的计策。
“主公,属下这策虽然用时三月,却能将损耗兵卒性命降到最低。公孙瓒内部少粮,因而我们非但不能急攻,更是要等。公孙瓒军中的余粮恐怕还能够支撑十天半月,他们军中下层将士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否则早已谣言遍地人心惶惶。因而,我们所要做的便是将这个消息刻意散布出去,令细作鼓噪此事。”
“当然这样做还不够,公孙军并未断粮,光有谣言却无迹象不足信服。我们应当遣一支精兵守备在易京北部,遍撒斥候,若发现附近有任何人员出入,立即上前剿灭。以不放过任何一粒米进入易地。如此行事五日,我猜内部便有迹象出现。”
“到时候公孙瓒必定心急如焚,会连续派将到南边主动寻战,做声东击西之举,以为北边突围部队寻找出路的机会。我军应当高挂免战牌,白日闭营不出,晚间火把通明,加派巡逻兵卒,以备夜袭。”
“公孙瓒为怕缺粮引起叛乱,必定要遣多股军队出营寻粮。幽州半数还在其手中,如今秋季刚过,家中多有余粮,我们应当赶在其之前,攻下易京周围城池。如此一来,就是釜底抽薪,任凭公孙瓒再厉害也不可能逆扭乾坤。”
袁绍听完这席话,大笑道:“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获得胜利,公与当真有陈平之才。”
听到袁绍如此夸赞,沮授摇摇头说道:“陈平不过一分肉社宰,投奔西楚霸王而不能用,若非高祖慧眼识金,哪能有他一番成就。”
沮授如此说话,令袁绍更是喜笑颜开,这不就是把他比作高祖吗?
君臣两人谈得好不热闹,一旁郭图却暗暗生恨,这完全把他视若无物。
郭图擅长察言观色,对出谋划策只能说是略有涉及。他听到沮授的计策,听他娓娓道来,有理有据,居然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连郭图自己都觉得这是条好计。
察觉到自己萌生了这种想法,郭图羞愧不堪,心里不断恨道:此等拙计,必有缺陷,一定能找出哪里出了茬漏。
郭图脑筋急转,欲图想一个反驳之法,却难以想出能够令自己相信,更别提令主公也相信的话。
正当他抓耳挠腮之际,帐外又传来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