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回道:“指点骑马本就是我苏家马匹生意附带做的事,现在马厩中共有千余匹战马,若方便的话明日便可点齐交付。只是我也要知道指点到何种程度才算合格,所要骑马之人曾经可有骑马经历?”
甄尧来到苏府上还未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客套一番,实则还未触及到生意的内容,只不过大概了解其来意,因而苏衍并不知道两百匹好马的用处。
甄尧摇摇头说道:“买马不过是为了加强家中防备,你也知道近来流寇甚多,骑兵作战与步兵相比更显剽悍骁勇。所以我此次为家中购买马匹,是要叫部曲学习骑马,组建一支骑兵队伍。他们平日未曾接触过马,对此一概不知皆是门外汉,可能还得有劳苏兄费心。”
两百匹战马对于维护一个世家安全来说绰绰有余,因为寻常的流寇都是普通百姓,即便换了副身份但手上的武器装备仍旧落后,单单看到两百骑士挥舞长槊朝他们奔来,这种气势足以吓退他们。
甄尧这份心思在苏衍眼里便有些不值,苏衍说道:“甄兄,我还是要提点一句,一个天赋一般从未接触过马的人要想熟练骑马至少需要半年,且每日要在马上花费不少于三个时辰,若是成为优秀的骑兵,时间更加长,至少还要用上一年半载。指点马术是我长处,不过若论如何训练一支骑兵战队,便非我所能,还需要你另请高明。”
苏衍所说句句属实,这些情况甄尧也料想过,一年半载并非太长的时间,对于甄家来说耗得起。甄尧点点头说道:“我知道这事不简单,所以才早做打算。如今便是第一步。你目前只管教会他们骑马,其余的事我会想办法。”
他们之间的谈话不是什么隐私,因而也没有刻意隐瞒到张汹兄弟两人。听到甄尧组建骑兵的想法,张汹心神一动也同样萌生了这种心思。不过此事不忙,当务之急是将自家步兵的素质训练上去。
苏家所修建的马场坐落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此时阳光正好,远远望过去那一片草场绿而浓密。远远能听到希律律的嘶鸣声,不过草场之上不见一匹马的身影,所有马全部驱赶进修建的马厩凉棚中乘凉避暑。
苏衍在草场上勒住缰绳停下来,对三人自豪说道:“此处马场方圆二里,专门选址滋水河旁水草丰沛地带,春日青草鲜嫩汁水颇多,到夏末秋初草木依旧不显枯黄,乃是养马的绝佳之处。”
苏家的马场不过是中转之地,实则一匹马从辽东或是河套购买回来早就有预定顾客,不是诸侯便是世家,马在此处所待时间短则几日,长不过三月。但这马场马厩并未因此简陋敷衍,反而修筑得十分讲究,看起来费了不少心思,由此也可明白苏家对马的重视程度。
“甄兄不知是否也要择一良马?听闻你今春举了孝廉,不日大概要出仕,此乃大喜事。有一好马不论出入何处都较为方便,这匹马就算我送于你了。”苏衍畅快地笑着对甄尧说道。
他知道甄尧读过几年县学,因德行端正,学业尚佳,被郡内士人举了孝廉。有些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名誉,结果甄尧年纪轻轻便已获得,这种事对他来说当然是件大喜事。
但甄尧对此并没有显得多么高兴。董卓阴谋篡权,夜宿龙床废黜少帝,后又点了一把火。这把火不光烧毁了京师洛阳,更加烧毁了汉室的脸面威仪。如今诸侯当道,士子文人尽皆归附,天子坐落许都,被奸臣把持,哪里还有机会考试诸生。孝廉不过一身份,人才大多还是要靠征辟实现。对甄尧来说,若想在河北出仕,靠一孝廉的名气只能做主薄一类微职,想要往高处发展,如何向袁家靠拢才是关键。
苏衍要借此送他一匹马,这当然是意图结交的好意,家族与家族之间来来往往,情谊便在这种赠予的交际上慢慢攀升,甄尧对此唯一能做的便是欣然接受。好在他前面说的并非是假话,他的确对于好马有所兴趣,否则也不会有意向组建骑兵。
他是个文人,但似乎有些不甘于此。
见甄尧答应,苏衍命仆人去牵马,随后笑道:“吾家马场虽然马匹甚多,但能配得上两位的好马却不多。说起来合适的仅有十匹而已。”
十匹马已经不少了。这些被牵来的皆是膘肥体壮的骏马,颜色大多为枣红色黑色白色各不相同,大多五岁左右,相当于人的青年。因而肌肉发达,体力充沛,汗毛短密光滑。远远望去好似一头头巨兽,夏日的酷热天气丝毫不减他们的威风。
张汹身下这匹年老体弱的马自然不能与之相比。看到他们时,张汹眼前一亮,心里也萌发出一阵激动情绪。前世男人们大多爱车,同理这个时代的武士没有不爱骏马的。
先前因为自己乃是初次尝试骑马,未曾挑选一匹好马。可几天下来,张汹发觉自己骑术精进很快,这匹老马已经渐渐不能适应他的能力。
“你们二位细细挑选,挑选好了便上前试马。”
眼前的马都是好马,可是以张汹的眼力却是无法辨别具体强弱,只看外观的话,张汹便瞧准了一匹傲首挺立的骏马。这匹马的外表呈现驼红色,其颈宽厚,躯干平直,胸廓深广,体形粗壮。尤其是那脖子处的鬃毛,浓密得犹如一团红色烈火,煞是惹人注目。
张汹已有心仪对象,就下了马准备走上前去,此时恰巧甄尧也已经有所选择,两人同步朝前,居然同时走到了一匹马前。
“便是它了。”两人异口同声道,说完互相看了看,表示愕然。
苏衍抚掌大笑道:“二位贤弟当真好眼力,居然看重了同一匹马。这匹马乃是生于青海苦寒之地的河曲马,羌人坐骑多用此马。西周文王之时便用八百河曲马做贡品献于商王,商王见此还以为文王忠心于他,便降低了对其的警惕,可见此马的地位。当然此马还有更大好处,便是性情温顺,气质稳静,正是新手能够驾驭的最佳选择。”
“不过……”苏衍沉吟道:“此种好马难得,如今家中只有一匹,二位同时看重……”
张汹朝甄尧拱手道:“刚刚我晚了半步,这匹马乃是甄兄率先看重,理当让予甄兄。”
甄尧也谦让起来,他见张汹年纪尚小,自己比他大上七八岁,如何好意思和一个还未及冠的小孩争东西,因而也道:“张贤弟的马如此瘦弱,想必是比我更为需要这匹好马。”
张汹微笑道:“其实无碍,这好马余下的还有九匹,我再另外择一匹便是。”
张汹是个外行,看重此马纯粹因为外貌,虽然余下的马皆不及此马外形亮眼,可也算是好马不是。其实张汹不知道的是,在专业人士眼中,外貌与优劣是挂钩的,一匹良马若是长得丑便不能叫做良马。就好比现在的豪车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外形靓眼,吸引眼球的外观。
见张汹执意如此,甄尧也不再推辞,他原本也是看重外貌,刚刚听到性格温顺等形容,便更加觉得它十分适合自己。
一旁马倌将缰绳交予甄尧手里,甄尧牵着马,马果真毫无抗拒温顺地跟着他前行。还未骑上,甄尧便一阵喜欢。
两人已经做好分配工作,苏衍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贤弟忍痛割爱,剩下九匹马便任由你挑选,就当为兄赠予你如何。”张汹主动放弃避免了一场难堪,苏衍见他谦让有礼,便起了赠马的心思。其实这种事苏家没少干,十余年前便赠马给一伙织草鞋的落魄兄弟,如今听说成了徐州牧,又做了豫州牧。当年结交时,何曾想过一卖草鞋的有今日成就。
“那就多谢苏兄了。”张汹作揖道。
剩下九匹大多不错,可均在伯仲之间,一时间难以选出更为出众的马。
正当张汹犹豫之时,忽然,马厩处传来一阵犹如瀑布湍流的嘶鸣之声,而后传来众多马匹的阵阵悲鸣。
苏衍皱眉喝道:“何事如此,快去看看。”
马倌飞也似地疾奔过去,又等来一阵鸡飞狗跳之后,马倌回来急声禀报道:“主家不好,马厩里那匹马挣脱了缰绳,撞断了围栏,又在马厩中乱窜,踢伤了十余匹无辜的马,似乎正在兽性大发,失了掌控。”
苏衍脸色难看起来,这匹烈马自他从匈奴人手中购来便一直如此脾气,若不是自己马术高超,恐怕还难以带它回到自家马场。回到家中一月左右,这期间他又亲自上马调教多次,饶是如此,也难以驯服它。
苏衍知道好马如人之娇子一样,心高气傲难以驯服乃是常事,却不想此马如此顽劣,竟然一月都未见效果。对苏衍来说一月不能驯服一匹马是很丢人的事,可他别无他法,只好暂时寄养在马厩中不便出售,想着自己再多花些精力,教他温顺下来。
可是今天乃是他好友拜访日子,这匹马居然脱缰了,在马厩里撒泼。这教苏衍的面子如何下得来,这不是摆明说他的马术不精,连匹马都训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