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浅把青萝支开,施施然的沿着荷风湖走。
徐徐清风裹挟着荷香,与唇齿间残余的浓郁果酒浓香交织缠绵,满是醉人的迷迭气。
万顷明湖,曲径通幽,只剩不染不妖的菡萏,清澈见底的湖水,往来倏忽的游鱼和碧水之上飘荡的游船画舫。
牛毛细雨不知何时起,温凉的水珠啪嗒啪嗒的落在脸颊上,落在衣裙上,落在钗环上,落在轻抚着栏杆上的涂着凤仙花蔻丹的指甲和青葱碧玉般的手上。烟雨蒙蒙的在荷风湖上拢了一袅云烟,淡烟流水冲淡了本有的痴醉与燥热。
湖上一苇乌篷船,舟蓬里竹帘轻垂,帘后不见人影,只闻袅袅萧声。
清澈而悠远,不带半丝临城里的浮华气,没有勾心斗角的世俗,没有如泣如诉的悲挽,没有金戈铁马的锋芒。
时而低如幽邃深湖里被水浪打磨的光滑细腻的青石藻荇;又忽而飘转,轻灵的宛若云雾与霞影中难以觅得的白鸟。
听的心意飘摇,却又似万丈深潭一般诱引她坠落,禁锢她以至无以自拔……像是……醉在萧声里一样。
这些年来,容清浅听惯了乐司里华美繁复的礼乐,也曾贪鲜去陋室茶楼,听过浅显风流的俚曲,或是以技压人,或是以情动人,可却从未像这曲萧声一样,没由来的牵动她。
一曲毕,乌篷船靠岸,竹帘被风卷起,半片白色的衣角和一管斑竹的长萧映入眼帘。
衣袂也是最静谧与干净的颜色,萧上并无任何装饰,如那人的曲调一般。
有些莽撞,容清浅走了几步凑过去对着湖中那叶乌篷船喊,“喂!船上那位,可否借个地方避雨?”
撑船的艄公俯身向篷里请示了几句,然后重新将船划向容清浅的方向。
篷舟靠岸,艄公便躬身捧着一把油纸伞替给容清浅,不卑不亢的说,“篷舟简陋,不敢留客,我家主人愿以伞相赠,望姑娘海涵。”
那艄公是副少年模样,礼数虽做的周全,可藏在蓑笠下的脸上却是稚气未脱的活泼。
递来的纸伞上隐约可见折叠着的凌霄花团,苍色的内衬,伞柄是一节光顺的紫竹。
“你家主人倒是客气。”容清浅笑着跳到船板上,躲开艄公翻身掀开竹帘,猫着腰钻进去,船身轻晃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到那人怀里。
白衣玉冠,眉目如画,吹箫的是个极俊逸的男子,他端坐在船里,长萧搭在膝上,双手托住容清浅的手肘,眸色清冷的说:“姑娘却是不客气的很。”
“若是太客气了,岂不就错过了今日和殿下同船而渡的机缘吗?”容清浅莞尔一笑,有恃无恐的贴着那人坐下说,“你是三殿下对吧?”
“你认识我?”
“不认识。”容清浅得意的回复,“我猜的,不过我很少猜错过。”
那人一袭蜀中素锦,玉冠莹莹,端坐之时虽没有皇室渲染出的一丝不苟却尽是明月入怀的风姿。
阖临城所有的皇室宗亲此刻都聚集在荷风殿里为他接风洗尘,连陛下都早早到了荷风殿,可他却不紧不慢,悠悠然泛舟荷风湖,吹着萧,望着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怡然自得。
方才宴席之上,容清浅本还在抱怨三皇子傲慢张狂,可此刻临湖一曲,见他白衣胜雪的模样却只觉得这人既干净又美好,委实不该搅进那种虚伪世故的宴会上让人评头论足。
侧身偷看他淡如琥珀却一片清明的眼眸,挺立的鼻梁,和嘴角说不出是戏谑还是从容的笑意,容清浅霎那间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露了一拍,恍恍惚惚不知所以然的就停在了那人身上。
舟蓬里静穆到连帘外丝雨打在荷叶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赵祁晔侧头瞥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看向船外。
他看着窗外的景,容清浅看着观景的他,外人看着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三殿下是刚回临城吗?”容清浅笑着说,“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游湖?”
赵祁晔没有理她,她便笑嘻嘻的继续说,“今日这雨下的倒是很好,映的满湖荷花也比往日朦胧动人了许多,殿下在湖上逛了多久?等会儿是要去荷风殿还是直接回城了?”
她抬头注视着赵祁晔,“我和殿下大概顺路,殿下要不要捎我一程?我骑马来的,刚下了雨,路上泥泞不好走。”
“雨停了。”良久赵祁晔头也不回的对容清浅说,“以姑娘的身份,从别宫借驾马车应该不难吧?”
“难啊!”容清浅连忙反驳,“我借不到的!”
赵祁晔没有理她,反而对篷外的艄公说,“十一,请这位姑娘下船。”
“我不走。”容清浅紧紧拽着船篷里的枕木冲进来的艄公摇头
艄公有些尴尬的看向赵祁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把这只死缠烂打的容清浅请下去。
“到了临城连怎么请人都不会了吗?”赵祁晔蹙着眉对那艄公说
艄公侧身向容清浅施礼,“得罪了。”说完,艄公一手拉着容清浅的袖子,一手作势要去掰容清浅的手,然后轻巧的把容清浅往船篷外一扔。
明明就是个少年人,力气这么大,容清浅冷着脸嘟着嘴气鼓鼓的说,“你叫十一对吧?本姑娘记住你了!”
容清浅瞪了艄公一样,提着衣裙跳上岸,又顺手牵上赵祁晔方才要借她的伞,不甘的对船里的赵祁晔说,“三殿下,既回了临城,那咱们便山水有相逢。”
赵祁晔并没有理会容清浅这般挑衅的话,乌篷船也没有多做停留的向湖心划去,只有那个叫十一的侍卫站在船尾笑着向容清浅摆摆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