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药粉之后,仔仔细细缠上细布,期间,墨冥渊无意识哼了两声,小小地喊痛,袭天心中一紧,更多的是苦涩,她一边朝他伤口吹着气,一边哄着,“不痛不痛。”
全身心投入的袭天一点都没注意到,墨冥渊脸部肌肉动了动,黑面巾下的他咧嘴一笑。
他早就醒过来,感觉袭天的小手抚过他的身体,故意哼吱哼吱博取同情,不,是需要疼爱才对。
这个招数,他屡试不爽,就看有没有那么一天被小天识破,他铁定会被揍得很惨,不过到那个时候,她可能舍不得,是以他丝毫不担心那天的到来。
一切搞定好之后,袭天把他轻柔地放下,在床上躺平,帮他盖上被子。
这时,墨冥渊装模作样地醒来。
长长的睫毛轻颤着,睁开了他的黑眸,眼里清楚倒映着她的样子,她松了一口气,莞尔一笑,“你醒了?伤口还疼吗?”
墨冥渊摇摇头,“不疼。”
大好的机会,他就放过?他就是这么高冷的吗?
答案是不!
他把手伸出来,“无意”拉开一个被角,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小天,你怕黑吗?这里一天十二时辰都处于黑暗。”
巫山长年黑云笼罩,未有一丝日光透过云层照耀下来,昏暗的宫殿内,点有火把,微弱的火光照明。
闻言,袭天环视一周,光亮昏黄,勉强看得清楚,“我不怕,只是眼睛不怎么适应,渐渐会习惯的。”
墨冥渊眉头一皱,她为什么会不按常理出牌?!她不是应该回答“怕”,然后躲到他怀里的吗?她要是不怕,那他掀开被子有何用!!
难不成是他年纪大了,与她产生代沟了?!
不可能,他坚决不承认。
或许是自己表达太含糊,他再接再厉。
“这里有很多黑衣小鬼,神出鬼没,你怕吗?”这一次,墨冥渊直接用手翻开被角,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就不信,小天没有对他产生依恋。
袭天没有注意到他动作,心里在纳闷,我连你都不怕,怕小喽啰,岂不可笑,“我不怕。”
这下墨冥渊郁闷,她说话斩钉截铁,仿佛挥断了那缕孤苦伶仃的情丝,他下定决心暗送秋波,但断送于黑暗手中,他闷闷不乐。
就在他情绪跌落谷底之时,肩膀一沉,淡淡的清香扑鼻。
墨冥渊诧异地看了过去,袭天大胆直视他双眼,他的黑眸如深不见底的深潭,又如光亮内敛的黑曜石,容易使人沉沦,“有你在,我就不怕。”
她不明白他的意图,可是她知道他在不高兴。
因为她的行为,因为她说的话,墨冥渊重新焕发神采,人生可谓是大起大落。
隔着黑布,他吻向她的额头,喃喃低语,“我在。”
袭天靠在他肩头上,“你找的人到底是谁?”
她不该问这个问题,但是她渴望知道问题的答案。阿冥心里住着谁,困扰她很久。
墨冥渊闻言,睁开双眼,或许他找到小天时而热情,时而冷淡的原因。
他目不转睛注视她,“由此至终只有你一个。”
“我?原来是我?”袭天一怔,墨冥渊黑眸映出她的样子,似在说,不是她还有谁。
袭天心里暗骂自己过去没弄清楚,窘迫地笑了笑,“难怪你一直跟着我,那你之前怎么不早告诉我?我问你你还不答。”
“当初我害怕你把我当疯子,而且我也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悔不当初。”墨冥渊陷入深深自责,突然他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
袭天故作神秘地看了他一眼。
“从前,巫山上住着一名少年,在他以为他会孤独一生的时候,一名女子出现在他面前,女子承诺她会陪着少年过一辈子,可好景不长,女子有事在身需要离开他,少年不介意,他向女子发誓,他会等她回来,如果一直不见女子,那他便一直等下去。”
一段话下来,墨冥渊的脸色霎时变得惊奇,她得意一笑,“好久不见,我的巫山少年。”
墨冥渊大喜,“你居然记得!你居然还记得!”
兴奋之余,不小心扯动伤口,他吃疼,不得已乖乖躺在床上,眼珠子没停过,频频往袭天方向看去。
“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她好笑地看着他的动作,伸手捂上他的眼睛,“快睡吧。”
“好。”他听话地闭上眼睛。
袭天轻轻拿开手,偷偷打量他的样子。
他乌黑的长发放在身体的另一侧,铺散床面,发梢打了个卷,浓密平整的剑眉下,一双黑眸,深邃得摄人心魂,此时他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一定弧度往上翘。
他连睡觉也不脱下面巾,她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过照这样看来,他还蛮好看。
正当她以为他安静地沉入睡眠,他睫毛一颤,朝她看过来。
他本来是想睡觉,感觉她动了动,他好奇她会做些什么,便装睡,暗中观察她,等了会儿,没发现她有下一步动静,他索性睁开眼睛,岂料,正好撞见她偷看他,那来不及收回的眼神,给他一下子捕抓到。
他内心甜到腻。
年纪大,样貌却没有老,从这一刻开始,这一点是他最为得意的地方!
被人发现自己的偷窥,她倒吸一口气后,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睑,她轻声说道:“阿冥,谢谢你能来找我。”
墨冥渊一笑,虽然她看不到他笑颜,但是起伏的胸膛让她知道,他很开心,“我也谢谢你选择我,你知道吗?那天我得知你要嫁人,我有多难受,你还让我走,我痛苦极了。”
“我……”这真的是天大的误会!她以为他喜欢的不是她。
袭天想解释,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所有的言语都化为无言。
幸亏墨冥渊没有抓着不放,应该是她跟他一起走的举动抚平他那次的创伤,使他没有深究。
他很快又继续说下去,仿佛有很多话憋在心里,这次他要全部向她倾诉出来。
“小天,你以后都不要再说还我什么,这些话很让我伤心,我为你做的一切,是我自愿,是值得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偿还。”他真诚且带有些许祈求。
墨冥渊期盼地看着她,让她有种奇妙的感觉,她的眼睛会因他的存在而闪亮。
袭天应下来,“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墨冥渊开心得眼睛都弯起来,如同弦月,随后他似哀怨,又似撒娇,若有其他人在场,他们一定会惊讶到下巴都掉下来。
“你好绝情,害我以为你不要我,现在我的身子,你看过,你不准抵赖。”他拉开衣襟,露出里面的细布,时刻提醒袭天刚才她做了什么好事。
袭天眼角抽了抽,那是包扎好吗?其他地方她没有看过一眼。
瞧着墨冥渊的架势,要是她一天不答应,他的手一天不放下来,她怕他着凉,顺着他意思,“好好好,我会负责到底。”
袭天伸手合上他的衣服,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是温热的,他的体温渐渐回升。
害怕他伤口感染,得的是发热症,她便想探向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热,哪知,墨冥渊这家伙握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松手,眨巴着眼睛,误以为她是嫌弃他。
“我怕你发热,傻瓜。”她捏捏他的手。
他仍旧不松开,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得发热症。
袭天当然不相信他,回想第一天认识他那会儿,他自己嘴里扎了鱼骨头,他都不吭一声,是她主动要求他张开嘴,查看他的伤势,他才乖乖张开血河般的嘴巴。
她甩开他的手,他眼神幽怨,随后赌气地闭上眼不看她,要不是身上有伤,袭天看他八成会转身,面向别处。
探过体温后,确定他没发热,袭天拍拍他的脸,“睡觉吧。”
窝进墨冥渊的臂弯,他立马用手环住她。
袭天在巫山可谓是令人闻风丧胆,没有一个黑衣小鬼清楚她的身份,她身上披着殿主的斗篷,黑暗中,隐隐瞧得出她拥有白皙的皮肤,至于她的样貌,他们想看也看不到。
因为什么?
因为只要她一出现,殿主墨冥渊就会跟在她身边,冷厉的眼神如同冰锥那般刺向每一个人。
先前,他们不是整日出双入对,殿主很是神秘地将她藏得密密实实,那么,为何如今变得大方,此事可以追溯到数日前。
大伙儿什么都不知道的那天开始……
“殿主,是时候换药了。”几只黑衣小鬼向往常一样来到墨冥渊的寝殿,有的手捧汤药,有的端着清水。他们鱼贯而入,将换药所需要的东西一一放到桌面,然后朝黑纱后面的人恭敬行礼。
没听到有回应,黑衣小鬼丝毫不觉得诧异。
巫山上下,除了八名戴黑面具的侍卫和四位长老外,其余的人都听不懂殿主说的语言,殿主一般也不会直接与他们对话,都是侍卫和长老来传达,是以殿主不出声,很是正常。
行礼过后,只留下一只黑衣小鬼在原地,他才是主要负责换药的人。
黑衣小鬼绕过黑纱,走近床榻,只见榻上正躺着一个人,小鬼心下奇怪,殿主一直以来警惕甚高,不曾试过这番情形,有人靠近,殿主都没有任何反应,还安然入睡。
正要出声唤醒,小鬼定眼一看,发觉床上的人盖着被子,身形娇小纤细,不似殿主那样高大挺拔,要不是头上有斗篷的帽子遮住,他铁定能认出那人究竟是谁。
小鬼百思不得其解,斗篷是殿主的,可是那身形差得何止是十万八千里,但是,这里确确实实又是殿主的寝殿,想来想去,他不敢造次。
好奇心驱使他一步步走近,不等他有何动作,床的另一边凭空冒出一团黑雾,一个黑色身影陡然落在地面上。
他手拿一束鲜花,兴奋地喃喃自语,“小天肯定喜欢我给她摘的花……”
待眼神触及到黑衣小鬼,他呆住了。
黑衣小鬼看到他,也愣住,没反应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小鬼诧异,平日里冷冰冰的殿主居然捧着花,说出来也没人信,唉,不对啊,眼前那位是殿主,那么床上的那位是……?
他疑惑地看着被子里的人,这在墨冥渊眼中,是偷窥!小鬼为何要盯着他的小天!他站在小天的身旁是要干什么!
小天是自己的,不允许别人看!
墨冥渊眼神当即阴沉下来,手紧握,没注意到黑雾蔓延在鲜花上,开得灿烂娇艳的花卉眨眼间枯萎,他压低声音呵斥,“你怎么会在这里!”
“殿主,殿主饶命,小的以为床上休息的是殿主,所以小的没有赶走他,请殿主恕罪,小的这就赶他走,这就赶。”黑衣小鬼显然不知道他怒从何来,他以为是有人闯入寝殿,他无力处理,墨冥渊这才怪罪下来。
话音一落,他伸手欲拽过袭天。
谁知,墨冥渊一声冷哼,手上黑雾打过去,小鬼瞬间灰飞烟灭。
袭天被身边的声音惊醒,她揉了揉眼睛,只见墨冥渊一声不吭坐在床边,“怎么了?”
背对着她的墨冥渊对方才的事只字不提,他眨了眨眼睛,掩下仍未消逝的燥怒,对她回以一笑,将手上死得透彻的花递了过去,腼腆地看着她。
“这……这是送给我的?”她吓得不轻,都变成口吃,袭天指了指自己,认真地确认。
墨冥渊点点头。
袭天呵呵两声,看向手中的花,花瓣干枯发黄,从他手中接过,本来就寥寥无几的花瓣,差不多都快掉光了,连那条花茎都折断,软趴趴倒在手边。
阿冥是怎么了,在她印象中,他不是弱智啊?
看着墨冥渊眼里希冀的亮光,她张了张嘴,拒绝的话难以启齿,评价的话也不好当面说出口,唯有艰苦地发出几个无意义的字音,“嗯……”
正尴尬时,忽然间看到桌面上的东西,她掀开黑纱走出去,“奇怪,这些东西是谁拿进来?不应该有人留下来替你上药吗?”
墨冥渊心虚低下头,碰巧看见袭天刚放下的花,黑瞳猛地一收缩。
他的花!
他拎起那束花猛瞧,他想象不到,小天看到这些花,心里是怎么想他,难怪她的表情这么怪异,原来……
他没脸见人了!
花朵被他翻了两下,剩下的花瓣再也坚持不住,彻底凋零。
袭天左看右看,都不见有人来,“算了,我来替你上药。”
隔着黑纱,瞧见她准备走进来,墨冥渊的心怦怦直跳,他不能让她再看到这么丑的花,手一捏,干枯的花马上被黑雾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若无其事端坐在榻上。
“脱衣服吧,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水还是温的,袭天打算帮他擦去血迹。
墨冥渊点点头,乖乖地照办。
她转身,想拾起刚刚放下的花,哪知,不见了。
花丑是丑了点,但是,是墨冥渊送的,她还是要找回来,她问道:“咦?我的花呢?”
墨冥渊茫然,跟着她到处看看,之后,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花在哪里。
见他没有生气怪她弄丢他的花,袭天索性不找。
就这样,一只小小的黑衣小鬼令到殿主醋意大发,一发不可收拾,袭天去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绝对不会让她独自呆着,使得别人有机可乘。
神宫。
墨冥渊看着眼前的宫殿,面有不悦,“小天,你为何要我带你来这地方?”
“景玉轩曾经在这里设下一道封印,我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袭天凭记忆一路寻找过去,打算回到那间熟悉的宫殿。
那日景玉轩将她带往此处,看似无意之举,如今细想,应该有意为之,他似乎是想让她触碰那道封印。
可袭天不明白,既然他目的是这般,那为什么当她要触碰的时候,景玉轩又阻拦她,那道封印到底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袭天正要走去下一间宫殿,余光瞄到有金光闪烁,她下意识看去,发出光芒的正是那日她所见的奇怪封印。
“找到了!”她大喊一声,当即跑进去,没注意到身旁的墨冥渊定定望着某处出神。
他走过草地,来到石拱门前,看见被风雨磨得光滑的棱角,忽然脑海闪过一个画面,他想抓住,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良久,他叹了口气,或许是些不要紧的事,要不然他不会想不起来。
墨冥渊转身,打算找回袭天,然而他发现她失去踪影,他焦急万分,暗骂自己没有跟紧。
他在空中画了一道符,欲利用灵力探索她的踪迹,忽然殿内传来一声尖叫,那是小天的声音。
墨冥渊顿时化成黑雾冲进去。
袭天看了光圈里面的字许久,依旧没看懂,伸出的手迟迟不敢放上去,她对未知的事物还是心存忌惮。
景玉轩应该不会想杀她,要是真有这心思,那么,这么多年来,他有的是机会,没必要弄出这么个东西。
她闭闭眼睛,快速触碰那道封印。
封印像活了那般,悉数变成金光注入袭天体内,前世的过往如潮水般涌进她脑海,头内剧痛,她忍不住大喊。
不过转瞬之间,她犹如身处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