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蕾尔
当我站在窗前,想起你的时候,总会有一只不死鸟在耳边咕咕叫。它的声音使我感到悲伤,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呢?
残忍的姑娘。光着脚走路,走在灼热的沙漠里,嘴巴裂了口子,流出血来。
阳光下有东西在闪闪发光,我知道那是什么。水。我最需要的东西。我走过它,看都没看一眼。生命,它经常滴血,在最白的天空下,滴出果酱一样的颜色。什么是痛?这个颜色很美,至少它让我看到我还活着。
我走在路上,走在沙漠里,走在骄阳的灼烧里。热浪吸走了我的身体里仅有的水分,每当夜色临到,我看到星星,我会对它说,亲爱的,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了吧。可是我总会在太阳出现的时候,醒来。你还爱着这生命吧,爱它,你会感到羞耻吗?伸出手去,想要捉什么东西。哪怕是最轻的蛛丝也好,你看到什么,都没有。手在风里,被天空怜悯。假如有把剑,我会在白天,而不是在夜里,刺穿我的心脏。
或许你该睡在树洞里,睡上几千年,永远不要醒来。这就免去了行走的麻烦。沙漠里只有你一个,光着脚走在灼热的沙上。没有鞋子,可怜的脚趾,滴下血来,它哭了。
你会觉得羞耻吗?当你流泪的时候,像是被抛弃在风里,被时间蹂躏。你会被风干,被冲刷,被刀子切成血滴的样子。哭吧,不要啜泣,你明明知道,无声的泪带着锋利的刀子,给你写上羞耻的名字。你是谁呢?请不要告诉我,假如我爱上你,便是我的死期。
你的爱是残忍的不死之鸟。啄生命的血肉,日日夜夜。干脆让泥土将泥土杀死,掩埋消失,永不重现。干净的明天,悬挂着骄阳。你还给我,我潮湿的时间,我的灵魂,我孤傲的生命。
《诗歌风尚》2016年第1卷
作者
艾蕾尔,原名王蕾,1986年8月生于河北,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博士,现居北京。现主要从事当代艺术批评、策展工作,兼写诗、画画、自由撰稿。大学时代开始散文诗和小说写作,代表作有散文诗集《隐秘的刺丛》,中篇小说《本草纲目》《会飞的蒲公英》。
评鉴与感悟
诸行无常,盛极必衰。在爱的世界,这更是一种无情的法则。若超越这残酷的现实,唯葆有内心的坚忍刚毅。艾蕾尔的文字透着淬火的燃烧和骤然的冷凝,闪着智性的光芒。她像骨立的展室,将自我高悬,敞开襟怀,在自我与自我的对峙中,确立自我。“我还活着”“我走在路上”“我孤傲的生命”,从而完成了她在讲述女性身份的三个阶段时所呼唤的关于“女性”自身的生命探讨。《不死鸟》正是验明正身之作。这是一位女性在生途中痛苦而不屈的挣扎,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自白和自我救赎。或者说,生死间的心理纠缠,有无间的价值尺度,爱恨中的精神承担,以及残忍和抵制中的灵魂倔强,都使心理学层面的智性意味尤为深切,而最终呈现出对时间的敏感。“阳光”“星星”“几千年”“日日夜夜”“潮湿的时间”,这是与思想一同成长的伴侣,生命的思悟和人生的探寻尽在其中。“被时间蹂躏”,一种无声的疼痛亦是无声的抗议:“你的爱是残忍的不死之鸟。”“你”与“我”构成了自我的两面,爱是不死鸟,信念也是。(薛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