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在粤语中通常被叫作“廿八”。
我的学号便是廿八,学号是按入学考试的成绩排的。全班55人,廿八自然是排在中间,不好不坏。1号的同学自然被人羡慕,但幸运的是,即使是55号的同学也不至于被人歧视。
只不过,我觉得这个学号太赤裸,可能老师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都是直接叫我们的名字而不是叫学号。
星期六放学时学校要求家长来接送才能走,上了初中还不能自己回家,我心中其实很不满。不过,最大的麻烦还是在于我爸来接我的时候总会和老师聊上几句,询问一下我在校的情况,以确认我有没有改正上周所犯的错误。每个星期都被这个大麻烦困扰着,我自然也苦不堪言。
不过有时候,老师被太多家长围着,我爸便不能询问到我的情况了。但这充其量只是把这个大麻烦推迟,并不意味着我就能逃过一劫。
因为,每个人都有一本《成长日历》。
《成长日历》刚发下来的时候,我就预感要延续小学的“红本”噩梦了。不过我翻开看了后发现似乎比小学要稍微好些,里面大多数是自评的内容和周记等等,老师评语只有短短的一栏,也没有具体的扣分明细,只有最终的A、B和C三个等级。
像我这种自娱自乐的学生,虽然不会惹是生非,但老师肯定会认为我对班级造成了或多或少的不良影响,所以这本成长日历也是我最害怕的东西。和红本一样,日历每周上交一次,里面自评的内容我自然也不会全部写A,偶尔自评几个B以显出它的真实性。但后来发现袁老师似乎不会理会自评的内容,该评什么,还是取决于他觉得是什么。
前几周都是评B,除了放学时被老师当面说,回到家更是免不了接受各种责备。然而,我爸也想挽回我在老师面前的形象,便要求我在周记里面写一些让老师喜欢的内容,例如某科的学习心得、赞美学校和某某老师怎么样关心我的学习的内容。
当然,日记里的内容纯属虚构。
袁老师也会在我的周记里点评几句,但依旧会在下周给我一个B,有次在评语中还写了句:“尊重别人隐私,方显自己的可贵。”我立马明白他说的是日记本的事,这自然是林同学告的状。
虽然不讨厌林同学,但还是看到这里我还是恨了她那么一瞬间,毕竟我讨厌被人告状。
但我很清楚不能被事情的表面蒙蔽,林同学虽然碍事,但她不是敌人,真正的敌人是在背后看戏的黄同学。在这件事上面,我和林同学都是受害者。
可能袁老师也渐渐发现我仅仅是自娱自乐,并没有所谓的班级危害性,所以我也渐渐从他的重点监测名单中除名了,日历上的评价也开始变成了A。有那么一个星期,袁老师忘记了把日历收上去。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之后很快就有了第二次,不消一个月,这本日历便被大家遗忘了。
月考前一天的最后一节课恰好是班会课,袁老师说了一些月考的相关事宜后,发现还剩不少时间。可能是由于学校的规定,正式上课不能用于自习,所以他为了把剩下的时间耗完,便让我们把考试守则都抄下来。我对他的做法甚是恼火,而且料定他不会检查,所以只是装模作样地动动笔,好不容易才熬到下课。
当面对一个大麻烦的时候,大多数人不是想怎么去解决问题,而是会不知所措地呆着。所以考试的前一晚根本没法安心复习,大部分时间是在这种不知所措中度过。不过,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开端,在考完第一科语文之后,后面的都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考试的两天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下周的班会课,便是公布成绩的时候。毕竟是第一次,我们心里都没底,大家都像等待审判的犯人一样。袁老师开了个例行的月考分析会,从他的话中,我得知我们班目前属于垫底的行列。
不过看了自己的成绩之后,我反而松了口气,我的成绩不好不坏,恰好还是我们班的28号。所以后面袁老师的各种批评,我都觉得和自己没有关系。听着其他同学被老师说到一愣一愣的,我不禁窃笑,心中还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因为被同学疏远的我对班级并没有所谓的归属感,更谈不上班级荣誉感。
第一名的同学自然受人尊重和羡慕,但第二名的林同学和第一名的命运却截然相反。自从拿了第二名,她开始被更多人妒忌,就连一些平时和她完全没有交集的同学也出于贪玩的目的,积极参与到与她对抗的行列中。
我忽然庆幸自己只是个中等的学生,否则,我会面临和林同学一样的命运。在大家的焦点都转移到了林同学的时候,我这种曾被认为是性格怪异的学生,渐渐地淡出了同学的视线。我也更加习惯了独来独往和自娱自乐。
月考后便到了一年一度的体艺节的筹备阶段,很快大家便找到了更好玩的东西,大家的焦点便暂时从林同学身上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林同学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体艺节是学校日后宣传的重要素材来源,不少学生当初选择学校的时候都是因为学校的活动丰富多彩。但进来后才知道,所谓的活动,仅仅是为了宣传而已,招生简章上的活动图片,也只是几年前体艺节的照片。基本上,当初吸引你来的活动,你都是没得参与的。我们的快乐,仅仅只是体艺节的副产品而已。
学校还邀请了教育局等有关部门的领导参加体艺节的开幕式,为了演好这场戏,体艺节的前几天便是开幕式的排练,其中还包括我最讨厌的课间操表演。
原来,我只是一个取悦领导的工具。体艺节给我带来更多的是厌倦。
不过无论如何,大家还是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地玩一次。体艺节的白天是校运会比赛和各种学科成果展览,晚上则是由学生表演的文艺晚会。我们班出了两个节目,一个是由几位女生表演的舞台剧,并没有进入决赛,因此也没有登台的机会。老师为了安慰她们,便让她们在班会课上表演了一次。那舞台剧确实是不知所云,大家耐着性子才好不容易等她们表演完。
另一个节目是两位男生的合唱,很幸运地进入了决赛,全班同学都沉浸在兴奋之中,甚至很多人平时走路也哼着那首歌的旋律。然而问题却出在文艺晚会的晚上,表演结束后会有一个评奖环节,按常理是每个班都会象征性地获奖,至少也会是三等奖。主持人会从三等奖开始宣读,所以没人会希望一开始就听到自己班。
当听到三等奖和二等奖都没有我们班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一等奖已经志在必得,便提前开始欢呼,气氛空前高涨。但是当主持人宣读完一等奖的时候,依然没有我们班,大家的笑容都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尽管我一直不关心班级的事情,不过听到这里我还是很好奇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不过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表演的那两位同学回来后和我们说是因为某位主任的意见,所以取消了我们班的一等奖。也许是因为所谓的班级荣誉感,听完之后,大家的情绪开始爆发,那天晚上一直都在声讨那位主任。听着我们这么说,我看得出袁老师也心有不甘。
他可能也在纳闷:难道学校在针对我们班?
对于班主任来说,被领导针对无疑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第二天,冷静下来的同学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恢复一等奖,大家便写了一封所谓的上诉信,然后互相鼓动身边的同学签名来联名上诉。
当上诉信写好后,那两位唱歌的同学突然出来制止了我们。原来,他们本来就没有获奖,更加没有领导取消他们的一等奖。那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获奖,为了不丢脸所编造的一个谎言。他们怕事情闹大,便出来承认了。
至于没有获奖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这次晚会并没有一定会有奖的规定。
可是,大家并没有怪他们,照样认为他们唱歌是最棒的。不过,这场闹剧也就这样结束了。
自从体艺节之后,我开始对“集体”这个词语有了新的认识。
林同学的出色,不但不能扭转自己的形象,反而给了大家更多妒忌的理由。
唱歌的同学利用大家的感情,大家却能为此疯狂,并对他们的欺骗宽容大量。
集体只不过是一群人去欺负一个人的游戏,在一个集体中,大家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自己丑恶的一面都表露出来。集体的温暖,也只不过是建立在法不责众的基础上,一群人一起欺负一个人便可以光明正大。
习惯独来独往的我之所以没有归属感,只不过是因为犯错的时候只能独自承担,没有人会做我的后盾。
被同学疏远的我,曾经也有想过办法去挽回自己在同学心中的形象,也希望过可以融入这个集体。
但自从这次之后,我觉得这个班级已经没有希望了,也不再去想怎么挽回。
是的,此时的我对这个班级已经没有了感情可言。
只不过以后,我再听到他们唱的那首歌,心中便会想:
如果我融入了这个集体,我是不是也会变成自己觉得最丑恶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