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头七未过，正是魂魄虚弱的时候，所以很少离开店铺。
有一天，霁月偷偷去看了她娘亲一眼，胤离知道了也没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店铺来的客人很少，五天了都不见得有一位。
霁月跟着胤离实在是清闲，因此，她偶尔会在店铺打打杂，当然胤离对此也是十分乐意的。
终于，在五天后，店里来了一位客人。
“先生，有客。”霁月来到后厅对胤离道。
胤离正在摆弄一盆红色妖艳开得正盛的花儿。
听到霁月的声音，他不紧不慢地应道：“让他在店里等一会儿。”
“先生，会吓到他的。”霁月道，“他们看不到我。”
胤离看了她一眼，将花儿摆在了他睡塌旁边的小桌上，走出了后厅，看到了小店里的那个人。
那个人衣着并不普通，一看便知其是个身份显赫之人。那人也确实身份显赫，他是朝廷的右丞相——史无愧。
“先生，请救救我一家老小。”史无愧面色惨白道。
“何事？”胤离语气平淡地道。
“我……我撞鬼了……”史无愧颤声道。
胤离打量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热茶，风轻云淡地道：“印堂发黑，的确。”
史无愧差点没被胤离不紧不慢的态度急死，又差点没被胤离风轻云淡的话吓死。
“月月。”胤离唤了霁月一声。
霁月来到他身旁，应道：“先生？”
“这茶……”胤离微微皱眉。
霁月道：“是在先生的小木柜里找到的。”
胤离轻咳一声：“这茶不能喝，会坏事的。”
霁月点头道：“我知道了，先生。”
史无愧看胤离一人喃喃自语，他艰难地道：“先生，您……您在跟谁说话？”
胤离笑道：“一个你看不见的‘人’。你撞见的那只鬼，见血了没？”
史无愧心里发毛：“刚开始没有，如今……见了。”
那只鬼，扒了他一个小妾的皮，把那个小妾的尸体吊了起来，悬在了他屋中的房梁上……
胤离若有所思：“哦，那麻烦了。”
史无愧听他这样说，心里“咯噔”地一下，他慌了：“先生没办法吗？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胤离笑着看着他：“办法多的是，至于怎么办还得看你啊，史右丞相。”
史无愧面色复杂，最终用十五年的寿命与胤离完成了交易。
史无愧出了店铺，乘着车头也不回地绝尘离去。
“先生，他被吓到了。”霁月看着史无愧乘车离去的背影道。
胤离若有所思：“只收了他十五年阳寿，是不是有点少？啧，有点亏啊。”
霁月摇摇头，叹道：“先生，十五年已经不少了。”
胤离摆摆手：“罢了。今晚跟我出去一趟。”
霁月道：“去右相府吗？”
胤离挑唇道：“不错，那鬼见了血，危险程度非寻常鬼魂可比，收了可以狠狠地讹阴间一笔。”
霁月已无语……
对于胤离来说，黑白无常想赶就赶，阴间想讹就讹，着着实令她无话可说，她的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
入夜。
胤离带着霁月翻入了右相府，跃上了史无愧的房顶。
现在是满月，是妖魔鬼怪等邪祟出来害人的最佳时机。
夜里的寒风掺杂着寻常人闻不到的血腥味。那鬼，确实已经沾过血了。
丞相府里，巡夜的家仆挑着灯在一座假山下打着瞌睡，一片红影在她面前闪过。
家仆惊觉，猛睁开眼，睡意全无。他战栗着站起来，环顾着四周，然而什么也没有。
他背后泛起涔涔冷汗，一阵阴风刮来，刮得他毛骨悚然。
他僵硬地回过头，收入眼底的只有一片白色。不，这不是此刻凭空升起的白雾，而是一双近得几乎没有距离的眼——一双只有眼白的眼！
“啊！！！”他惨叫着向后猛退了几步，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救命！鬼……有鬼啊！”
夜深人静，家仆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丞相府。
瞬间，假山旁围来了几十名家仆。但见此情景，无一不脸色煞白。
那名家仆已经死透了，那名死了的家仆七窍流血，心口处被挖了个血洞心脏被掏了出来，捏得粉碎。
史无愧和他的夫人林氏迟迟到来，见到家仆的死状，林氏一下子吓昏了过去。
史无愧脸色煞白，浑身冒着冷汗：“这……这造了什么孽啊！”
而此刻史无愧屋顶上，胤离和霁月把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
“看到了？”胤离对霁月道。
“嗯。她身穿红衣，害人频繁，是个厉鬼。”霁月道。
胤离勾起唇角，笑道：“我知道，比你厉害的多。”
霁月汗颜强调道：“先生，我可不是厉鬼……”
胤离唇角更弯了：“那就不比你厉害了？”
霁月放弃了和胤离争辩这个问题：“好吧，先生。你是对的。”
话说，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真的好吗？现在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啊！
一阵“咯咯”的笑声从胤离的身后响起。
霁月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红色的鬼影，那鬼白瞳血泪，披头散发，脖颈处还有一道又深又长，还在流血的伤口。
不用说也知道，她是自刎而死的。
胤离缓缓回过头，对视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白瞳，阴风中，他的黑衣猎猎。
霁月扯了扯胤离的袖子：“先生……”
胤离轻轻一笑，他带着霁月向后一掠，和那只厉鬼拉开了距离，在史无愧屋顶的一角稳稳站定。
“这位公子生得可真是俊俏，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好的皮囊，你这皮囊令我很是心动呢。”红衣厉鬼道。
胤离笑道：“呵，我长什么样子我自己最清楚不过。很多鬼也都觊觎过，只不过……觊觎我的鬼，没一个有好下场。”
厉鬼娇笑道：“这位公子可真是狂妄，吓唬谁不好，非要吓唬我这样的厉鬼。”
胤离依然笑着，只是这笑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厉鬼尖啸着朝胤离扑去，胤离微微一侧身，毫不费力地再次带着霁月躲过。
厉鬼朝胤离凶残地攻击了数轮之后才发现，无论她怎么攻击，都无法碰到胤离哪怕一片衣角。
屋顶上，胤离黑衣浮动，与红衣的凶残厉鬼对峙着。
胤离将霁月护得死死的，带着她左闪右躲，躲得格外轻松，格外飘逸。
厉鬼见自己始终不得手便停了下来，她看了霁月一眼，对着胤离笑道：“这是先生养的小鬼吗？如不嫌弃，公子让我做你的鬼可好？”
胤离道：“你这副模样，让我如何不嫌弃？”
厉鬼接着道：“公子收了我，把这没用的小鬼交给阴间不好吗？”
胤离答道：“比起她，我更想把你交给阴间。”
厉鬼发出比哭还刺耳的笑声：“公子这张嘴还真是厉害，说的话我可是一句也不喜听，作为补偿，就将你的皮交予我吧。”
胤离看了看霁月，轻笑道：“跟好，别把你搭进去了。”听了他的话，霁月乖乖点头。
“公子，过来吧。”厉鬼化作一阵腥风刮来。
霁月默默地往胤离身后缩了缩。
胤离向那阵腥风随意地一挥袖，厉鬼便现了形，还被胤离扼住了喉咙。
“要扒皮？你找错人了。”胤离的语气不改，却令厉鬼顿感恐惧。
“你……”厉鬼艰难道，“我……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说罢她化作了一摊血水，透过了胤离的手流到了地上，不见了踪影。
胤离“啧”了声，这鬼比他意料中的要强，最起码懂得如何逃跑。他看着自己被血污的手，眼底依然漾着笑意，少了分漫不经心，多了份狠戾。
“先生，她逃了，不追吗？”霁月问道。
“不用，厉鬼记仇，她会乖乖找上门的。”胤离负起那只血污的手，说道。
“可是这史右丞相……”
胤离道：“那厉鬼暂时顾不着理他，至于如何招惹上了厉鬼，就让他自己掰扯吧，月月，我们走。”
店铺里，胤离燃起了一支蜡烛，他持起燃烛的烛台，挑亮了烛光，走进后厅左侧的一个偏室里。
这个屋子被布置成了灵堂，灵堂里的棺材没有封盖，棺里的是霁月的遗体。
霁月跟在胤离身后，她看到了自己那被装进棺材的遗体，十分诧异：“我的身体怎么在这里？”
胤离回答道：“我可不想把你的遗体埋入黄土，容易被盗。”
霁月更加诧异：“我的遗体，还会有人盗？”
胤离应道：“有，阴间。只要盗了你的遗体，就能很轻易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带走了你，你的自由我找谁要去？”
霁月疑问道：“阴间会带我走？”
胤离道：“谁知道呢。”
听他这样答，霁月便不再问，胤离总是说一些令她摸不到头脑的话，而且往往只说一半便结束话题。渐渐的，霁月也就摸清了他的套路，做到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就像刚才，霁月默不作声地看他下一步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