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年轻律师聊天。
有人说，律师这一行真不好干，很多客户对年轻律师抱有偏见，明明我们为他们的案子废寝忘食，他们却看不到你的努力，仅仅因为你的年轻而对你有种天然的不信任。有一次，我的师傅接了一个世界五百强企业的劳动关系的案子，全程让我负责。我非常认真地准备了所有的材料，还做了各种图表，可是，当我带着材料站到客户面前的时候，他根本不关心我对这个案子的代理思路，而只是拿我的年纪说事。
“他怎么说？”我问。
“他问我今年多大了，毕业几年了，为什么这个案子你的师傅没有参与？你能掌控得住这个案子吗？他根本不关心我的专业意见，所以，没办法，这个行业，小鲜肉永远没有机会，只有慢慢熬，老了才值钱。”
“你当时怎么回答他呢？”我没有继续听他发牢骚，继续问道。
“很简单啊，他不信任我，我还懒得伺候他呢。我就把材料往他面前一扔，说这就是我对你这个案子的意见，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然后呢？”
“然后他当然不爽了，找我师傅告了一状，说我态度不好。我就不明白了，到底是谁态度不好。不知道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还恶人先告状！”这位年轻律师越说越激动，一脸愤愤的表情。
旁边另一位年轻律师问我：“老师，这种情况我们也遇见过，如果是您碰到这种情况，您会如何处理？”
“处理是第二步的事情，我倒很想先谈谈，该如何看待这种不信任。首先，我们之所以会对这种事情生气，是因为我们建立了一种错误的因果关系。我们总认为，是因为我们的年轻才导致了客户的不信任，但实际上，是因为经验不丰富才导致了客户的不信任。我们的穿着、谈吐都在显示我们的年轻，但在诉讼材料的准备和代理思路的沟通等方面没有显示出我们的经验，客户自然会质疑我们。如果我们用前一种因果关系来看待世界，就很容易抱怨，因为年轻无法改变，错的永远都是别人。但如果我们用后一种因果关系来看待世界，我们就没有时间抱怨，只会更多地反省自己，提升自己的经验值，或者让客户更多地感受我们的专注和用心。”
“也就是说，是因为我们没有展现出经验，因而被客户质疑年轻？”
“是的，如果遇到了质疑，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建立起正确的因果关系。”
“那我们遇到类似的质疑，该怎么应对呢？”
“如果是我，我会微笑着告诉他，张总，您不应该关心我今年多少岁，而应该关心我执业多少年。别看我今年才25岁，可执业已经35年了。”
大家都笑了，谁都听得出来，这是一句玩笑。刚才那位激动的律师也被这种情绪感染，跟着一起笑了。
“没有人会真正质疑你的年轻，他们仅仅是没有看到你的专业，才拿年纪说事儿。所以，不要对这些太在意，一个玩笑就过去了。认真，你就输了，一直认真，你才会赢。好好展示你的工作成果，建立正确的因果关系。”
（二）
一个名校研究生在我培训的课堂上担任助教，课间和我聊天。
聊起儿时经历对性格的影响，她提到了一件至今都记忆深刻的事情。
在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老师面对着黑板写板书，同学们在教室里借机聊天玩闹。老师突然放了个屁，教室里马上陷入了一片沉寂，紧接着就是一阵爆发式的狂笑。
这位女老师非常尴尬，也非常气愤，立即转过头来，面朝全班：“是谁，是谁在笑，给我站起来！”
学生们瞬间停止了哄笑，全班再次陷入沉寂。
女老师根本没法找到带头狂笑的学生。她的视线来回在全班扫描，试图寻找到蛛丝马迹，揪出几个学生，杀鸡儆猴。
恰好这个学生天生就是一副笑脸，平时不笑的时候，嘴角也往上翘起，在全班同学表情都非常严肃的时候，这张笑脸在其中无疑变得极为突出。
于是，女老师把她揪了出来，厉声质问：“说！是不是你带头笑的？很好笑吗？”
学生非常委屈，因而大声反驳：“我根本没有笑，你冤枉我！明明是他们男生在笑，你找不出来，凭什么拿我出气？”
老师和学生都越来越激动，彼此各不相让，几番言语冲突之后，老师让她出去罚站。
学生和我描述这段往事的时候，看得出来，这件事给她留下的阴影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当时站在教室外面，听着老师继续讲课，整整罚站了两节课。下课时很多同学经过我都指指点点，我就不停地流泪。我心里非常委屈，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让我罚站，为什么她要冤枉我。”
“你觉得她惩罚你，是因为你笑她。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个因果关系就是错误的呢？”
“什么意思？”
“也许真正的因果关系是，你当着所有学生的面不停地顶撞她，而让她没有回旋的余地，她惩罚的有没有可能是你对她的态度呢？”
“如果你的心里，在笑她和受惩罚之间建立起因果关系的话，你自然会愤愤不平，因为你根本没有笑她，是她在冤枉你。但如果你在当众挑战她的权威，没有很好地处理当时的场面和受惩罚之间建立起因果关系的话，也许，你也有值得反思的地方。你有没有这样想过呢？”
学生突然无语，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久，她突然似有所悟地点点头：“老师，您说得有道理。也许，这么长时间我没有走出儿时的这件事带给我的阴影，就是因为我觉得受到了不公的对待。现在想起来，可能当时的确和老师言语上的冲突太激烈，让她非常难堪，所以她才用这种手段来维护她的权威。我的确做得也不对。”
“所以，如果你感到愤怒，可以试着去检视一下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你有没有建立起正确的因果关系。这样一来，也许很多事情，我们就能明白其发生的道理，也就不会那么气愤了。”
（三）
如果说人生的本质，就是有果必有因，那么，教育的本质，就是揭示这种因果关系。
人，之所以有情绪，就是因为我们往往错置了因果。
回归智慧理性，需要我们在纷杂的现象之间，建立起正确的因果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