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大道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猥琐老头。
巨大的笼子里面一条长长的铁链挨个锁了七八个衣衫褴褛的奴隶，据说是从临淄过来的，都是一些贵族的家眷，拉到这清水大道来，也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如今正是七国归一，那秦王嬴政坐了天下的时候，这咸阳城的清水大道，也正是最繁华的地方。
“你，过来。”
长着小胡子的老头伸手指了指末尾，把一个清瘦的少年拉到了一个胖子面前。
看起来是熟客了，小老头甚是了解胖子的心意，那么多年轻美貌的少女，他偏偏挑了一个少年。
“你看，这可是识字的。”小老头一边说一边把少年的脸扳过，炫耀似的，“长得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你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货色啊。”
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眉宇间倒是隐约有一股英气，不似别人那般谄媚殷勤，就算满身污垢也是挺直着背，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然而听到“货色”两个字，他的眼睛里还是忽然迸射出仇恨的光，不过就是那么一瞬，又很快暗淡下去。
少年看起来还很稚嫩，不过个子已经快赶上那个拿着鞭子的小老头了，一身破烂的衣衫根本遮不住已经开始发育的身板，白净的小胸脯半裸在外面，那胖子猥琐的眼睛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转悠了两下，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胖子一边嘿嘿地笑，一边将手指在鼻下横着搓了几下。
少年把头别开，咬着牙关不说话。
从临淄过来的一路上，这些人挨过鞭子，挨过拳脚，饥一顿饱一顿，先是做俘虏，后来做了战利品，最后侥幸活着的，都成了摆放在奴隶市场任人挑选的……货。
“哟，还真倔，我还就是喜欢这样的。”胖子倒是不介意，伸手就拉他手臂，趁机在少年稚嫩的胸脯上摸了一把。
别的奴隶巴不得有个主人买走不再受罪，偏偏这个少年却一点也不买账，他压低了声音，恨恨地说：“我不去。”
“啪！”
小老头的鞭子便如雨点般落到了他身上。少年无法反抗，只能勉强地躲避，胖子在一边看着，似乎更是开心得很。
小老头在围观人群的喝彩声中抽得更欢快了，忽然被一个娇嫩的声音喝止：“不许你打他！”
小老头抬头寻了一遍，才看到旁边一辆挂着铃铛的牛车边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提着裙边，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一身衣裙更是普通人家一年也吃不完的，更何况那牛车上还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一看就不是他和胖子惹得起的主。
“不许你打他！”小女孩急得跺起脚来，头上的金钗跟着叮叮咚咚地摇晃。
小女孩从手臂上撸下一只雕花的金镯子，往那老头身上一扔，娇声喝道：“我把他买下来，你再打他，我就叫爹爹把你抓起来。”
人群中有人认得这是莫家的轿子，喊了一声。小老头也是识趣得很，那只金镯子，已经足够这少年身价的好几倍了。
“还不快去！”老头俨然换了一副嘴脸，急忙将镯子捡起来小心地收在怀里，又把少年扶起来，解开绑手的铁链，送到那牛车的旁边。
“疼吗？”小女孩心疼地问，她将手中的丝帕轻轻地拂去少年手臂的血迹。
“小姐……”一边的奶妈有点不高兴，“您不该和奴隶靠这么近……”
“不要你说！我不要他当奴隶。”小女孩一噘嘴巴，将那带血的手帕扎在少年手臂上，朗声问，“你叫什么名字？要跟我去我家吗？”
“季……惊雷。”他低着头，小声地说，“感谢小姐的相救，如有机会，定当相报。”
他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姑娘意外地没有戒心，却也说不出太多感谢的话，也许是目前的样子让他自尊心受损，他只是默默地捏紧了那方手帕，低着头并不再言语。
“没有关系。”小女孩倒是善解人意，她踮起脚，将少年凌乱的碎发掀开，“季哥哥长得这么好看，当然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说罢她转身爬上牛车上的软轿，冲着一干傻等的人叫嚷，“我还要去姨妈家，你们还不赶紧赶路？”
于是唧唧咕咕，牛车拉扯着又离开了。小老头和胖子早没影了，只剩下衣不遮体的少年不知所措地站在路边。
“莫家子衿小姐真是任性……啧啧……”
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去，少年依稀听得几句，将那方手帕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
莫家……小姐，莫子衿。
他默默地将这个名字咬住，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