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真臭。”
“他在农场住了好几个星期了。”
“我们一到那儿你就得给他洗个澡。班尼特一家肯定从来没给他洗过。”
小狗跳到莉齐的腿上,歪着脑袋舔她一侧的眉毛,莉齐的愁容迅速消散了。
“小水缸!”她说着,紧紧抱住小狗。
“真是个傻名字,”莉齐的妈妈说,边开车边瞟了眼小狗,“典型的你叔祖父风格。他就不能给他起个正常点的名字吗,比如……比如……罗孚?”
“罗孚?”莉齐看向窗外好藏住笑容。树木组成的幽暗隧道代替了赫里福德郡郊外灰色的冬季田野。前方一侧的小路路标指示通往一个名叫海勃利的地方。她妈妈把它指了出来,莉齐注意到小狗轻轻哼了一声。
“它在哪儿?”妈妈咕哝道,“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能看到指示牌了。”
汽车转弯时齿轮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小水缸身子前倾,鼻子压在挡风玻璃上。他开始呜呜叫。一块手写的山梨小屋的路标出现在前面。
“终于到了!”莉齐的妈妈说,一个急转弯把车开上了篱笆围着的车道。莉齐一把抓住往旁边歪去的小狗。
碎石在老沃尔沃车的轮胎下噼啪作响,她妈妈沿着狭窄的车道把车停了下来。她熄了引擎,他们仨一起盯着面前的房子。
山梨小屋是一栋长形的两层楼房,棕色木料的未曾上漆,墙面涂了肮脏的粉色膏灰。茅草覆盖的屋顶布满青苔。厚厚的墙壁上开了几个小窗洞。在十一月下午黯淡的光线下,它看上去寒冷,黑暗,无人居住——这是当然的,自从莉齐的叔祖父死于心脏病后这里就空置了。莉齐感到一阵悲伤,怀疑自己到底能否把这样一个老旧昏暗的地方当成家。
她的妈妈叹了口气。“看看它的状况……”
莉齐什么也没说,她的妈妈在手袋里摸索着早些时候在律师那儿拿到的钥匙。在克里登时,莉齐尽了最大的努力来说服妈妈不要太快再次搬家。她才刚刚开始适应新学校,交了些朋友。但是她妈妈已经像平时一样,下定了决心。
“来吧,”她妈妈说,把钥匙从包里掏了出来。她下了车,穿过车道,走向小屋。她打开前门,站着看了几秒,消失在屋里。
“你需要洗个澡。”莉齐说,她伸手绕过小水缸打开了车门。小狗跳出来跑向屋子。他在门口停了一会看看莉齐,接着转过身冲了进去。
莉齐笑了。至少她得到了小水缸。
莉齐跟着小狗进入屋中,穿过门槛走进一间发霉的大厅,木头横梁架起大厅低矮的天花板,地板光秃秃的。在下午昏暗的光线中她看见墙上挂着各种物件——不光有图片,还有雕像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地毯、宝剑以及木偶。在她的脸旁是一个抛过光的非洲木头面具,面具表情凶狠,有一对倾斜的眼窝,脸颊上有裂痕。她伸手去开灯好看得清楚些,但是按下开关后什么都没发生。
“妈——开不了灯。”
“等等——我觉得我找到电闸了。”她妈妈回答,在楼梯下面咳嗽着。
在几次碰撞、咒骂和小狗的低鸣后,一阵很大的噼啪声传来,灯亮了。莉齐的眼睛睁大了,她看见叔祖父的收藏变得生动起来。看起来比小博物馆更加杂乱,她发现了一张海洋里满是怪兽的地图,一张黑白蚀刻的城堡版画,一个穿着紫色礼服的尖脸小木偶,还有一个石膏制成的男性头部模型,藤蔓从他的嘴巴和鼻孔中钻出来。
“真恶心!”她妈妈说,“我都忘了他有多少垃圾。”她从地板上捡起手袋,在里面摸索香烟。
“他从哪弄到这些的?”莉齐问。
“天知道。在国外旅行的时候吧,我猜。”她妈妈说,斜眼看着一幅袖珍画,画上有女人穿着薄绸裙子在林间空地上跳舞。她点燃了香烟。
“爸爸会喜欢这个的。”莉齐说,伸手碰了碰非洲面具。她说话时感到了妈妈的怒意。
“是的,他会的,”她说,吐出一个烟圈。“还有这个。”她生硬地说,看着那幅画。
“妈妈……”莉齐说。
“怎么了?”
“别这样。”
“他不是圣人,莉齐。”妈妈说,又抽了一口烟。
“你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要不是因为他,我们就不用非得搬到这来。”
“但是我们本来就不用非要搬到这啊。”
“我们不能一直住在你外婆的公寓里——那儿太小了。你跟我一样清楚。”
“是,但是……”
“而且我们本来也不必和她同住的,要是你爸爸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并且跟他说过的一样投了保的话。”妈妈停顿了,没有看莉齐。“这些本来都不该发生,如果……”
一阵沉默。
“如果什么?”
“你知道的,莉齐。”
“不!”莉齐感到眼中一阵刺痛,从打开的门冲了出去。
*
她为什么总是要指责他呢?莉齐想着,重重地关上身后的门。他已经去世一年了。她靠在门上闭起眼睛,下定决心不向眼泪屈服。她从没想过这种痛苦会平息。她也不希望它平息,因为那就意味着她不再在意。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小水缸溜到了她的身边,她跪下了拥抱他。小狗舔了舔她的脸。
“好狗狗。”
抱了小狗一会儿后,莉齐站起来打开灯,好把房间看清楚些。这是一间书房,靠墙排列的书架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一扇小窗户下有一张老旧的布满纸张的书桌,一张破旧的单人皮沙发正对壁炉。书桌和壁炉之间,一扇嵌着玻璃的门通向正在暗下来的花园。
这儿有好几百本书。莉齐过去总是在她父母争吵时跑开去读书——要么在她的房间里,天气暖和的时候就在花园的凉亭里。当时她只喜欢读冒险故事,不过现在她越来越多地读爸爸那些发生在遥远迷人地方的旧惊险小说。她甚至啃过几本爸爸关于古老部落和宗教的严肃书籍——她和妈妈以前经常用这些书打趣他。
擦掉一滴眼泪——她为何还在想着她妈妈说的那些关于爸爸的谎话?——莉齐走向书桌,拿起一本躺在纸片中的书。她读出标题:“印度教——永恒轮回。”封面上的照片是一座雕像,一个有四条手臂的人在跳舞,火焰环绕着他。肯定是他爸爸会读的那类东西。大概这就是爸爸对他妻子的隐士叔叔如此感兴趣的原因。她放下书,从镶嵌着菱形玻璃的窗户往花园看。在微弱的光线下她看见一条石子铺的步道通向房子旁边。步道的另一边是一片半圆形的草坪和一个日晷。草坪被高高的弯曲树篱环绕着,树篱中间有一道缺口。
莉齐往下看,在玻璃镶嵌的门上发现了一把钥匙。
“来吧,小水缸。”她说,转动钥匙打开了门。小狗从她和门框间溜了出去跑过草坪。
莉齐一出去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心情好了一点。周围鸟儿在篱笆和树木间鸣叫。一只大蜗牛慢悠悠地爬过日晷。草又长又湿,树篱破败蔓生。
莉齐经过日晷走向树篱的空隙。她挤过去看到一条长草的小径从两排更高的树篱间穿过,树篱两边都有开口。
莉齐好奇地往前走,从第一处空隙往里看。树篱后面是一个小的围场,被更多的深色树篱所围绕。一张华丽的铁质椅子孤零零地坐落在未经修剪的草地上,三个看起来很原始的木制头像盯着远处的边界。最小的脑袋只有小水缸那么高,而最大的那个只比莉齐矮上一点。
“停下!”莉齐说,因为小水缸冲着最小的脑袋抬起一条腿。这些脑袋让她想起了房子里的东西。
她继续沿着走廊向下,朝每一个房间似的围场里看。下一个围场里有一块蛋形的石头,被许多银色叶子的植物包围着,再下一个围场里有一个木头雕的僧侣,站在散发着强烈香气的矮松之间。走廊的最后是一个向右的急转弯,拐角的前方有一个大一点的花园,被一丛深色叶子的灌木分成两半。
围场的边缘丢弃着奇怪的小雕像——有着动物脑袋、长相滑稽的人,还有鲜花装饰的牛——不过,走到后面时,莉齐停下脚步,惊讶得倒抽了一口气。
在下午灰色的柔光中,一座高大的青铜雕像熠熠生辉,一个四臂的男人在一圈金属的火焰中舞蹈。蛇一般的发辫从他头上散开,尾端焊接在火焰之环上。男子的臀部摆向一侧,一只脚抬起踢向空中。他的另一只脚下面踩着一个蹲伏身子可怜巴巴的侏儒,侏儒往上望着,似乎在祈求怜悯。
雕像看起来挺像那本书封面上的那个……
莉齐满怀敬畏地走向前去。她伸出手指抚摸锐利的火焰。她看着闪光的金属,感觉好像注视着阳光照射的水面。接着她后退一步,检视着男子的面容。他的容貌——平滑、空洞的眼睛,狭长的眉毛,还有薄薄的嘴唇——有着完美的对称。对称中包含某种既俊美又残酷的东西。
为男子惊叹了一阵,莉齐往下看着那个被踩着跳舞的狼狈侏儒。她好奇这个可怜的家伙做错了什么。
“我明白你的感受,伙计。”她说。
小水缸忽然吠了起来。
“怎么了?”小狗开始往雕像的底座上跳。
“怎么?”莉齐笑着说。
“莉齐!你在哪儿?”她妈妈在屋里喊。
有那么一会儿莉齐想要保持沉默,让妈妈着急来发泄不满;但是接着她喊道:“来啦!”“你也来吧。”她招呼着小水缸。
小狗站着没动,听她沿着长满草的走廊跑开。直到听到莉齐回到第一个花园时他才迅速跑向她。
互相用眼神表达了歉意之后,莉齐趁着妈妈煮茶的时候点亮了一根蜡烛。
跟门厅一样,客厅里挂满了稀奇的画作和装饰品,但都蒙上了一层灰。
壁炉前面,两张小沙发面对面放着。房间的尽头再走几步就是厨房了。透过厨房宽敞明亮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马路和树林。
火焰燃烧着,莉齐的妈妈给莉齐端来浇了豆子的烤面包和果汁,给自己的是一大杯红酒。
她们默默地吃着。火炉里的木头烧得噼啪作响,远处传来雷声隆隆。小水缸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打着呼噜。
“明天我们得好好把这里打扫一下,”莉齐的妈妈终于打破沉默,“这破地方有些东西该扔了。”
莉齐坐在妈妈旁边,左右两边各是一个斯芬克斯铜像和一只陶瓷狗。她看到一个老人的照片,老人满头银发,长长的白胡子精心修剪过。她拿起照片。
“妈,这是叔祖父艾瑞克么?”
她妈妈抬头瞄了一眼。“是的。”
莉齐细细端详着照片。原来这就是他了。出于某种奇怪的原因,他把自己的房子留给了从未谋面的侄孙女,还说不到21岁不能卖掉。
他的面孔棱角分明而且生机勃勃,一点都不像妈妈描述的那样是个古怪的独自隐居的老人。
他没有关系更近的家人了么?
“他以前都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送书,对吧?”莉齐抬头看着她妈妈说。
“是啊,我都已经忘了这事了。”妈妈喝着她的酒。
“好多的冒险故事,像是《狮子,女巫和魔衣橱》,还有《秘密花园》。我之前可喜欢它们了。”
“你一直都喜欢看书。”
“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他之前在布里斯托大学当教授,人类学。”
“那是关于古老部落的是吧?”
“差不多吧,但是更广泛一点。是研究全人类的学科。”
莉齐用了点时间才想明白这些,然后问道:“他有妻子和孩子么?”
“没有。你外公说,你叔祖父年轻的时候曾非常迷恋一个女孩,但她去世了。因为白血病还是什么。他后来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生活。挺凄惨的……”
莉齐抬头看着挂在壁炉上面的画。画上是一片黑暗森林,一只有着银角的牡鹿站在一个骑士面前。
“被困在乡下,也没什么事情好做了吧。”莉齐咕哝了两句。
妈妈还在喝酒的时候,莉齐就已经上楼准备睡觉了。
她睡了两件卧室中比较小的那间,在走廊的尽头。房间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天花板是倾斜的。
莉齐很喜欢这个天花板,但是壁纸太花了。看来她需要贴很多海报才能盖住。
莉齐穿着睡衣坐在床边,打开她的帆布背包。里面装着她在课堂上自己做的山毛榉相框。
她把相框取出来,盯着里面爸爸的照片。那是他们在泰国度假时拍的。他穿着白T恤笑着,看起来粗犷坚强。
她还记得那时是多么开心。妈妈整日躺着晒太阳,而他们在海边捡贝壳、浮潜。
一天,他们找到了一条黑色的死蛇,跟莉齐的胳膊一样长,静静地躺在沙滩边缘的矮树丛里。这一切都好像过去了好久好久。
她环顾这冰冷陌生的房间,觉得自己的痛苦悲伤再一次涌上心头。
不顾眼中的泪水,她强迫自己去想爸爸生前是多么坚强,他绝对不希望她哭,她必须要勇敢。但是她只想让爸爸回来,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想让他回来。
她擦擦潮湿的脸颊,将照片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关掉台灯。
她醒着躺了好久,听着远处的雷声,让自己的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努力辨认房间中的家具——挤进壁龛里的衣橱、一把旧木头椅子还有挂在窗前薄薄的格子窗帘。
过了一阵,她听见妈妈上楼了。地板随着妈妈的走动嘎吱嘎吱地响,她听见妈妈去了浴室,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
在沉沉睡去之前,她最后听到一声猫头鹰啼叫。
有声音扰了她的梦。小水缸刚才叫了么?
就在这时,另一声低吠从楼下传来,然后归于寂静。
莉齐睁开眼睛。房间被月色笼罩。她坐起来拉开窗帘。
她睁大了眼睛。花园好大,比她之前以为的大得多。书房外栅格状的树篱好像蜂巢一样,将花园分割成一块块,远比她之前看到的多得多。
一道反光延伸至右侧,除此之外,还有一栋带着尖顶和单窗的明亮的小房子。
她跪在窗前,凝视着月色中的花园,好奇这围墙和房子中都有什么。
她开始觉得有点冷的时候,小水缸又叫了起来。
她知道她妈妈睡觉很沉,是肯定不会被吵醒的。所以她决定自己下楼看看小水缸怎么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外套和袜子,跑下楼去。
小水缸不在楼梯下莉齐亲手为他铺设的睡篮里。
昏暗中,莉齐环视一圈后发现通向书房的门是开着的。她走进去看到这只结实的小狗站上了椅子,前爪搭在书桌上。他的鼻子搁在窗闩上,好像要试着打开它。
“小水缸,下来!”她向小狗大步走去。
然后她愣住了。一个黑影抓着个包袱从窗外闪过。
小狗又开始叫。
“小水缸!”莉齐低声呵斥道,俯下身双手捂住他的嘴。她屏住呼吸,等着那个人打破玻璃闯进来。然而,过了几分钟,只听到脚步声跑到了马路上。
“那是谁?”她轻轻地跟小狗咬耳朵。
小水缸抻出脖子咆哮,然后挣脱她的双手跳到地上,将鼻子紧紧贴住玻璃门。他开始哀嚎,挠着窗玻璃。
“嘘!他可能会回来的。”难道是贼?莉齐心想。她和妈妈的手机在这都没有信号,座机也没通,所以叫警察是不可能了。
小水缸回头扫了她一眼,又开始吠叫。他好像想到外面去。
莉齐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该怎么办?她当然可以去把妈妈叫醒,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妈妈只会惊慌失措。
小水缸还在“呜呜”叫着抓门。
会不会那只是一个当地人,想从花园抄个近道回家?
“真蠢。”她喃喃自语,想到她的惯用窍门是想想她爸爸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
这就简单了。他肯定会直接出去,要不然抓住那个入侵者,要不然找出他到底干了什么。
说不定他从花园偷了什么东西。那些雕像里有些可能挺值钱的。她其实可以等到天亮再出去看看,但是她突然充满了自信。
为什么不现在出去检查一下呢?就像爸爸会做的那样。那个人都已经走了,况且她还有只狗呢。她跑到门厅穿上运动鞋和外套,回来打开门锁。
“快来,”她对着小水缸充满渴望的毛茸茸小脸说到,“看你能不能发现他都干了什么。”
她推开门,走进夜色。小水缸在她腿边转了两圈,然后跑向树篱前的空地。
“等等我!”她说着,跟在他后面也冲了过去。
小狗穿过空地,莉齐紧随其后。他们朝着走廊尽头跑去。小狗闪身进入了那座有跳舞雕像的花园,不见了。
莉齐气喘吁吁地停在花园入口,朝里面看过去。她扫了一圈昏暗的花园边缘和那些奇怪的小雕像,但是没看见小水缸。
难道那个人偷了这里的舞者雕像?但是那个雕像不可能装得进他的包袱里。
她思考着如果那个人回来应该如何应对。他可能会袭击她!所以她现在在这里干什么?她是疯了么?
突然间,恐惧包围了她。小水缸去哪了?他还好么?如果那个人有同伙呢?她从矮树丛底下爬过去,注意到空气中有一股不寻常的气味,有点像金属生锈的味道。
她透过茂密的、蜡一般的叶片缝隙看去,心脏怦怦乱跳。
小水缸坐在那里,看着那座跳舞的雕像。那雕像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除此之外,花园空空荡荡。
她很快地瞅了一眼花园黑暗的角落。什么都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靠近那雕塑。塑像严厉的面孔在月光下栩栩如生。
小水缸叫了一声。
“闭嘴!”她嘶哑地小声说。她转身确认不会有人突然从树丛里跳出来。
小水缸并没有安静下来,而是又叫了起来。莉齐跑向他,小狗跳开了,围着雕塑不停地转圈。
莉齐被它的狂吠激怒了,想要抓住它,但是不小心被潮湿的草地滑了一下,她蹒跚着,伸出手抓住了雕塑参差不齐的边缘。
一切由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