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8点，贝萨妮准时出现在合作社。她很快适应了进进出出的牛仔们眼中毫不掩饰的兴趣。在这些男人无声的审视中，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11点时诺曼和萨缪尔逊医生一起去吃午饭。萨缪尔逊医生经营着当地唯一一家诊所。看着他们往餐馆的方向走去，贝萨妮回到里面给驱蝇剂补货。除了带着购物清单来找诺曼的牛仔，大多数人进来后都买了驱蝇剂。她笑着想，这片儿要多出一群味儿哄哄的马了。
“嘿！你！你看不见我需要帮忙吗？你可以一会再补货。诺曼哪去了？”塞缪尔·科尔进来了，大声嚷嚷着。贝萨妮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她昨天就看到了他乱发脾气，很显然，他的专长就是挑事。
“我很抱歉，先生。门开着，我没听到您进来。约翰孙先生去吃午饭了。今天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她礼貌地对他笑着说。
“跟我使美人计没用，小妞。我打算跟诺曼投诉你把我一个人晾在这儿，而自己只顾着补货。”他哼道，“看看你那招儿能用多久。”他不停地抱怨着贝萨妮服务不周，如果不是诺曼事先提醒过，她真的会担心自己能否保住工作。
“我再次向您道歉，先生。今天我能为您做些什么？”贝萨妮心里希望他能别再废话，赶快离开，但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只是礼貌的微笑和关注。
“我要诺曼来接我的单！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不能一天都耗在这等那个老家伙。”萨姆只是嚷嚷，也不说自己要买什么。
“要不然我先把您要买的记下来好吗？约翰孙先生吃完午饭回来后，我会让他尽快给您打电话确认的。”贝萨妮努力在维持着脸上礼貌的微笑，“这样，您就完全不需要在这等了。我也不需要收定金，您可以来取货时再付款。”她的建议很合理，但显然还不够好。
“哦不，不行！你肯定是给我记的乱七八糟。我可没时间容忍你犯错，”他指责道。“两点我会再来，到时诺曼就会在这儿了。他那时会在这儿了，对吗？”他问，“他午饭想吃多久就吃多久。刚有人替他照看前台，他就没影了，可真会做生意。”没等她回答，他就气呼呼地一阵风般出门了。
贝萨妮发现自己因为忍着不去骂他，气得手颤抖不停，但她反复地握紧拳头又松开，控制住了怒火。这时，她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圣人都受不了那个男人。也不知道他怎么长成这种德行的。你还好吧？”一个充满关切的男性声音问道，“别觉得他是在针对你，他对诺曼也这样。”他安慰她，“萨姆的话不会让诺曼生你气的。你做得很好。”罗杰努力克制着追上那个男人，让他回来给她道歉的冲动。她双颊通红，看上去不是要掉眼泪，就是要自己冲出去追他了。然后他注意到她握着的拳头，不由笑了，看来她不是要哭，只是把爪子藏起来了。
“哦，我想抽他的，但他不给我机会。混蛋。”她格外强调了最后两个字，朝离开的塞缪尔指了指，然后转身面对罗杰，笑着问，“嗨，我也没听到你进来。你都看到了吗，还是只看到最后的部分？”
“实际上，我只看到了你要提供帮助，但他拒绝并侮辱你和诺曼后离开的那段。”罗杰告诉她，“我是从后面的卸货点进来的。店里的伙计们帮我装了10袋牛饲料，”他解释说，眼中仍充满关切。“你觉得现在能帮我结账吗？我是说，能请你，哦不，我的意思是……糟了，估计听完萨姆说话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不算侮辱人了。”他小心翼翼地笑了笑，“请在收银台给它们结账，我用支票支付。我有一个梅多斯牧场名下的农业税号，姓是梅多斯。”
罗杰感觉自己的脸没来由地红了。满脸通红又找不到话，就像一个舌头打结的木讷少年，他觉得这个女人要看轻他了。没准还不如她对塞缪尔的印象好呢，甚至更糟，把他看作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她暗自笑了笑他的困窘，查找着牛饲料的编号。“这是全价饲料？小牛饲料？还是精饲料？”她问他，“我还在学习有关牛饲料的知识。我懂马，但关于牛的知识，我还在学。所以请不要被我的无知惹恼，罗杰。”她害羞地对他笑。
罗杰越过柜台给她指出饲料号码时碰到了她的手。这次不经意的触碰让她从头到脚有种像过电一样的感觉。这让她始料未及。虽然没有看到火花，但她感觉到了。她脸腾地红了，抬头看他时发现他的脸也红了。他垂着眼睛，所以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哇哦，静电真厉害啊。我没意识到今天空气这么干燥。你没在地毯上蹭蹭脚吗？”她开了个玩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罗杰对她掩饰刚才尴尬的努力笑了笑。刚才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他迫切地想要再触碰她来弄明白，却又不敢。“是啊，确实吓人一跳，”他赞同道，“我没有蹭脚。不过刚才可能只是我们电力十足的人格产生了共鸣，要是一直继续下去，没准我们能照亮整个小镇。这单的总价是多少？”
他看着她低头写下数字，给商品扫码。她仔细地核对收据，避开他的眼睛。他有种抬起她的下巴，看看她美丽眼睛的冲动。他叹了口气，这不是好兆头。他曾发誓再也不将自己置于关心另一个人的境地上。他无法再次承受失去另一个梅兰妮。可是这个女人让她全神贯注，而且达到了非一般的程度。他想要保护她，让她远离世界上的混蛋，将她拥入怀中。不，这不是个好兆头。
“如果诺曼没有给你数量折扣的话，一共是115美元50美分。”贝萨妮告诉他，“他提到过多买会有折扣，但是没告诉我要多少数量才能使用。如果算错了，我很抱歉。”她凝起眉毛看着他，眼中一副担心的神情。
罗杰发现他的手伸出去想要抚平那条皱纹，但是及时收了回来，转而擦了擦额头。“我也不太确定。这样吧，等诺曼回来，把销售记录给他看。”他对她笑着说，“如果他觉得多收了，下次我买东西时再返给我好了。说句题外话，衬衫很漂亮，你穿这个颜色很好看。”罗杰递给她支票，脱帽示意，然后从后门离开了。
再一次的，贝萨妮发现自己的手在抖，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清楚地知道绝不是因为愤怒。他安慰她，又困窘地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这些行为让她想要拥抱他。好吧，也许他跟他父亲的死没有关系。她希望没有关系。他这么善良，不可能是一个杀手。
她走回驱蝇剂货区。补货时她听到诺曼吃完午饭回来了。“嗨，怎么样，我不在时你自己忙得过来全部的销售吗？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贝萨妮对他笑着说：“好吧，发生了一件事。我会适应的，不过我觉得我已经见过了所有类型的顾客，从只买一瓶驱蝇剂的舌头打结的牛仔，到不让我为他提供服务的塞缪尔·科尔。最后是罗杰·梅多斯，他买了十袋谷物。买10袋有折扣吗？”她问，“他说如果有的话，就下单再把多收的钱给他扣出来。下次你去吃午饭，给我把阿司匹林留下，行吗？”看到诺曼因错过所有的好戏，脸上浮现出些许懊恼的神情，她笑了。
“萨姆对你有多恶劣？到你要把他赶出门的程度了吗？”诺曼问她。
“没有，他就是咆哮了5分钟抱怨没人服务他，还不让我记下他的订单，最后让我转告他下午两点会再回来找你，然后就走了。”她对诺曼笑着说完，然后转身去服务一个刚进入商店的年轻牛仔。
“嗨，需要我帮你找些什么东西吗？”她对牛仔笑着说，后者立刻瞬间满脸通红。她没有让他缓一缓的意思，继续用关注的神情笑着看他。
“不，女士，我就买一些驱蝇剂，谢谢。”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然后几乎是跑过她身边，抓起了看到的第一罐驱蝇剂，马上快步走到诺曼那里去结账。
贝萨妮努力不笑出声来。他大概是今天第六或第七个刚好用完驱蝇剂的牛仔了。他离开商店后，她对诺曼笑着说：“看起来从昨天起，开始闹蝇灾了呢，这里所有牛仔都用完了驱蝇剂，那我们卖完驱蝇剂后他们会买什么？”她好奇地问，“我知道这个季节能用姜水来替代驱蝇剂，也可以这么建议他们。不过你觉得呢？要是我直接和那些害羞的牛仔说，他们会不会当场晕倒？”她咧嘴笑着问。
诺曼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店里的牛仔都看向她，她看回去，他们就立刻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靴子。诺曼怀疑这里的大多数牛仔要在回家后才知道自己都买了些什么。“现在，我可不希望你把这些年轻人弄昏倒，”他说，“这里大多数牛仔基本没什么跟女孩说话的经历，来这儿就是一种勇敢的行为了。我得承认你到来的消息比我预计的传播得更快，这一定是因为现在的社交媒介之类的东西。过去消息的传播方式是人与人之间的口口相传。”他打趣道，“现在只要‘发’到某处，所有人都会知道。欢迎来到里弗维尤，贝丝。”他摇了摇头，不再想现在的年轻一代和消息的传播方式。“听着，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塞缪尔也快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你再上全天的班，”他建议道。
贝萨妮正好想要去图书馆，所以道谢后就离开了。离开店里的感觉不错，不过她饿了。她进门的时候饭店已经不忙了，大多数当地人吃饭吃得很早。她已经知道饭店的主人是苏西的姐妹贝蒂了。
“嗨，贝蒂，我要一个汉堡、一份炸薯条和一杯冰茶，谢谢。”她点完餐后，坐在了柜台边。贝蒂对她笑了笑。
“好的，亲爱的，马上来。你是给我姐妹接班的新来的姑娘，对吗？你觉得那份工作怎么样？”贝蒂大声地把贝萨妮点的餐报给厨师，转过身来接着和她说话。
“我觉得还好。”贝萨妮笑道，“周六我们会去再采购些驱蝇剂，似乎小镇上大多数牛仔最近都用完了他们的驱蝇剂。”她对贝蒂狡黠地笑了一下，“塞缪尔·科尔来过，侮辱了我和小镇的所有人，离开时又威胁两点再回来。诺曼觉得我可能想避开他，所以让我早点回家。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她眨了眨眼，“我讨厌第一天就少打了一顿鞭子。”想到她要鞭打萨姆，再次女人再次不约而同地笑了。
“听起来你已经熟悉这座小镇了，”贝蒂建议道，“对塞缪尔要强硬，如果你不在他面前表现得胆小怕事，他最后会放弃的。恶霸都是那样的。我看到罗杰·梅多斯在塞缪尔后面进去了，来这买汉堡时，他笑的嘴都咧到耳朵根儿了。你跟他说什么了？”贝蒂问。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小镇上的每一个人都喜欢罗杰。
“我不知道。萨姆刚对我大喊大叫完离开后，他就进来了。”贝萨妮解释说，“他非常善良，让我不用因为那个老混蛋烦恼。然后他买了一些饲料，就付款离开了。”她笑了，“我不认为他笑是因为我做了什么。可能是谁发给他一条搞笑的短信或类似的事情。”说到这儿，她觉得有必要好好检查下她的茶杯。她不想抬头看贝蒂，担心她看出太多。
“当然是因为你了，亲爱的。一个几乎不笑的男人连着两天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然后小镇上还新来了个女人。”这次贝蒂对贝萨妮眨了眨眼，“两者之间没有关系，嗯，对。”她走到厨师那里拿来汉堡，把午饭摆到贝萨妮面前。“你也许觉得他的笑跟你没有关系，但我们旁观者看得更明白。我觉得他喜欢你，姑娘。”她拍了拍贝萨妮的手，“现在就是不知道他是否还会追女孩了。他的生活中需要一些乐趣，这么年轻就失去自己的妻子太惨了。”贝蒂说完摇了摇头，去给一对准备离开的少年结账。
贝萨妮沉默地吃着午饭，不断想着她和罗杰的绯闻现在在这个小镇上传开了。对那个与谋杀案有牵扯的男人，她要尽可能地小心。他人似乎很好，长得也很帅，不过有点腼腆。她喜欢他笑起来时，眼睛从灰色变成天蓝色的样子。她想知道这双眼睛在其他时候是不是也会变色，然后为自己的想法脸红了。
贝萨妮给贝蒂付完钱，离开餐馆去图书馆。沿着主路走不多远就到了这座有些年头的砖墙建筑。门上刻着一句：“此墙内皆知识。”第二行是很久之前某个傻瓜用绿色颜料补刻的：“尽情吃喝。”镇上一定没有预算来清除它，又或是政务委员会觉得第二行字与这栋建筑很契合。贝萨妮笑着走了进去。
她走到问讯桌，对戴着线框眼镜的灰头发男人说：“你好，我叫贝丝·威廉斯。我刚来小镇不久，想办一张图书卡。我还想问问，访客可以使用这里的计算机上网吗？”
那人抬起头来地看着她，神态有些像猫头鹰，似乎很惊讶有人在白天这个时候来图书馆。“我是亨利·沃森，图书馆馆长。我给你找张表。你有住址或上班的地方吗？等等，你是合作社的新员工，对不对？”他为认出她来而开心。诺曼给他发短信提到了有个可爱的红头发姑娘为他工作。“你今天帮我侄子选了一瓶驱蝇剂。”她跟侄子的描述一模一样：红头发，矮个子，漂亮的脸庞。比利没提到她完美的身材，不过可能是他后来找不到词了。比利非常害羞，就算气急了也不会骂人。亨利把表格递给她。
“谢谢。不过我今天卖了很多驱蝇剂，哪个年轻人是你侄子？”贝萨妮低头开始填写申请表。填地址栏时犹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贝莉的门牌号，所以填了甘尼森峡谷度假牧场的地址。工作地点她填了饲料店的地址，联系电话是她自己的手机号。这样应该就填全了。
“我相信你卖了不少。周六之前，所有50岁以下的牛仔都会到店里去看一眼镇里新来的姑娘。”亨利摇了摇头，“周六你会去参教堂义卖会上举办的意大利面晚宴吗？你去的话要告诉我们，妇女会能多卖出去很多票的。”他告诉她，“我估计你没有看清我的侄子，他可能一直在盯着靴子或指甲。那孩子该学会勇敢面对，而不是一直低着头。”亨利从她手里接过资料卡，边说边把数据录入电脑。“你在牧场待多久？”
“这周结束前我就会搬到镇上，但我还不知道具体地址，所以就先写的牧场地址。这样可以吗？”贝萨妮问。
“当然没问题，等你有常住地址以后，我们再改。”他说，“计算机在那边，我们所有的书都能从网上目录查询到。它甚至能告诉你如果书没被放回原位，其所在的位置。”他指向他的左边说，“对小镇来说，这是相当先进的系统，使用起来也很有趣。”
“谢谢，亨利。”贝萨妮向计算机走去。坐下后登入了自己的电子邮箱账户，快速浏览有没有重要信息，用一点时间回了几封简短的邮件后注销登录。然后打开目录，想要找到些与性、交际或卖弄风情相关的参考资料，但是只找到了一本不是以学龄前的儿童为阅读对象的书。她找到那本书的位置，然后拿着它去亨利那里登记。
她选择的《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让亨利抬了抬眼皮，但出于尊重，什么都没说。她需要学习怎么处理一直脸红的问题，这太让人尴尬了。她同情那些去商店的年轻牛仔，同时庆幸自己只是在某些男人面前才会变得脸红、舌头打结和举止尴尬。这些当地的牛仔她还能轻松应付。她拿着书，返回牧场，继续收拾行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