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章峰又是整夜失眠,清醒的虫子在他脑子里不断遨游。
萧湘接下来的这场雨中约会,让章峰全都撞见了。本来章峰是决定不去,谁知,论文的截止时间延后了,转眼一想,还不如趁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跟上萧湘,看看她究竟去外面干什么。她已经跟自己分床睡了。万一,以防万一。
虽然内心这么想着,但章峰还是不愿意亲眼看见这样尴尬的戏剧性场景。萧湘跟另一个男子在雨中奔跑,而且两人还肩并着肩,手拉手,这又算是怎么一回子事情?他们出席同一个婚礼,又相约在雷峰塔下见面,这世上能有这么巧合的“邂逅”吗?
章峰还在往下遐想的时候,听见了萧湘的开门声。他连忙抱着女儿,假装打呼噜,绝对不能让她发现,先观察观察再说,没有收集充实的证据,说出来也没有意思,但要是真的是那么回事,该怎么办?这个婚姻还是离了吧?
一晚上,章峰翻来覆去,从床头到床尾,从凌晨到天亮,始终没法闭眼。萧湘,倪燕,他母亲,还有丈母娘,都是与自己密切相关的四个女人,就像数学界最有名的四色问题一样,证明的过程实在烦琐。题为《平面或球面上的任何地图是否都能以四色区分》,这是由A.凯莱在一八七九年提出。其实,只要能证明的确是以着色区分,或是想出一个并非如此的地图就行了,结果却花了百年时间才得以解决。加以证明的是伊利诺大学的凯尼斯·阿佩尔和渥而夫甘古·哈肯,两人利用电脑,确定所有的地图约可归类为一百五十种基本的类型,终于证明这些都是用四色区分。那是一九七六年的事。呵呵,用了九十七年。
这是什么时间概念,太漫长。一个数学题目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涉及情感问题?对于数学题目,自己还可以下手解答,对于这理不清的感情纠纷,可真是措手无策。
第二天,章峰只能顶着熊猫眼去上课了。在混沌的思维中竭力挣扎,恍恍惚惚。虽然人在学校,但是内心却非常杂乱,不知道已经飘向哪里了?章峰犯错后,也是真心诚意想悔改,可谁知,生活的牌是越出越乱。
这一节微积分课,章峰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反正满脑子是萧湘昨天和那位高个子男子的身影。这个世界上,人太多太多,但是知道你需要什么样的人,往往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就直接导致了这个世界上最抗拒不过的孤独。这,也跟自己主攻的数学一样,永远有解不出的谜底。
讲台上的章峰,口若悬河,激情四射,虽然外表强装镇定,但到底还是被台下的倪燕看出了破绽。倪燕从章峰神情恍惚的头顶,仿佛间看到了一顶若有若无的绿帽子,飘飘然地往章峰脑袋上套,这让倪燕差点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峰子,你的情绪不对呀,下课后,我们老地方见。”倪燕发了一条信息到章峰的手机上,本来满心欢喜地等待对方回复,但章峰对振动的手机,置之不理。
下课后,倪燕假装问题目,就缠住了章峰。
“你干什么?我没时间。”因为昨晚一夜没睡,此时的章峰实在是两眼惺忪。
“呵呵,知道,你是不是想我了,你看,你的眼袋好深。”倪燕用明亮的眸子锁住章峰飘逸的眼神。
“没有。”章峰惜字如金。
“别这样,我知道你想我了嘛,你是不是跟她睡不好,那去宿舍休息吧。”倪燕边说边往章峰身上靠,仿若他的身上是有蜜一样,“求你了嘛,亲爱的,人家好想你。”她那甜甜的声音如蜜蜂般缠绕着章峰的大脑。
章峰本想拒绝,但眼前却一再浮现出萧湘和陌生男子的身影。靠,人家可以幽会,凭什么老子就不可以?她都这样了。章峰一把搂过了倪燕。“小骚妞,那待会儿见吧。”
二
爱情与性欲望是很难分清的两种东西,有时候会一拥而上,你分不清楚,对这个人亲亲抱抱,是否属于爱情;你更难分清楚,人身上的原始冲动,是否也是爱情的开始。
此时,章峰和倪燕就在老地方相见了,就是章峰的宿舍。这是学校给老师配发的,房间不大,一个卧室一个卫生间。在这里干事情,相当安全。这两年来,章峰和倪燕,基本上只要双方有时间,就会在这里度过,这么一个三十平方米的“安乐窝”成了他们俩的“享受地”。
宿舍在一楼,两人是一前一后进去,一般章峰先进去,过几分钟后倪燕才进来。这样做,用章峰的话是说,为了避人耳目,低调为妙。刚开始,倪燕很乖,每次来这里,也会戴个墨镜、大帽子什么的,但后来渐渐地,她就要求正大光明的进去。
“你怕什么,纵然你有老婆小孩,那也是可以离婚的。人这一辈子,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只要你离婚,哪怕你带孩子也行,到时我会帮你带的,会如同己生!我一定做个好继母,绝不像新闻里那种狠心虐待前妻生的孩子,我是宰相肚里能行船。现在,我就要和你一起进去,我就是想让别人看到!要想得到你,先得造出舆论来嘛!你怕别人看到,我才不怕呢?反正,你爱的人是我呀!我走掉,还正好如了她的意!她拿孩子要挟你,你不要怕,这个孩子我养定啦!”倪燕这番话,章峰还是第一次听到,听她这么一说,眼前又飘过昨天萧湘与那个男子,章峰真是心乱如麻。
章峰一手拉过倪燕,关上房门的时候,就立马上了保险,虽然,其他人也没有钥匙,包括萧湘,章峰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学校有这么一个宿舍。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每次,他一进门,习惯性动作就是上锁。
“峰子,我想死你了,每次都要我等这么久——”倪燕的吻铺天盖地窜上来了,在章峰全身的角角落落,都要盖上大大的“红印章”。
面对如此主动的女孩子,章峰每次都是身不由己。他一把就抱起倪燕,就往床上甩。这动作,大义凛然,仿若就是一场战争的开始。
“老子,我来了——”章峰往倪燕的身上压下去。这个时候的倪燕,已是柔情似水,虽然口上喃喃地叫着:“不要嘛,轻点,不要……”但她两只玉手,已经在帮章峰解开裤扣了。这一点,让章峰感觉很不错。他在萧湘那里“战败”的状态,在倪燕这里得到了重生。倪燕给人的感觉,实在是热情奔放,洋洋洒洒,一泻千里,让人情不自禁。
两人的持续时间,至少都要在一个小时以上,每每到章峰达到高潮时,倪燕就爬到了他的身上,如同一位马戏团的驯虎女郎,惊心动魄,出奇制胜。这个小女子,看着文文弱弱,在床上的确是生龙活虎,表演“杂技”更是精彩纷呈。这让章峰每次都是浑身上下颤栗个不停,精神上完全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是在邵俊、正奇,甚至是萧湘那里都得不到的快感。
倪燕骑在章峰上面吆五喝六,俯视着他。然后,佯装武松打虎,给他好几十下雨点般的粉拳,让他好不受用。完事后,倪燕依然是咿咿呀呀,一副余兴不足的娇滴滴模样。而,章峰早已是满头大汗,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他无比享受。章峰觉得这个小女子,真是不简单,每次都能把自己弄得这么舒服。倪燕仅仅是一个吻,就能把自己搞得神魂颠倒。
三
每次私会,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章峰却能够深深体会到高潮此起彼伏,大快朵颐的感觉。然后,按照惯例,他就会进去洗澡。
“峰子,等一下,我给你带了新的沐浴露,你用这个吧!亲爱的,慢慢洗,我给你煮杯美酒加咖啡。”这次,倪燕给章峰送进去一大瓶东西,一打开,芬香四溢。昨晚,章峰因为心情不好,还真是没怎么用心洗澡。好吧,今天就好好地洗个澡,反正等下也没课。
章峰的想法正是迎合了倪燕的计划。这个时候的倪燕,一边嘴上嘟囔:“峰子,你的咖啡豆怎么又用完了呀?怎么也不跟我说下——”一边正拿着章峰的手机,在快马加鞭地猜测开机密码。
先来个简单的:“一二三四”,想想也不对,人家一个堂堂教数学的副教授,怎么会用这么简单的数字号码?那么,用身份证号码,倪燕赶紧输入章峰自己身份证的后四位:“四一二七”,显示还是错误,哇靠,那么用她女儿的生日“一二二五”。
靠!居然还是错误,怎么办?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嘛,莫非是我生日?此时此刻的倪燕,手心已经在冒汗,但又不能慌了手脚,只能最后一搏,输入了“一一二八”四个数字,老天保佑,竟然打开了。
倪燕的内心又惊又喜。“燕子,你在干吗?对了,我手机放在桌上,若有电话,你不要接哦。”章峰突然发出声音来。
“知道了,亲爱的,你还不相信我嘛。你好好洗澡,我正在煮咖啡。”倪燕一边应和,一边赶紧划开了手机。火速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她想要的号码。倪燕,天生对数字比较敏感,十一位数字的手机号码,马上就记在心里了。
然后,赶紧退出,回到手机原来的状态。倪燕若无其事地放到了桌子上,开始给章峰泡茶。
“燕子,没有电话吗?”章峰出来的时候,看了下放在原位的手机,安然无事。
“是呀,有电话,你不是也听到铃声了嘛。”倪燕边说,边给章峰拿衣服。
“我设置的是静音呀,呵呵。”章峰的这一声笑,让倪燕的心里不禁疙瘩了一下。这个家伙,原来设置成静音了,怪不得……
“干吗呀,你,这么看着我?”章峰看着倪燕那美美的表情,不禁问道。
“看你帅呀,峰子,我好喜欢你。”倪燕说着又扑了上去。
章峰又紧紧地抱住她,轻吻了她那甜美的嘴唇。这个女孩,怎么看,都是那么光彩动人。
就在这个时候,倪燕的电话响了,她摆出无奈的表情,接起了电话。
“哦,我知道了。知道了。”就看着她在电话那头点头,说了几个知道了后挂了电话,想跟章峰继续柔情。
“好了,今天到这里吧,我要回去了。”章峰已穿起了外套。
“不要嘛,再来一次,我还要。”倪燕的撒娇功夫总是那么到位。
“好了,别闹了,我真有事。”洗完澡后的章峰,每次都会表现得比较冷静。
“好吧,那下次,亲爱的,不要让我等太久。”倪燕说出“亲爱的”三个字的时候,总是会两眼放光地看着章峰,温情脉脉。
离开宿舍后,章峰去了办公室,下午其实没课,但他决定在单位把论文写完。最近在家里,都要干各种各样的家务活,根本没有时间开电脑,折腾论文了。
四
整个下午,章峰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沉浸在数字与文字交融的世界里。跟倪燕温柔过后,他感觉自己的整个身子都相当惬意,坐下来写东西也浑身有劲。
傍晚,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他竟然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峰儿,你在哪?”母亲的声音急急匆匆,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章峰想起来,自己那次派出所的事情,还好没让母亲知道,不然,她这个高血压,说不定也跟丈人一样,来个出其不意。
“哦,妈,我刚下班。”
“这样呀,我和你爸已经出发了。快到火车站了,晚上七点半能到,你,来接我们。”
“啊,你们来我这,怎么不提前通知下。”章峰的好奇溢于言表。
“哪还来得及,唉——”章母在一声长叹后挂了电话。
这,难道母亲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他们突然来访?这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章峰看了下表,此时已经是五点,那得赶紧回家,吃好饭后去接父母。
“我父母要过来,等下,我,去接他们。”吃晚饭的时候,章峰跟丈人、丈母娘和萧湘说道。
“噢……亲家要来?他们放假了?”陈文娟感到好奇,自从那次因为管小孩的事情闹得矛盾,他们几乎不再联系,怎么现在突然来访?
“哦,什么时候的火车?你早点去接。”萧正玉放下筷子,认真地回复。
“七点半”。章峰答应道。
正在给女儿喂饭的萧湘没有吭声。“宝贝乖,再吃一口。”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萧湘故意转移话题。
章峰看一下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六点半,章峰就出门了,虽然到火车东站,开车用不了二十分钟,但还是觉得早点走,比较稳妥。
火车东站,依旧是人山人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匆忙中行走,赶往不同的地方,却在同一个地点出发。人们互相挤搡着,推拥着,前进着。
章峰等在出站口,为了可以第一时间看到父母。
七点半到了,但是屏幕上显示,火车晚点了。
为了消磨时间,章峰只能玩手机。还好,只晚点半个小时,八点刚过,父母的身影出现了。人群中,高大的父亲,牵着瘦小的母亲,章峰远远地朝他们招手,第一次这么切身感受到父母苍老的身影,头发已经趋向花白状态,身体也不再挺拔。岁月是把杀猪刀,自己都快进入中年了,何况是父母呢?
“峰儿,老早来了吧?路途就是远,到底还是晚点了。”章母边说边把行李递给儿子。
“爸,妈,你们没吃饭吧,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不用,火车上早就吃了。我们这次来,处理了事情,就走,比较急。”章父说着就环顾了一下四周,又问:“她们,在家里吧?”
章峰知道她们,指的是萧湘和女儿,他就点了点头。
“你说你……”章母正要开口,但被他爸拦住了,“你就是急性子,到了家里再说吧。”
一路上,章峰一直沉默,父母问什么就“嗯嗯呀呀”回答着,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父母应该是大概知道那个事情了。章峰的心一紧,这是谁告诉自己父母?莫非是萧湘?刚才出来,感觉她不像以往那样强势,也没有任何话语,原来是做贼心虚呀?这么一想,就不由得让章峰怒火冲到头顶上来了。看来这婚真的到了必须离的地步。
五
这边,陈文娟和萧正玉早就静候着亲家公、亲家母到来。
“这坐了很久的火车吧,赶紧吃点东西。”陈文娟边说,边给他们泡茶。
章母和章父连连摆手:“太客气了,自己人,你们太客气了。我的,我的,小孙女——”他们最关心的当然是那个小宝贝了。
陈文娟甚是好奇,难不成,他们这次来,想要把小孩带去山西。“哦,在楼上洗澡。”
这是一套LOFT跃层式结构的公寓,面积达五百来平方米,楼上一层是萧湘他们住,陈文娟和萧正玉住在楼下,房子宽敞明亮,装修得比较高档,几乎是花去了两老一辈子的血汗钱。
“洗刷刷,洗刷刷,我们小宝洗干净喽。”说话间,萧湘带着女儿下来了。
“爸、妈,你们来了。”萧湘轻声地叫了下公公婆婆,然后,就要求女儿叫爷爷奶奶。谁知,小家伙认生,左躲右躲,死活不肯叫。“我不要,我不要,你不是我的奶奶,你不是我的爷爷。”章父章母使出了万般“魔术”,又是变糖,又是变牛奶,又是变玩具,小家伙就是不领情,直接回拒。
最终,扭不过大人,小家伙居然在称呼前加了“山西”两字。“山西爷爷,山西奶奶好。”真是让大家哭笑不得。“我,我,这不是要区分嘛。”两岁的孩子,看来,已是初谙人世。
双方家长寒暄了一下,聊了会家常,然后,章母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亲家母,我们峰,虽然三十好几的人,但实在是不懂事,他做的错事,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在这里——”说着,章母还起身,想要下跪的动作,被陈文娟硬是拉住了。萧湘有点不以为然了。想当初章峰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跪求婚。难不成下跪也有遗传?
“亲家母,你这是干什么?”
这样一来,章峰全明白了,原来,自己的父母早就知道了。他瞪了一眼萧湘。而,萧湘的眼睛却游离了。这,让章峰更加确定;肯定是萧湘报告他父母,这是什么意思,让老人千里迢迢地赶来?你萧湘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吗?这可是你萧湘先把事情做绝的啊,别怪我以后不客气,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就不信你害我,你就能置身于事外?
“亲家公、亲家母,想必你们也知道了。说真的,太让人想不到了,发生这种事情。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多说了,我们是一个原则,作为父母,我们总是都盼着儿子女儿好,你看,我们做了很多工作……”陈文娟开始陈述整个过程。
“哦,是呀,我们也是,章峰,你真是个混账。”章母站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一大分贝。“你吼喊啥嘞。”章父拉了一下她。
“我知道的,不用你提醒。峰,你必须改正,不能辜负了我们呀……”章母继续苦口婆心,又对着章峰喊道:“你给我下跪!”
“不是我拼命稳住女儿,这个家估计早就散了,峰,做出这些事情,实在让人失望,找小姐,又有情人,而且是学生,人家还假装怀孕了。”
“啊,是假装怀孕——”章母的嘴巴张成了O型,她满脸的惊讶,也就是说,她本来了解的情况并非如此。
“我们教子无方,就盼亲家、亲家母,萧湘,拜托你们给他一个改错机会。”章父开口了,满脸都是愧疚表情。
章峰又扑通地跪在地下。这个下跪动作萧湘实在是太熟悉了。
“峰,你说你浑不浑?你这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师表的大丈夫,你这是在干些什么事情?你让我们做父母的脸面何在?还好,他们还没赶你,你给我赶紧改……”临睡前,母亲还是一直拉着章峰数落个不停。不过,她心头的大石头落地了,毕竟他们还没离婚,这个是关键。
“唉,你说孩子她爸,我们峰,从小就是知书达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了?真是不可思议,你说,会不会,他们对他不好,他才去外面……”章母问章父。
“别多想了,总不会无中生有吧,而且你也是接到了电话,才一定要过来,我是说,先给峰打个电话,都当爹的人了,有分寸的。”章父说完,末了还补充一句:“我觉得应该去见下那个给我们打电话的女的,你说呢?”
章母表示同意,就一拍即合了。
六
章峰回到房间,看女儿已经熟睡,萧湘又去了隔壁的小房,心头一肚子的火气,于是,就推门进去。
这会儿,萧湘正在看网络小说《爱比婚姻长》。从一开始离婚到后来又复婚的生活剧。看了一下,萧湘觉得这种故事,实在俗气,生活中哪有这种事情?离婚了,还能保持这么好的感情。
之后,萧湘又拿起一本《美人归》的小说。那里面的李土豆让她突然间想起李依西,既幽默,又搞笑,还有几许酸楚。这时刻,她不由得想起当年李依西在香山给她递来一片红叶的情景来。李依西的手还抖得很厉害,一片红叶掉落在地,又低头捡起来。捡红叶时,他还顺便帮助她把松开的旅游鞋的鞋带系上了。然后,李依西把那片红叶珍重地递给她,仿佛递过来的是一件贵重珍宝似的。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萧湘每次想起来,都历历在目。李老师,也有很久没有再给她写信了,电话也是越来越少。时间过得实在太快。或许,李老师,也早就结婚生子;又或许,李老师去了国外;再或许,李老师,早就不记得潇湘是谁了。
生活就是这样,一转身,就错过了。看着章峰进来,萧湘连头都不抬一下。
“干什么?这么悠闲,看到我这个大活人了不?你有啥心思啊?”章峰先开口了。
“嗯。”萧湘淡淡地应和了一声。
“你,你——”章峰向来城府很深,习惯了萧湘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讲话,而自己只要随声附和就好。现在,情况却完全扭转了,章峰觉得这个女子,肯定是要报复自己,天蝎座的女人,真是惹不起。
“你,这么忙,不能抬头跟我讲话吗?”章峰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
萧湘只好把书搁到一边,抬头看着他,眼中除了厌恶还是讨厌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章峰不知道该怎么问。
萧湘被章峰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意思?不懂。”
“你,给我别装了。”
“装,谁装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披着羊皮的狼。”
“你,谁是狼?你为什么叫我父母来?你,你——你倒是披着狼皮的羊吗?你居心不良,一定有啥图谋?”
“谁,我叫来你父母,搞笑吧?章峰,你别‘恶人先告状’,你以为,我要跟你过下去呀;你以为,我离了你,过不了呀?你以为,我要没用到叫你父母来帮我……”萧湘一激动的时候,就喜欢用层层递进的排比句,表现内心的焦急情绪。
“哼,你终于开口了,怎么不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你说……”
“我怎么知道,你天天在外面搞这么多花花肠子,谁知道又是谁?”
“你什么意思,我已经知错就改了。我保证书也写了,也确实改正了。倒是你,天天跟我分床睡,又在想那个什么文学导师了吧,人家怎么最近不给你打电话了呀?三八节那天晚上,你到底去了哪里?”章峰终于说到主题了。
“什么?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萧湘显然是不想跟他再聊下去。
“你,心虚了吧,你的约会场景,我全部看见了。”章峰的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自己太傻,怎么就直接说了呢?
萧湘突然怔住了,“恶狠狠”地看着章峰,目不转睛。这,明显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你,太过分了,跟踪人家,算怎么一回事情?你,你以为……”萧湘想起来了,三八节,就是萧珍结婚的那晚,自己第一次遇见了许大雷。关键是章峰,实在太卑鄙了。
“我,我……你……”这个时候的章峰语无伦次了,因为看到萧湘这个表情,他已经能够确定,萧湘外头也是有人了。
“我,我没有。根本不认识人家。”萧湘提高音量。
“哼,你还不承认。你不是说,敢作敢当,你自己又是什么行为?我看到你们肩并肩,还手拉手呀!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你敢不承认?”萧湘明显看出了章峰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欺人太甚,我绝对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不像你——”萧湘这么一急,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意思了。
“我,我怎么了?我还不是被你搞得太压抑……”
“你,自己外出嫖娼,还说是我的原因,没天理。”萧湘的气真是不打一处出。
章峰一看萧湘这么生气的样子,又一想到,自己的父母也在,怎么说,也得做做表面文章,不能搞得“鸡飞狗跳”。谁让我是男的呢?
“好了好了,总是都有原因吧,那你为什么跟人家出去约会?既然如此,我错一次,你也错一次,那么,我们互相抵过,重新开始。”章峰说着,做出要抱萧湘的动作,但他扬在半空的手,一把就被萧湘打落了。
“你少来,重新开始,想得美,我即使是出去约会,也比你搞女人强,怎么着了,你这种心理,完全是变态,没法跟你过了,没法……”萧湘的声音越说越大,却被章峰用大手掌盖住了。“能不能轻点了,万一女儿醒了,我算求求你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不,绝不!”萧湘的回答,斩钉截铁,坚决不同意。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个男人,还是三年前认识的那个忠厚老实的男子吗?怎么会变成这么“多面派”,他到底怎么想?男人不理性起来,还真是无可救药。
章峰只能失落地回去了。“哼,谁稀罕,还不是因为我的父母,我才……”章峰,想着想着,就睡过去了。梦中出现了倪燕的样子,迷人的嘴唇,性感的身材,柔软的皮肤,一觉醒来,却发现枕边除了女儿的玩具熊,什么都没有。
七
第二天,还在朦朦胧胧中,章峰就被母亲叫醒了。母亲说,要见一个人。
“峰子,他们说,你外头有人,我想见下那个女人。”
“妈,当然没有,完全是他们瞎扯。”章峰理直气壮。
“我也觉得是,我们儿子,不会的,可是……”
“没有可是,妈,我今天很忙,一天六节课,根本没时间陪你们。明天带你们逛逛西湖吧。”说着,章峰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
“哦,那算了,那,你爸,他老家也有事,我们待会就坐车回去了。”
“啊,这就走了?”章峰被母亲这么一说,一点睡意都没了。
“嗯。走了,只要看着你好,我们就安心了。峰,你一定,千万千万,不能犯混,不管外面是否有人?妈都相信你,你是妈的好儿子,你是……”章母的煽情教诲又开始了。
“妈,我知道了,你们放心,根本没有的事情。”
“好好好。”章母显然对儿子放心了。
章峰早早就出门了,但萧湘却一直没有起床,昨晚又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八点一刻,萧湘才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我不去上班。”萧湘整个脸都肿起来了,脸部任何一个表情都写满了心力憔悴。
“怎么了?又吵架了?”陈文娟一看女儿的表情,就知道了。
“哇哈哈,妈妈,不上班,那就抱宝宝。”女儿却在一旁鼓起掌来。
“真没法过下去了,他那种性格,没有人受得了。”萧湘喃喃自语。
“又怎么?当初,不是你自己要跟他结婚吗?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不能离婚,就不能离婚。”陈文娟的表情异常严肃。
“我是你亲生的吗?你是考虑你女儿幸福,还是自己的面子重要?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萧湘说着,不争气的眼泪就要下来了。
“你……不离婚,我是为了你好。”陈文娟给萧湘递过一张面巾纸,又补充道:“眼泪,离婚,永远都是弱者的表现,他不提出离婚,你干吗要离婚?你以为你是黄花姑娘,能找一大把?这年头,剩女都木佬佬(很多),何况,你这个拖着女儿的妇女,谁要?你冷静点,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跟你说过,只有磨炼自己,让自己强大的女人,才是真本事……”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奶奶,不要,不要!妈妈,不要哭。”女儿抱着萧湘的腿,娇滴滴地安慰着自己的妈妈。
萧湘擦了下眼泪,抱起女儿,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个小家伙,虽然只有两岁,但俨然是个小大人了,这让萧湘又欣慰又难受。女儿,难道要跟自己一样吗?从小看着父母貌合却神不合,虽然萧湘的父母没有离婚,但敏感的她,其实早就发现了。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列夫·托尔斯泰的名句,真是一语道破了萧湘的生活。
自己的不幸,除了自己,谁又能知晓?难道自己的命运,也要像自己喜欢的作家萧红一样?前段时间在放的电影《黄金时代》,看着萧红那惨淡的一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遇人不淑,颠沛流离,莫非是种宿命?
但不管怎样,萧红尚且能够在文学中找到个人价值和心灵自由,像“大鹏金翅鸟一样飞翔”,虽然在人生际遇上悲苦不堪,终究“跌入了奴隶的死所”。
萧红在那个时代,烽火漫天,居无定处,爱国爱人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而她又是一个爱得极切认真的人,正因如此,她受伤也愈深。命中注定,爱上的男人,都最懂她,却又最能伤她。这样的女子,在文字里涅槃,却在情感里坠落。
萧红大大的眼睛没有任何焦点,带着些许恐惧抑或亢奋,歇斯底里,人人对她避而远之却又心存怜悯。只要与她接触过的人都会觉得,她这样的人活不长,生命短暂,却留给后人绵延不绝的思考。
可是,悲哀的萧湘,文字与情感什么都得不到。假若自己离了婚,女儿怎么办?她才两岁,这人生路还有多长,难道我要亲眼看着她,遭到后爸或者后母的“虐待”吗?为什么?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在自己母亲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离婚两字,只有坚强,唯有坚强才是硬本事。可是,母亲,真正幸福吗?萧湘,从来没有问过。
“过日子,就是这么回事,你以为爱情能当饭吃,孩子,你也快三十了,不小了,赶紧清醒清醒!反正,别离婚,这个,妈,是过来人,绝对不会骗你!”母亲的话反反复复地在萧湘的耳边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