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既升为南京,便是天子的所在地,当即便修建了一座巍峨的宫殿,设“留守”为最高官职,封官代天子留守。
南京留守的儿子子俊恰恰与朱说要好,朱说的怪诞行为,并不以为意。
这日,子俊回家,吃饭时,他父亲问他是否趁此大好机会瞻仰天子圣颜?
子俊道:“去是去了,人多太挤,不曾看清圣上真容。”
留守颇为惋惜。
子俊夹块肉放进嘴里,口齿模糊道:“还是朱说有先见之明,何必去凑这个热闹。”
留守脸一沉,用筷子头敲着桌沿:“凑热闹?谁叫朱说?居然把瞻仰天子圣颜叫作凑热闹!真是胆大妄为!”
子俊见父亲生气,心里不以为然,但还是解释道:“朱说是我在应天府书院的同学,他认为,我们这些青年学子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将来金榜题名时,皇帝自会在金銮殿上召见我们,何必现在浪费时间去凑这个热闹。”
留守想了想:“此话也有几分理儿。这朱说是个怎样的人?唐朝有个叫张说的,是玄宗时的宰相,颇有文名,掌朝廷制诰著作,人称‘燕许大手笔’。此人叫朱说,莫不是他前辈希望其子孙效仿先贤?”
子俊吃饱了,放下碗筷,抹着嘴边的油:“我这个同学朱说,还真是与众不同。不仅行为与众不同,其读书刻苦更是众人所不及。同窗四年多,从未见他脱衣裳睡觉,也未见他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留守奇道:“噢!应天府书院竟有这样的青年学子?是哪里人氏?”
子俊打着饱嗝:“只知他是淄州长山人,至于其他的事从未听说过,这几年也不见他家有人来书院探望他,想必家里非常穷困。”
“既能出来求学,家里也不会太穷。只是年轻人正是体力旺盛的时候,读书刻苦,更应该吃饱。”
子俊道:“爹爹不信?朱说每天只吃两餐,而且,每餐都是咸菜就清粥,几年来,从未间断过。”
留守问:“学院无人接济他么?”
“书院主管戚舜宾先生很是器重他,只不曾见有人接济他。”
留守起身离开餐桌,子俊忙去沏茶。
“若真如你所说,此心高气傲之人,人穷志不穷,是断不肯受他人接济的。这样的人,值得我儿深交啊!”
子俊笑道:“朱说还真像父亲所说的,人穷志不穷。读书刻苦,无人能比,他常把自己比作‘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颜回。”
子俊想不到父亲竟对朱说如此感兴趣,又道:“爹爹,朱说昨天还写了首诗呢,待孩儿读来。”
子俊歪着脑袋想了想,念道:
白云无赖帝乡遥,汉苑谁人奏洞箫?多难未应歌凤鸟,薄才犹可赋鹪鹩。
瓢思颜子心还乐,琴遇钟君恨即销。但使斯文天未丧,涧松何以怨山苗。
——《睢阳学舍书怀》
留守听了,捋着胡须道:“有道是诗言志,词言情。他这首诗里有些许困扰与抱怨,但他运用圣贤的典故激励自己,那些‘恨’与‘怨’便烟消云散了。这诗便是他的心声,由此看来,这年轻人是有远大志向的。”
留守抬头见儿子不以为然的神气,心里叹息一声:“你明日回书院时,带点吃食给他。像他这样的人,接济他钱财是断不肯收的,也显得我们太俗了。带点熟食,倒也无伤大雅。”
第二天一早,子俊带了自家厨娘精心做的饭菜回到书院,兴致勃勃地给朱说送去。
朱说闻着香喷喷的饭菜,惊讶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子俊笑道:“这饭菜是家父让我捎给你的。”
“令尊如何突然想起要给我送饭菜?”朱说颇为疑惑。
子俊拍手道:“嘿!昨天回家,家父问我有没有去瞻仰天子圣颜,我说去了,人多太挤,没看清。并说,还是朱说有先见之明,不去凑热闹。”
朱说恍然:“噢!我明白了!想必令尊大人问,朱说是哪路神仙?如此胆大妄为,把瞻仰天子圣颜叫作凑热闹。”
子俊竖大拇指赞道:“你果然聪明绝顶!家父正是这样说的。”
“于是,你便向令尊介绍了我,说我日食清粥,穷困不堪,令尊便着你给我带了这些美味佳肴。”
子俊摸着后脑勺,腼腆地笑道:“家父以为,你有高远的志向,读书又刻苦,若常常吃不饱,有碍身体健康,便叫厨娘特地做了几样菜,命我捎给你。日后,每逢家人再送饭菜时,也必有你的一份。”
朱说起身道:“代我感谢令尊大人!也感谢你的高情厚谊!我收下了!”
过了几日,子俊又去给朱说送饭菜,一位同学拦住他:“你又给朱说送饭菜?”
子俊道:“是啊!这是我家里人方才送来的,还热乎着呢!”
“我劝你别送了,你上次给他送去的饭菜至今未动!”
子俊斥道:“哪有放着鱼肉不吃,去喝清粥的!”
“不信?你自个儿瞧瞧去!”
子俊提了食盒,来到朱说的书舍,见上次送来的饭菜果然就搁在窗台上,已经长了绿霉。
子俊脸红了,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朱说,你莫不是怕我送的饭菜有毒?”
朱说见他生气,忙道:“你怎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
“难道是怕我贿赂于你?”
朱说笑道:“看你说的,令尊大人是南京留守,是应天府最高的官。我一个穷小子,怕你贿赂?”
子俊不解地问:“你宁可浪费这样好的饭菜,而餐餐咸菜就清粥,究竟是为什么?”
朱说拉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子俊,我非常感激你与令尊大人的好意!不是我不想吃好的饭菜,而是多年来,我已经养成了吃咸菜就清粥的习惯。如果暂时改变不了吃粥的现状,今天吃了你带来的鸡鸭鱼肉,那么明天后天,我的舌头就变挑剔了,就吃不惯咸菜就清粥了。”
他话音不高,眼神柔和,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刚毅与傲气。
子俊提起食盒,悻悻道:“似你这种不通情理,性情怪诞之人,世间绝无仅有。”
东京汴梁的二月,河边的杨柳已吐嫩芽,大内禁宫仍是一片冷清,似乎春风尚未吹到这金碧辉煌的楼台亭阁之间。
今年是大比之年,真宗皇帝心里有几分兴奋,也有几分焦虑。兴奋的是,朝廷急需有见识、有学问的人才,录天下有识之士为己用,何愁大宋百业不日新月异?焦虑的是,科考在即,而主考官尚无着落。
这日早朝,真宗端坐在金銮殿上,目光从容地扫过殿中分两排而立的文武朝臣,含笑道:“今年是大比之年,贡举选才便是今春的头等大事。而眼下最急迫之事便是选定主考官,众位爱卿若有最佳人选,可一一道来。”
众大臣便私下议论起来,一时,殿中一片嗡嗡声。
真宗见群臣交头接耳,皱起眉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宰相王旦上前一步,施礼道:“启禀陛下,臣举荐四人。”
真宗忙问:“爱卿快说,哪四位?”
“王钦若、赵安仁、王曾、丁谓。”
王旦话音刚落,殿中嘈杂声起,反对者居多。
真宗干咳一声:“众爱卿肃静!有话慢慢道来,朝堂之上起哄,成何体统!”
众人安静下来,真宗望向寇准:“寇爱卿为何一言不发?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寇准出班施礼:“陛下,臣是直性子,不会转弯抹角,也不怕得罪同僚。”他回头看了一眼丁谓与王钦若,又面向真宗:“臣以为,王大人的举荐有失偏颇。人才是江山社稷之栋梁,选拔人才是国家大事,不是儿戏,岂可任王钦若、丁谓这样的人为主考官!”
殿中一片赞叹之声。
真宗心里赞道:此人真是大宋朝第一刚直之人!口中却问:“以爱卿之见,何人可任今年主考官?”
“臣以为,翰林学士赵安仁学识丰富,公正严谨,理应选其为今科主考官。其次,臣举荐王曾、张知白二位大人辅助赵安仁。”寇准回道。
太常博士邓余庆出列:“陛下,微臣赞同寇大人的举荐。”
殿中群臣也纷纷表示赞同。
丁谓一肚子不忿,想说点什么,抬头见寇准铁塔一般立在前面,便打消了念头。
真宗环视殿中群臣,笑道:“寇爱卿说得好,人才,是治国安民之根本,是国之大事,也是朕之大事,所以要慎之又慎。朕已决定,今年特命赵安仁主掌贡举考试,翰林学士钱惟演、王曾,参知政事张知白协助赵安仁。”
赵安仁、钱惟演、王曾、张知白出列领旨谢恩。
退朝后,人们悄悄议论:钱惟演这等趋炎附势之辈如何能做主考官?有人道,他与刘皇后是姻亲,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不选他选谁?好在是赵大人知贡举,又有王曾与张知白二人协助。议论归议论,却也无可奈何。
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二月,朱说、子俊与书院同窗就来到了东京汴梁,众人都找各自合意的客栈住下。
子俊欲拉朱说住腾飞客栈,朱说却独自来到贡院后街,找到一家门前冷清的小店。他抬头望去,窄小的门楼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字:春来客栈。
朱说笑了,心想,这不正是春天来了!真是好兆头!便一步跨了进去。
店老板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见朱说进来,笑脸相迎:“公子是住店吧!你来我这春来客栈,可是对了。你看,我这儿虽然门脸窄小,但环境幽静,干净整洁,价钱也便宜。”
店老板边说边打量朱说,见他身着寒素,却骨骼清奇。令人惊叹的是,这年轻人方正的脸膛上,那双浓眉下的眸子深邃而清澈,让心存邪念之人不敢直视。
老板见朱说不说话,忙道:“公子,想必你是来京应考的,住我这儿最合适了。你看,价钱不贵,茶水伙食侍候周全。离开科考试尚有月余,公子还可以温习经史子集,绝无人吵闹。”
朱说环视店堂,这像是一所居民住房改建的,低矮阴暗,但收拾得很整洁,最要紧的是价钱便宜,便放下了行囊。
老板见了,眉开眼笑,忙吆喝:“小二,快来帮公子担行李。”
店小二忙跑来,笑道:“公子住二楼吧,二楼宽敞明亮又干燥。”说毕,挑了行李就往楼上去。
朱说进了二楼的一间上房,看上去并不是店小二所说的宽敞,倒是很明亮、安静,能读书就足够了。
小二放下行李,一阵风似的下楼,再上来时,一手提桶,一手提茶壶,进门笑道:“朱公子,你先洗把脸,喝口茶,待会儿便是午饭时候了,小的再给公子送上来。”
朱说正从书箱里拿笔墨纸砚及书卷,抬头笑道:“有劳小二哥了!”
小二话多:“朱公子,你别看今儿咱这客栈冷清,要不了几日,那些赶考的举子进城了,这春来客栈也会住得满满的。”
朱说笑道:“那好啊!生意红火不正是你家老板所愿望的么!”
“朱公子,你若是读书累了,也可出去逛逛。这东京城里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最热闹的去处,是那朱雀门大街、四牌楼大街,青楼、歌馆、酒店、茶坊,是应试的举子最喜欢的地方。”
朱说疑惑地问:“应试的举子也去这些地方闲逛?”
小二眼里流露出几许京城人的自豪与不屑,他见朱说一副寒碜书生的模样,便断定其家境贫寒,但见其气格不凡,倒也不敢小瞧了。便收拾起目光中的不屑:“公子有所不知,一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他们早早地来到京城,住进四牌楼大街最好的旅馆,包下心仪的青楼女子,说是‘红袖添香夜读书’。”
朱说笑道:“小二哥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啊!”
小二见朱说夸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小的做了十几年的店小二,见过各种人,听过各种传闻。小的看朱公子也不是那号人,不去那地方也罢。”出了房门,又转身倚着门框:“公子,前街有家名为陶然亭的茶坊,公子可去坐坐。”
“陶然亭?这名儿倒是雅气得紧,”朱说问,“这家茶楼,小生为何又可以去坐坐呢?”
小二见朱说兴致颇高,索性进门来:“陶然亭是一家年代久远的茶坊,听说主人在太宗皇帝时就考中了进士,却不愿为官。他家祖上颇有资产,便在前街开了间茶坊,说是闹中取静,叫什么隐的。”小二歪头想着。
朱说笑道:“叫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小二拍下脑袋:“正是此等说法。谁知这茶坊主人的儿子跟他老子一样,也不愿为官,连考都不去考,便接过他老子的茶坊经营起来,奇怪的是,这儿子竟比老子经营得更好,茶坊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见朱说露出疑惑的眼神,小二道:“新年过后,陶然亭便召集各路进京赴考的举子去茶坊,免费供应茶水点心,只为举子们畅谈读书的事儿。”
朱说奇道:“畅谈读书的事儿?有这等事?”心里却想,或许是畅谈人生与前程,这小二哥道听途说的,说不清楚也难怪。
朱说正待询问,却听得店老板在楼下喊:“小二,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来接待客人!”
小二吓得一溜烟地跑下楼去。
这天,朱说倚着窗台读书,觉得眼前的字迹一片模糊,便放下书卷,揉着发胀的眼睛。忽然想起那日刚刚住进来时,小二说起的陶然亭茶坊,便收拾了书桌,换了件干净衣衫,下楼向小二问明了路径,往陶然亭茶坊而来。
二月的京城,午后的太阳高高悬着,一阵风过去,依然有几分寒怯。大街两旁的店铺,货物琳琅满目,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有锦衣绣服骑着高头大马的,有衣衫不整疲惫不堪的,有蓬头垢面沿街乞讨的,也有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帘往外瞧的,这些看上去都是进京赴考的举子。
朱说感叹着人间百态,不觉来到一家店铺门前,抬眼看去,绛红色的木质门楼,雕花精致,三个金色大字“陶然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陶然亭果然门庭若市,骑马来的,坐轿来的,徒步来的,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朱说进得门来,大堂上几乎客满,侍者见他犹豫着不知是进还是退,上前笑道:“公子想必是初次来陶然亭罢,请随我来。”便带他到屋旮旯的一张空椅上坐了,随后又送来茶水点心。
朱说忙道:“我不要点心,只要一壶茶便可。”
侍者笑道:“公子放心饮用,初次来陶然亭的举子可随意饮用茶水点心,不收钱。”
朱说奇道:“你如何判断是初次来访,或是常客?”
侍者笑道:“像我这样的茶水侍者,见过的人何止千万?只要见过一面,便会记下客人的体貌特征。公子你虽然衣着朴素,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刚正之气,给人的印象极为深刻,公子一定是第一次来陶然亭。”
朱说忙摆手:“小哥你就别寒碜我了!我一个穷书生,哪有什么刚正之气?你这不是要活活的羞煞小生了!不过,我还真是初次来此茶坊。”
不想那侍者却一本正经:“我们这些侍候人的,平时说话虽爱奉承客人,今儿的话,却是出自内心,一点也没有奉承巴结的意思。”说毕,又去给别的客人倒水冲茶了。
朱说心想,我一介寒儒,既无华服宝马,又无小厮相随侍候,他何必奉承于我?不禁哂然一笑,端起茶碗,边品茶,边四下打量。
眼前已是济济一堂,有锦衣绣服的富家子弟,有身着布衣的贫困学子,朱说正揣摸着这些人因何聚集在此。忽听得一个洪亮的声音说:“诸位静一静!在下想,在座的想必都是来京赴考的举子。大家来自天南地北,既然聚到一起,也是缘分使然,何不畅所欲言?在下姓杨,名四海,字云帆,湖南岳阳人。家有良田千顷,牛羊无数,祖上八代却无一个做官的,富则富也,却不显贵。在下十年寒窗,为的就是金榜题名,耀我杨氏门楣,实无为国为民之念头。”
杨四海一番话说得坦诚率直,众人不禁为他叫好。
杨四海坐下,推着他身边的一位书生:“蔡兄,该你了。”
那书生起身对众人施礼道:“小生姓蔡,名齐,字子思,莱州胶水(今山东平度)人,少年时失去双亲,跟在外祖父身边长大。小生以为,读书无外乎两件事:一是解惑去愚、修身齐家;二是参加科考。读书人唯有步入仕途,方能经世济民。当今圣上思贤若渴,任贤为用,正是我辈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原本科举考试为三年一次,大中祥符五年停考,诸位何不珍惜这六年才有的一次科考?”
朱说极专注地看着这个蔡齐,此人身材适中,容貌俊美,举止庄重,一番话说得不亢不卑。他禁不住高声喝彩:“蔡兄说得好啊!”
蔡齐抬眼望向朱说,见他方正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闪着睿智的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可抑制的凛然正气。心里叹道:此人若金榜题名,为朝廷所用,必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遥远地对朱说抱拳施礼。
坐在朱说对面窗下的人起身道:“在下江西新喻人氏,姓萧,名贯,字贯之,家境贫寒,但在下今科必中!”
只这一句“今科必中”,如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圈圈涟漪,众人一齐望向萧贯。
萧贯是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一双如豆荚般细长的眼睛透着一股冷傲与自信。在座之人,无不被他的自信所折服,一时大堂之上竟鸦雀无声。
“在下滕宗谅,字子京,西京洛阳人。”朱说身后一人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在座诸位学长学弟,皆为应考而来,且不说鸿鹄之志,就那身上衣,口中食,是最最要紧的,是人在世间生存的根本。若今科一举而中,为官一方,只应造福于民,决不能追逐荣华,唯利是图。在下以为,清廉,才是为官之道的根本。”
朱说转头望向滕宗谅,此人身材颀长,玉树临风,轮廓分明的脸上,隐现着一股勃勃英气。
“滕公子说得好,清廉,实乃为官之根本!”朱说心里有几分莫名的激动,因为滕宗谅说的就是他的心声。
他起身环视众人,朗声道:“在下朱说,淄州长山人。方才听诸位所言,实在是受益匪浅。我辈欣逢盛世,又遇贤明君主求贤若渴,是何等的幸运!在座诸位,今科一旦金榜题名,步入仕途,当以天下民生为己任。正如滕公子方才所说,以清廉为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若榜上无名,不为良相,则为良医,方不负我辈十年寒窗苦读的圣贤之书。”
朱说话音未落,大堂上便响起掌响与喝彩之声。
杨四海扬声道:“大家读书、科考、入仕,是为国计,为民生,为天下,这些令在下羞愧不已,今日大家的茶水点心,就由小生一人包了!”
滕宗谅拉着朱说的衣袖小声问:“朱兄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尤使小弟动情!不知朱兄贵庚几何?现住何处?”
朱说见滕宗谅实乃性情中人,心里非常喜欢,笑道:“我今年27岁,住在后街的春来客栈。”
滕宗谅喜道:“小弟今年26岁,住横街的鸿鹄旅馆。明日,请朱兄出来,咱兄弟找家酒馆,把酒畅叙如何?”
朱说道:“贤弟,离考试还有几天,咱们不如好好地温习一下功课,待大考完毕,再把酒言谈,一醉方休,岂不好?”
滕宗谅朗声笑道:“兄长说得在理!离三月三大考还有七天,谁说这七天就不能温习出一个进士来呢!”
三月三日,东京的阳光格外明艳,汴河两岸的杨柳映绿了河水,河边浣纱的女子,那嫣红的面颊,让桃花也羞怯几分。
贡院,今日的气氛格外凝重,墙外的鸟儿在树枝间悄无声息地穿行,生怕惊扰了墙内的考生,那一间间考棚里,更是寂静无声。
今科的试题为:《置天下如置器》赋,《君子以恐惧修省》诗,《顺时慎微其用何先》论。
科举考试从唐代起实行弥封誊录制。弥封,就是把考生的姓名用墨汁涂抹了,只留考号。誊录,则是把所有考生的试卷由专门的人抄写一遍,再按照抄写的试卷改分,防止在试卷上作弊,或是防止认识考生的笔迹而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