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1924年“双十”节前后,黄埔军校师生一举平定广州商团叛乱,个个意气风发。平时他们纸上谈兵,如今已真枪实弹地打了一仗,大获全胜。11月8日起,黄埔军校一期的学生在鱼珠墟及珠村附近举行毕业实战演习,由教授部主任何应钦任总指挥,红蓝两军对垒,学生分别任排、连、营长,指挥刚刚组建的教导1、2团学兵参加演习。枪林弹雨中的实战演习,如同战场,这使刚刚训练结束的入伍的第二期学生羡慕不已。
黄埔军校教导团的组建,标志着新的革命军队的正式诞生。1924年11月教导第1团正式成立,何应钦任团长,王登云、缪斌先后任团党代表。1团辖3个营,沈应时、刘峙、王俊为营长;教导2团于同年12月成立,王柏龄任团长,张静愚任团党代表,顾祝同、林鼎祺、刘尧宸、金佛庄先后任各营营长。教导团的学兵均由国共两党从各省秘密招募而来,年龄均在18至24岁之间,身体强壮,精通文理的有志青年,授之以军士、准尉军衔,为革命军培养下级干部。黄埔军校一期毕业的学生,如蒋先云、陈赓、陈明仁、侯镜如、关麟征等,均分配在教导团担任连长或连党代表,成为教导团的一批骨干。教导团的成立,奠定了“党军”的基础。1925年4月6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第77次会议通过了由廖仲恺提议的建立“党军”案。4月13日,国民党中央决议以黄埔军校两个教导团为基础,编为党军第1旅。4月21日教导3团成立,钱大钧任团长。不久,“党军”从3个团扩编为5个团,加上炮兵营、宪兵营相继成立,“党军”第1旅扩编为第1、2两师,后来终于组建成国民革命军第一军。所谓蒋介石的嫡系,就是指由黄埔学生为主的第1军而言,第1军为国民党以后建军的千军之源。
话说教导团刚刚建成,孙中山为国家统一大业着想,于1924年10月应直系将领冯玉祥电邀,准备北上共商国是。不久前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囚禁贿选总统曹锟,驱逐清朝末代皇帝溥仪出故宫,段祺瑞就任“临时总执政”,张作霖也进驻北京。全国民众把希望寄托在广州孙中山领导的革命政权。孙中山于11月3日特地抽出时间来黄埔军校视察,并作告别训话。这天,黄埔军校大礼堂座无虚席,连广东大学的教职员和学生也都赶来,聆听总理教诲。孙中山目光炯炯,深情地凝望着台下的莘莘学子。他说: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对北方的各路军阀抱什么希望,只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大做宣传,联络各省同志,为革命打好基础。他殷切希望黄埔军校师生努力学习,将来为革命贡献一切。10天后,孙中山启程北上,临行前仍对黄埔十分挂念于怀。这时,蒋介石已率全体师生列队于校门外码头恭迎。孙中山下船后,由蒋介石陪同莅校巡视,观摩第一期学生即兴表演了战守演习。孙中山频频招手点头,异常高兴,他对着师生感慨万端,叹曰:“嗟乎,本校学生能忍苦耐劳,努力奋斗如此,必然继续我之生命,实行本党主义,今我可以死矣。”言毕,不胜凄楚。谁知这也许是噩耗的预兆,4个月后,孙中山确诊为晚期肝癌,死于北京协和医院。
且说孙中山北上后,军阀陈烔眀又伺机攻打广州,以“救粤军总司令”的名义,率部向广州革命政府逼近。他号称拥有10万大军,要踏平黄埔。陈炯明选择孙中山北上作为卷土重来之机,并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因而遂于1925年1月7日下达了反攻广州的命令。27日,前锋逼近虎门,广州处于一夕三惊之状态。广东革命政府为保卫革命根据地,决心讨伐陈炯明,由代行大元帅胡汉民任命杨希闵为联军总司令东征,分左、中、右三路作战。右路军是东征主力,由黄埔军校教导1、2团,第二期步兵总队,炮兵营,工兵营,辎重营及第三期入伍生第1营等组成,共计3000余人。这些人组成了校军,参加右路许崇智率领的粤军作战,并担任东征先锋队。校军由蒋介石、廖仲恺、周恩来指挥,何应钦、王柏龄、钱大钧、陈诚、顾祝同等军校教官分任教导团团长、营长。共产党员任各级党代表。这是而后国共两党军队实行政委、教导员、指导员制的缘由。东征途中,特地邀请了苏联顾问斯塔维诺夫就苏联红军党代表制度作了专题介绍。根据建军计划,党代表的权限是较为宽广的,“除实施政治训练外,凡军队一举一动,一兴一废,均须受其节制,以示党化云”。说通俗些,就叫“党指挥枪”。
1925年2月1日,广州革命政府发布总动员令,宣布了第一次东征开始。黄埔军校教导1团率先乘福安舰驶离黄埔岛。船过虎门时,沿途各炮台鸣炮致礼,欢送校军出征。他们沿广九铁路向东开进。2月5日,校军在东莞与敌交锋,敌稍战即退,如惊弓之鸟,作鸟兽散。此后一路顺风,克石龙,取樟木头,占平湖等地。身着新式翻领军服,颈上系着一条红巾的校军意气风发,沿途不扰民,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秋毫无犯,成为沿途百姓罕见的一支新式军队;2月14日进至淡水附近,此地距惠州70公里,仅一日路程。蒋介石没想到东征一路顺风,于10日这一天写下了一首五言诗。诗曰:“亲率三千子弟兵,鸱鸮未靖此东征。艰难革命成孤奋,挥剑长空泪涕横。”但事有逆转,这淡水乃一座石头城,城池固若金汤,陈炯明以洪兆麟一个旅的兵力在淡水固守,而东征军必须在敌援军未到之前拿下它,因此,攻取淡水城成了出征以来的第一场硬仗。淡水守敌是洪兆麟所属的一支精锐,由翁辉腾指挥,防御工事分上、中、下三层,火网密集,互相支援,这是易守难攻的一场恶仗。校军从教导1、2团迅速抽出10名军官和100名士兵组成了奋勇队(即敢死队),这10名军官除了营党代表蔡光举、连党代表冷欣以外,其余均是共产党员;连党代表有:黄埔一期毕业生刘畴西、彭干臣、张际春、游步仁、李奇中、张隐韬、李汉藩等。蒋先云也在名单上,蒋介石实在太喜爱这位青年军官了,不忍心让他英年早夭,因而暗中将他的名字给划掉了。当时,蒋先云任教导1团4连连长。他在1925年3月2日出版的《中国军人》第2期上撰文说:“在学校时,大多数同学的心理,很想借一个机会,试试金石。去年双十节商团杀毙工农,一般的同学很想与商团作一个最后的决斗。这次出发东江,大多数总是眉飞色舞,除樟木头、塘头厦与敌稍有接触外,一路见不到敌人,同学非常懊丧。当营连党代表、当下级干部的都是我们的同学。打淡水城时,同学身先士卒,扒城先登,不知道什么生死,同学李青,头打伤了,用自己的手巾裹着血头,仍奋勇登城。同学蔡光举,他打穿了肚子,我奉校长命去扶持他,他只说‘先云,赶快为我医治,逆贼正待我们痛杀!’这种精神,亦就是平日主义训练的结晶。”蔡光举由于伤势严重,当场壮烈牺牲。15日晨,蒋介石亲自起草了攻击令,令曰:“陈贼余孽,久稽天诛,本校长、校党代表率师申讨,经于本月十四日兵临淡水,胆敢据城抵抗,本校长、校党代表不忍我将士旷日相持,爰特挑选奋勇队,誓于最短时间攻破淡水。尔等务体此意,共矢为党为国之决心,奋勇无前,可进不可退,则克城在转瞬间也。其各勉旃。此令。”15日拂晓,奋勇队挟梯攻城,炮兵一连上尉连长陈诚在蒋介石、何应钦的督战下,首先开炮,步枪、机关枪继之。奋勇队在炮火的掩护下,首先发起冲锋,冒死爬城,用人梯缘墙而上,经过激战,奋勇队伤亡过半。教导1团首先登城,2团继之,黄埔健儿蜂拥城下,淡水城终于被攻破了。粤军第2师张民达师长、叶剑英参谋长乘势入城,敌军败走。当时孙中山卧病北京,接到校军攻克淡水的捷报,不胜欣慰。淡水之役,营长蔡光举、连长余海滨和排长叶彧龙、刁步云、江世麟光荣牺牲;连党代表刘畴西被打断右臂仍坚持指挥。此役共俘敌千余人,缴获枪械2600余支。淡水之役取胜,校军信心百倍,军威大振,为第一次东征胜利奠定了基础。
2团1营在清理营长蔡光举的遗物时,发现一封战前写给胞兄尚未发出的信,读了催人泪下,感人至深:
长兄:
一别半年之久,不知家况如何。我已于军校毕业,东征讨贼。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与敌拼杀,如有不测,此信便作我临终遗言。
兄弟不孝,弃父母而去。我也料到,双亲不知如何每日提心吊胆地盼我回归。妻子怎样地望眼欲穿。唉!吾复何言,吾复何言?自知我有愧于父母养育之恩,有愧于娇妻恩爱之情。负生、负死、负人、负己,但我敢说,决不负那党国,至头可杀,身可断,我的初志,深信是永远不变的。
为革命者,只有“死”和“血”,才能促成革命之成功。“主义”之花,需用鲜血浇灌。因此,我已抱定死之决心,以我之血,浇灌主义之花。
出征之时,想到双亲,则泪往心流。恐老母爱子心切,闻我噩耗,痛不欲生。我妻生性怯弱,难经此打击,闻我丧生,必肝肠寸断,悲恸而不可抑。还有我未曾见面的黄口小儿,令我牵肠挂肚。家中诸事,皆拜托兄长,为弟尽孝,养老送终。替妻择夫,育儿成器……弟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诚心恭祝家中各位心宽、神安。
不孝兄弟 光举
蔡光举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贵州遵义人,牺牲后葬于东江阵亡烈士墓。60个春秋过后,即1986年秋,与蔡光举一起参加敢死队的黄埔一期同学郑洞国,趁到广州参观全国运动会之机,携孙子又一次登上黄埔岛,来到东征烈士墓拜祭。老人偕孙子摘下树枝,采来野花和野藤萝,扎3个花环作为花圈,恭恭敬敬地放在蔡光举的坟前。老人含着热泪大喊一声:“蔡大哥,我看你来了!”那一份肝肠寸断的同窗真情,令在旁陪同的人员也潸然泪下。郑洞国后来成为国民党东北“剿总”副总司令,1948年率国民党1兵团和新7军在长春向解放军投诚,他的事迹以后再说。言归正传,且说淡水一役虽然旗开得胜,这仅仅是东征的前奏,几场恶仗还在后头。为什么黄埔军校出现蔡光举这样视死如归的革命军人呢?话还得从周恩来说起。
东征军政治工作令人瞩目。周恩来担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后,中共广东区委书记由陈独秀之子陈延年接替,周恩来随军东征。黄埔军校组建时间短,训练时间也短,且人数又不多。这样一支新军能够出人意料地屡屡挫败敌人锐气,壮已威风,取得令人难以相信的辉煌成绩,出现众多敢死队员,这与当时的中国共产党的政治鼓动宣传工作是分不开的,尤其是周恩来的辛苦,更加令人敬佩。在东征誓师大会上,一幅巨大的红色横标写下赫然醒目的4个大字:“杀陈炯明!”这是东征军宣传总队的杰作之一。东征校军在沿途行军中,由中共党员周逸群、卢德铭、吴振民、王伯苍、黄锦辉等组成的宣传队,每到一地,就搭台子又唱又说。一些老百姓原来已经避开,但结果经不起锣鼓歌声的诱惑,又纷纷返回观看演唱,竟不知不觉地跟着台上的人一起喊“打倒陈炯明”。东征校军确实与军阀部队截然不同。他们纪律严明,军服整齐,精神焕发,令群众耳目一新,油然起敬。毛泽东主编的《政治周报》第3期刊登的《东征纪略》一文中,高度评价了东征军政治部主任周恩来领导的政治宣传工作。文中说:“革命军与别的军队的最大不同点,就是他军队内面的政治宣传,这是革命军打胜仗的根本原因。这种政治宣传工作,在平时要紧,在战时更发要紧。在战时要使人民与军队合作以协力对付敌人,全靠这种工作做得好。此次东征,组织了伟大的政治宣传队,设立东征总政治部为之统率……”周恩来在东征前,指示由政治部印发了孙总理肖像、革命军东征宣传标语、传单,编印了《杀贼歌》,内容为:“同志向前进,向前进进进,向前进进进,要记得我们国民革命军,革命军要先杀,杀杀陈炯明,不杀不甘心;军阀列强,我们敌人,要去打倒他,第一就要去杀陈炯明,民族民权民生,就是我们的生命。”编印了《爱民歌》,内容有:“扎营不要懒,莫走人家取门板,莫拆民房搬砖石,莫踏禾苗坏田产,莫打民间鸡和鸭……”校军的口号是:“不要钱,不要命,爱国家,爱百姓。”学生每天高唱校歌:“以血洒花,以校为家,卧薪尝胆,努力建设中华。”校军凡是让民间百姓担任挑夫和向导的,统统由政治部办理,给百姓报酬规定:每10华里付银4厘;并且从不敢以赊账方式买东西,而是全部付现金。东征誓师时,政治部就印发了《革命军之禁令》,其中犯有纵兵殃民、强奸妇女、抢劫财物者,阵中枪毙;强占民房、私买公物、擅封车舟、硬拉夫役、接受贿赂、包赌庇烟、借势凌人、借端勒索、调戏妇女、吃食鸦片、强迫买卖、夺取禽畜者,处以监禁。校军出发后,沿途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堪称“仁义之师”。蒋介石知道,民心的背向,也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所以他在出征后除了不断下达战斗命令外,还不停地叮嘱黄埔官兵要严守纪律。他说:“这次我们出去打仗,一定可以杀灭陈炯明,肃清东江,因为我们处处爱护百姓,百姓也处处帮助我们,军队只要百姓帮忙,必打胜仗,这是天经地义,不能更改的。”“如有骚扰人民,违反军纪的,上自校长,下至士兵,都要枪毙,因为法律无情,能守法就是革命军,否则就是反革命军,人人都可以杀他。”
校军宿营之时,只住庙宇祠堂,不住民房。政治部在每一处宿营地,都提前安排好住地必不可少的粮食、蔬菜、油盐和稻草。每当部队撤走,政治部要求各连党代表必须派人将驻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捆好用过的稻草,归还所借物品,替百姓挑水,爱民如子,并发表《告百粤父老兄弟姊妹书》。其内曰:“有违反我们所宣传行动者,请不必客气,具实向我们的官长报告,定必依法严惩。”蒋介石、周恩来坚定地运用苏联红军的政治工作经验,充分鼓动士气,激励斗志,因而校军披坚执锐,所向披靡。东征中,黄埔一期毕业生桂永清,后来当了国民党的海军总司令,挂上将军衔。此人贪图小便宜,在战场上私自将缴获的细软装点邮回江西贵溪老家。案发后,蒋介石大发雷霆,曾动过杀机,认为这是黄埔军校第一耻辱。如果不是党代表廖仲恺宽仁厚道,为之说情,桂永清恐怕就人头不保。后来看他检讨深刻,又赔了赃物,便撤职查办了事。抗日战争中,桂永清在兰封战役中又差点丢了脑袋。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第一次东征打下淡水后,由于东征联军中的左翼杨希闵部、中路刘震寰部与陈炯明部之林虎早有勾结,其始终按兵不动,致使林虎得以从容集中主力两万余人,从兴宁、五华一带抄袭校军的后路。右翼军出师月余,深入敌后400多公里,后方补给跟不上,陷入进退两难之境,敌我双方严阵以待,准备决一死战。校军2月20日从淡水出发,直驱平山、白芒市、赤石圩。此时陈炯明由汕尾败逃香港。28日校军与粤军第2师会师进驻海丰城,海丰人民夹道欢迎校军,农民争先恐后为校军运送物质弹药器材,县城举行祝捷大会;接着又攻克潮安,敌军逃至闽粤边界。3月12日,敌林虎率万余人向棉湖反扑,企图消灭东征军。林虎是陈炯明手下一员最得意的猛将,善于打恶仗,他以10倍于校军的兵力,死围不退,想一举歼校军于棉湖,以效犬马之劳。
蒋介石当即下达总攻击令,教导1团与敌万余人遭遇,随即被围,救援之部也先后被围。在此紧急情况下,各营、连独立作战,与数十倍之敌周旋拼杀。中午,敌前锋距教导1团指挥部仅300多米,唯有靠陈诚指挥的炮兵连援护,勉强支撑。战至下午,敌发动最后攻击,而教导1团指挥所只剩下10多人。在前沿指挥作战的蒋介石、廖仲恺、周恩来、苏联顾问加伦将军都焦急万分。蒋介石急红了眼,下了死命令,令何应钦必须坚决顶住,不准后退。蒋明白,此役“万一惨败,不唯总理手创之党军尽歼,广东策源地亦不保”。生死存亡,在此棉湖一役。
何应钦身为一团之长,深知千余官兵之生命全系于他一人之手,在目前与教导2团、粤军许济第7旅联系不上的情况下,只好情急生智,命令卫生员把团部所有的旗帜都插出去,紧接着把团部的警卫连以及所有人员组织起来,从正面阻击冲过来的敌人。敌军在旗帜林立、炮声隆隆之中顿生疑虑,徘徊顾盼,踌躇不前。此时,教导2团也自鲤湖疾趋增援,突击敌军侧背。一阵猛打,敌军抵挡不住,只好放弃“擒王”的奢望,败退而去,因此教导1团得以反败为胜。这时候,蒋介石、周恩来、廖仲恺、加伦将军都赶到1团指挥所探望。蒋当即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的名义,奖励该团1000元。加伦将军更为豪爽,当场解下身上佩带的短剑,赠送给何应钦。何应钦受此殊荣,直到日后当上了国民党陆军一级上将,他仍然念念不忘加伦的这柄短剑。
棉湖之役,是东征中最惨烈的一场硬仗。校军士气昂扬,凭借以一当百之精神,以一团之兵力,抵挡住林虎、刘志陆等率领的近万人的进攻,以少胜多,以寡敌众,实为战史中所罕见。多年过后,何应钦回忆当年的棉湖战役时说:“棉湖战役在今天看起来是一个很小规模的战斗,但在当时却是吃力的一战。那时的炮兵不像现在,有马匹或车辆的拉曳,那时的炮,要由人扛抬,在那种艰难的情况下,身为连长的陈辞修(即陈诚),不论步兵行军多快,他总是使他的炮兵跟得上,每次都能完成任务。虽然炮弹有限,但他弹无虚发,对促使这一战役的胜利,可以说是最有功劳的人之一,那时我就看得出他是一个勇敢沉着的人。”
陈诚在棉湖战役中的确也大显身手,他不愧为保定军官学校炮兵科毕业的优秀军官。在团指挥所受围的严峻情况下,蒋介石问在身边的炮兵连长陈诚:“你几门炮难道都打不响吗?你自己为什么不亲自试一下呢?”陈诚经不住校长激将,顿时鼓足勇气,就在团指挥所架起那几尊旧式七五山炮来,亲自瞄准,亲自拉火,真是老天爷助陈诚一臂之力,这几门刚才因发热而打不响的“哑”炮,竟然一鸣惊人,炮弹轰的一声冲出炮膛,一炮恰好打中了对面小河边陈炯明部密集的战壕;接着另几尊炮也相继响起来,打得敌人抱头鼠窜。这时,何应钦率部冲杀,忘了吃饭,忘了自己有羊痫风病,居然大获全胜。
棉湖战役取得胜利,蒋介石高兴得手舞足蹈,马上兴冲冲地向陈诚宣布:“给炮兵连记荣誉功一次。”当别人赞不绝口颂扬陈诚在棉湖战役中建立奇功时,陈诚却谦逊地说:“我当时并没有十分把握,也许是总理在北京暗中护着我们!”
3月12日,这一天是值得永远纪念的日子。这一天,黄埔校军在第一次东征中取得了棉湖战役的胜利,这一辉煌战果奠定了他们日后平步青云、获取庞大权力的坚实基础。以后每逢此日,蒋介石都要设宴,由何应钦出面组织参加棉湖战役的黄埔师聚餐祝贺。也正是这一天的早晨9点30分,远在北京的黄埔军校总理孙中山,因晚期肝癌溘然长逝。1925年3月13日,孙中山逝世的消息传到黄埔军校,黄埔岛上师生一片悲声,代大元帅胡汉民下令降半旗致哀,全校师生停止操练讲课,一律臂缠黑纱表示悼念。为了避免影响东征军心,孙中山逝世的噩耗秘而不发,仅蒋介石、廖仲恺、周恩来几个上层领导人知道。蒋介石在3月13日,还大张旗鼓地向孙中山发出告捷电,但他这几天神色不安,朝夕惘惘,一个人偷偷地跑出指挥所,面向北方遥望,告祭总理在天之灵,叹人生苦短,前途艰险。
棉湖之役,校军教导1团千余人抗敌万余精锐,战后清点人数,伤亡近1/3,全团9位连长,6位阵亡,3位负伤。王俊领导的第3营,战斗开始前,官兵385人,战后只剩下111人,营党代表、副营长阵亡,三个连长两死1伤,排长9人,还剩2人,1人还是重伤。仅仅一天的战斗,牺牲之大,可见一斑。3月15日,党代表廖仲恺在河婆向校军全体官兵讲话中指出:“本军将士此次为革命而奋勇的同志,得到这样的胜利,这是各同志平日受本党主义感化为人民奋斗的结果。我们革命军不过受了4个月的训练,而能得此成绩,可与黄花岗烈士媲美。”苏联顾问加伦将军也说:“棉湖之役媲美欧战,可以证明诸位对于中国革命能尽极大之义务,在中国历史上有极大之价值了。”1925年3月28日的《商报》上,刊载过一篇战地报道,对黄埔军校教导团东征有过淋漓尽致的记载:“初出茅庐的黄埔学生军教导团,尤出类拔萃,每战必克,每攻必举。……奋不顾身,冲锋陷阵,视死如归……学生军之受人欢迎,初不在战功卓著,而其纪律,亦有足令人起敬者……军行所至,不扰民间一草一木,老妪妇孺,喜而齐观。鸡犬不惊,商市安堵。入夜无公家空房,则扎营露宿。东江人民父老,谓民国以来仅此次所见,乃是真正革命军,真正卫国保民的革命军。而学生军聆此好誉,益自勉励,盖此右翼之长驱直入,遇危不乱者,实学生军之功居多。而粤军因有学生军之良好印象亦足以励其进取之志,激其奋勇之心,此右翼大胜之原因也。林虎闻学生军奋勇善战,尝笑曰:咄!何物学生军,不过小孩子胡闹把戏而已,你们看我杀他个片甲不留。咄咄,何物学生军!不料林隐青(林虎)轻视学生军,出此狂言。适至潮汕失守,林虎军挥军反攻,以一万兵力包围学生军2000人,卒被突围而出,得许济之援助,反败为胜,学生军奋勇追击,追敌千里,俘获林军团长黄济中1名,营、排长8人,枪支700余支,俘兵士500余人。林始惊顾失色。”
3月18日夜,教导1团抵五华县城,进行分兵围击,适敌军连长出巡被我抓获用为向导。共产党员李之龙率部分士兵,假扮敌军进入五华城,敌军纷纷向兴宁、赣边逃窜。李之龙俘敌军参谋长以下数百人和大批武器弹药。3月20日教导2团攻克兴宁,黄埔一期生宋希濂是第4连1排长。他率先充当尖兵排入城,使敌军望风披靡,溃不成军,敌军头目林虎仅以身免。五华、兴宁之役校军教导团有营长刘尧宸等官兵63人负伤。4月11日,校军由兴宁进驻梅县,叶剑英被任命为梅县县长,第一次东征遂告胜利结束。在第一次东征中,黄埔军校官生阵亡156人,负伤182人。黄埔名将关麟征、侯镜如、唐星、甘丽初、孙元良、萧赞育等,都在东征中负伤。蒋介石在《黄埔第一期同学录》的序言中叹曰:“而乃出征两月……阵亡及伤残废者,共计六百余人,以第一期随余出征五百之子弟,与教导团三千同志之军,死伤几达三分之一。言念及此,能不痛心!呜呼!吾校同志前仆后继,每于肉搏登城碧血淋漓之时,毫无悸怖状,浩然捐生,乐如还乡,其果何为而使然也?无他,总理主义之所感,而诸生精诚之所出也。”正是:英烈精神万古存,取义成仁浩气吞。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