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回走出了机场,拖着行李,坐在休息的靠椅上,一边看着布达佩斯的蓝天白云,一边等着接机的车。
布达佩斯的天空很蓝,少年从未看过这样蓝的天空,又蓝的那么亘古,让人觉得它自亘古以来就是那么蓝,千百万年间,从未改变。
而天空有时又是那么的苍苍茫茫、无边无际,各种形状的云彩,在它的四周浮动。
又有的时候,天空干脆光溜溜的,没有一丝痕迹,像一块巨大的青石板。
而天空下,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场围绕着飞机场生长着,有的野草已经长到的半人高了。
起风了,眼前的草场好像变成了战场,成千上万的野草武士,挥舞着绿色的长剑,在天空下有板有眼的劈杀起来,四下里,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
此时他的脑子还不住想着:“这么大的草场,里面到底会有多少野兔藏匿着呢?又会有多少蛐蛐,和纺织娘居住在其中呢?”
如果是在宁静的夏夜,顶着苍穹满天繁星,一定能够欣赏到一场“精彩纷呈”的演唱会、
当然此时少年并不希望在今天就能够有幸的听到这场脑海里想象中的“昆虫演唱会”,因为那只能证明白白的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接他的那个人,就只能在晚上选择露宿街头了。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距离约定的时候还有五分钟,刚一抬头,就发现有一位亚洲面孔的中年男子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这男子理着寸板头,身材并不高大。
“你是吴回吗?”中年男子态度温和、彬彬有礼的询问道。
前者脸一红,回答到:“是的”这接头的暗号算是对上了。
两人一起将行李搬上了车,少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发动后的汽车迅速的向着布达佩斯的市区驶去。
随着汽车行驶速度的加快,渐渐的,机场的轮廓也在汽车后视镜里变的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四周的景物飞逝而去,像逝去的回忆,最后慢慢的遗失在了脑海的深处。
看着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迅速的跳跃着。他望着窗外,思绪也随着慢慢的飘向了远方。
“男儿志四方,万里犹比邻,所志在功名,离别何所叹。”
饶是离别的赠语还一一在目,绕耳三尺,现在已是离家万里,孤云游子了。
缓缓的闭上因为疲倦而变得沉重的眼皮,昨天离别的一幕又清晰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是由爸爸和表姐两人一起送到上海机场的,因为是当天凌晨的飞机,再加上距离登机时间还早,便闲着无聊开始一层层的绕着上海飞机场闲逛。
因为是第一次来浦东的缘故,一阵阵的兴奋感渐渐冲淡了原来的一丝疲倦,一切的景象在他的眼里显得是那么新奇。
于是少年利用候机的时间足足四处转悠了一个钟头才回到原本休息的地方,最后才在候机室一排排长椅上找了父亲,才发现后者已经躺着睡着了。
自从长大之后,他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静距离观察父亲睡觉时的样子了:“前额已经有点秃了,脸上的皱纹和倦容在靠椅的衬托下也显得愈发明显了。”
因为时间的艺术,原本年轻时黑如鸦羽中已经参杂了许多白发。
躲避不了新旧的交替,中年的人总要要把生活的旗帜送到青年一辈的手里去,青年要接过前者手里的旗帜,然后慢慢成长。
父亲已经不能再像当年那样把他抱起来高高的举过头顶了,反而少年已经能够成长到能一下抱起父亲的年纪了。
看着因为年纪的变大而身体变加的佝偻了的父亲,便更能从中感受到了这些年后者支撑家庭的伟大,然而正是因为这种伟大,身影在他的心里反而更加高大了。
他在心里默念着:“爸爸,您幸苦了”。
没过多久,便要开始登机了,少年默不作声的进入到了等候登机的队伍里,随着队伍的逐渐缩短,眼看就要轮到他进入登机口了,就在那一刹那,他不经意的回头想要告别的时候才发现父亲的眼眶红了。
在儿时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不舍的表情。
记忆里的父亲,是发生什么大事都能够笑嘻嘻的承受,永远一副轻松的样子。
起初少年的心里还有点偷乐:“爸爸阿爸爸,嘴上说舍得。心里还是很舍不得我的吧。”
直到鼻头一酸,眼泪差一点涌出眼眶,这时候才连忙回过头,朝着登机口,加快了脚步。
上了飞机之后,透过玻璃窗,感觉到凌晨的上海漆黑一片,像是被一块厚重的布给遮住了。
飞机开始慢慢起飞,从起初的平稳,到慢慢的在跑道上加速,直到飞向空中的那一刹那,整个的人重心在一两秒中失去,又迅速的恢复,再望窗外,已能从高处,看到夜上海星星点点的灯光。
他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