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西门庆调戏不成反挨了顿毒打,又损失了一千两,如何肯甘心?寻了几个泼皮整日守在初园门外,一旦见慕若初一个人出门,便要抓了来。奈何那南宫离总是与她形影不离。
慕若初心知西门庆对她心生怨恨,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日邀了冯少游和梅龙笙,花一百两银子买了些礼,亲自登门拜访,一口一个西门兄,说了一堆恭维话。
西门庆何曾见过她如此和煦的模样,登时心中恼怒消了三分,又见她送了许多贵重厚礼,便把那一千两银子的恨也消了两分,又见冯少游和梅龙笙两人都与她关系匪浅,便只得将那五分怨恨按下不提。三人在西门府吃了酒菜,直午后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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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寒风骤起,阴云绵密,晚间用过晚饭,沐浴毕,慕若初换了寝衣,披了件狐裘斗篷便径直去了潘金莲卧房,一进屋便直奔美人榻,将榻上的杏子红绫衾盖在身上,哆哆瑟瑟道:“外头好冷!才这一会儿,就把我冻了个透心儿凉。”
潘金莲一面将熏笼移到榻前,一面道:“你就穿成这样出来了?皮不冻破了你的!明日伤了风可如何是好?这天气似乎要下雪,夜里恐冷,你晚上把前儿新做的灰鼠毛衾拿出来盖吧!我的已经拿出来压在锦被上了。”
慕若初点头应道:“我房中倒不冷,只阿离和武大哥房中并无窗幔,不知道会不会寒冷。”
潘金莲道:“方才我已经送了汤婆子给他二人,晚上暖在衾里,又有床帐保暖,想来无碍了。”说着话,端了两盖碗桂花姜茶,放在榻头高几上,又灌了个汤婆子掖到慕若初脚下,拿了针指,也上了美人榻,两个歪在榻上说话儿。
慕若初道:“我今儿在紫石街盘下一处三层铺面,隔壁就是一桩珠宝行,附近皆是卖上等胭脂水粉的铺子,来这儿逛的,必都是些大户人家的娘子。”
潘金莲欣喜道:“妹子真是雷厉风行的人了,这么快就做成了?多少银子盘下的?”
慕若初摆摆手,说道:“他要二百两,我还了半日,一百八十两成的。”
潘金莲笑道:“我只当妹子花钱没成算,想不到你还会还价的。”
嬉笑一回,吃了茶,慕若初又道:“我和少游已经谈妥,他兴隆庄的绸缎布料,一样一匹摆在咱们铺子里,每月用出多少,只给他个成本钱便好,我想着,毕竟是生意合作,多少要让他赚些银子。”
潘金莲喜出望外道:“那再好不过了,他肯帮忙,自然不能让他白搭一场。”顿了顿,又道:“初儿该给铺子取个名儿才是。”
慕若初思忖半晌,笑道:“就叫「织女坊」如何?”
潘金莲反复念了两遍,笑逐颜开道:“妙!这天底下还有谁的针指能比那天上七仙女好。”
慕若初嘻笑道:“咱们到时把一层的门面设些布架子,桌椅客席,门左侧临窗设个裁缝准桌,光线好,你便在那里缝衣,将二层收拾的雅致些,挂些漂亮的纱帐,放几张软榻茶桌,常备些香茶果品,用作招待客人,我再寻些衣着华丽的仕女图,做成个册子,给那些客人作参考,三层有两间卧房一间厨房,将来若招了绣娘,可安顿在三层住下。”
潘金莲点头赞道:“哎呦呦,初儿好伶俐的心思。”
慕若初笑道:“哪里就伶俐了,不过是看别人怎么做,依样学些罢了。眼下年节临近,待过了年,再找工匠修缮铺面吧!”说到此处,笑容微敛,叹息一声道:“二哥只怕赶不回来与我们一同过年了,不知元宵节前赶不赶得回来。”
潘金莲听她提到武松,眼神一暗,黯然道:“叔叔就是回来,怕也不肯搬来家住的,他厌极了我。”
慕若初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不是他的嫂嫂了,他也不再是你的叔叔。”
潘金莲一愣,随即淡淡道:“他已认定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是不是叔嫂,都改变不了他对我的看法。”
慕若初不知如何开解,沉默半晌,另挑了个话头又闲谈一回,便回房安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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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起,慕若初起得床来,走到窗前撩开窗幔,就瞧见窗外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天上仍飘洒着茸茸雪片,外廊栏杆上已覆了一寸厚的积雪。
忙忙洗漱装扮完毕,出得门来,见两侧楼梯台阶的雪皆清扫过了,只薄薄的一层白霜,心道:该添个毛毡毯子在这里,省的雨雪天不小心滑倒,我就罢了,金莲姐脚小,上下走动,十分不便。
下得楼来,就见潘金莲正在院中扫雪开径,便问道:“怎么是姐姐在扫雪?楼梯上的雪也是姐姐扫的?阿离那小子呢?”
潘金莲笑道:“不是我,是阿离兄弟扫的,他天未亮便起来扫雪了,还说要买匹毡垫儿铺在台阶上。这会儿正在大门首扫雪呢。”
慕若初笑道:“这便好,我也正打算在楼梯上铺个毡垫子。”说着话,看到楼前数株红梅被雪覆盖,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煞是好看,不禁看的痴了,好一副梅雪争春的景致,又闻寒香拂鼻,正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忽想到,红楼梦中妙玉收集梅花上的雪水烹茶,心念一转,暗道:我也文雅一回,收些梅花雪来烹茶吃吧!随即奔到厨房,寻了个釉青花瓮,来到梅前,一朵一朵将梅花上的雪掸进瓮里,掸了许久,半片梅林的梅花雪都被她掸尽了,却只攒了半寸浅。
潘金莲扫罢雪,因见她行为怪异,疑惑道:“初儿,你这是做什么?”
慕若初笑道:“我在收集梅花上的雪,想试试拿它烹茶吃,是不是比白水清甜。”
潘金莲笑道:“鬼精灵,偏你鬼主意多。吃食已经安排好了,你快收了瓮,来迎春堂吃饭吧!瞧你,手脸冻得通红。”
慕若初嘿嘿笑着收了瓮,去了迎春堂,才走到廊前正瞧见南宫离正拿着扫帚往这边走,堂门至大门首石桥上的雪已被扫入荷花池中,慕若初唤道:“阿离,来吃饭吧。”南宫离笑着应了,放下扫帚进得堂内。
三人净了手,一齐坐在桌前吃饭,慕若初对南宫离说道:“你要买毡垫儿,便买猩红色的吧,连着外廊一起铺了,还有摘星小筑也要铺了,才算齐整。”
南宫离点头应下,两人用过早饭,便一路踏雪,往龙笙茶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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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茶楼,就见冯少游早早的等在这里,见她来了,一脸兴致勃勃的迎她坐下道:“若初!待会儿雪停了,咱们到景阳冈猎鹿去可好?”
慕若初一听来了兴致,笑道:“极好,我还没打过猎,等下便去!”转而对梅龙笙递出文稿道“这是终章了,这本书算是完结了,第二本,我打算过了元宵节再起笔。”
梅龙笙接过文稿,点头道:“就依你。”说着取出一包银子递与她道:“这是你这个月的分成,统共五百二十两。”
自十一月底,因慕若初手头宽裕了,遂与梅龙笙商议妥,她的分成一月一结。
慕若初惊讶道:“怎么这般多?”说着话,接过银子包交与南宫离。
梅龙笙笑道:“只因你写的书实在精彩,每日座无虚席,茶钱直涨了一倍,有些公子爷儿听的欢喜,还会多赏一二两银子。”
慕若初眉开眼笑,又坐了半晌,见窗外雪停,方与少游阿离一齐离了茶楼,买了弓箭,到马厩牵马。
慕若初为难道:“我不会骑马....”
冯少游愣了一刻,说道:“若不介意,与我共乘一骥可好?”南宫离抢道:“不必了,我载嫂嫂便好。”慕若初便上了南宫离的马,三人两马,朝着景阳冈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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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景阳冈,慕若初望着一片白茫茫的枯木山林,好不壮观,登时欢欣雀跃的寻起猎物。
三人寻了半晌,都未瞧见鹿影,只打了两只野兔,行至一个山石处,慕若初忽然瞧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动物一闪而过钻进石洞,惊喜道:“有白狐!”
冯少游不可置信道:“这里怎么会有白狐?”
慕若初道:“你不信,咱们去抓出来瞧瞧!”说罢下马朝山洞追去。
来到洞前,慕若初俯身朝洞口看去,却见一只幼小狼崽正瑟瑟发抖的盯着她,眼神充满恐慌,她左右观望,见洞中竟无其他小狼,疑惑道:“这是头小狼崽,怎么不见母狼?”
南宫离道:“应是被猎户杀了。”
慕若初顿生怜惜,说道:“递只野兔与我。”冯少游将野兔递给她,她将野兔扔到小狼崽面前,柔声道:“吃罢!”
那小白狼犹豫许久,凑上前闻了又闻,试探的咬一口,又忙向后闪躲,几次三番,终于安心吃起来。慕若初看了许久,方起身道:“走吧。”
天空又洋洋洒洒飘下雪花,三人一路走到马前,正欲上马,忽听南宫离惊讶喊道:“嫂嫂的,那狼崽子跟着咱们来了!”
慕若初惊讶看去,就见那小白狼在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他们,见他们停了,也停下脚步,只盯着慕若初瞧。
慕若初试探的招招手,唤道:“来!”那小白狼似是懂了,急忙朝她奔来,慕若初俯身摊开双手,那小狼扑到她手上,她顺势将它抱起,搂在怀里。
那小白狼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满含眷恋的望着她,慕若初被它瞧的心都化了,问道:“你愿意跟我走么?”
小白狼眨眨眼睛,似是疑问,南宫离道:“狼生性残忍它现在还小,长大了若狼性未驯,养在身边会很危险。”
慕若初道:“若它长大了不受驯,我再将它放逐山林就是,眼下它这么小,独自在这景阳冈,实难存活。”
南宫离见她心意已决,不再言语,冯少游道:“你想养便养吧,我瞧这小狼崽破有灵性,又与你十分投缘,养在家里看家护院也是好的。”
慕若初抱着小白狼,翻身上马,朝着阳谷县缓缓行去。那小狼崽似懂了她要收留自己,登时兴奋的直舔她面颊。
慕若初被舔的受不了,摸着它的头将它按入怀中,笑道:“小东西,我在这大雪天捡了你,你又生的通体雪白,我就唤你雪狼好不好?”
小白狼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她,似在猜想她说的是何意思,慕若初试探性唤道:“雪狼!”它脑袋一歪,慕若初又唤“雪狼?!”它又将脑袋歪向另一边。
慕若初一连唤了好几遍,小白狼仿佛恍然明白,一扬脖,“嗷呜~”一声稚嫩狼嚎,逗的三人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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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初园」,慕若初在后花园的假山内寻得一处洞深口小的山洞,洞口离地一尺来高,雨雪不得进。
遂让南宫离买了草席,厚厚的铺在洞内,将小雪狼放入洞中,柔声道:“这便是你的窝了,乖乖待在这里,可莫要乱跑。”小白狼进得洞中四处闻了闻,果真乖乖趴在洞中,安心眯起眼睛休息了。
潘金莲听说她带回一头狼崽,吃了一惊,来到洞前,但见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通体雪白,生的十分漂亮,又乖顺灵巧,惹人生怜,便不再害怕,大概女子见了幼崽,都会激起心中母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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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天上又纷纷扬扬飘下雪来,慕若初抱了小雪狼上楼,在中厅罗汉床上坐下,屋中熏炉烧的极暖,小雪狼依在她身边,蜷作一团,呼呼睡去。
慕若初盖了条貂鼠毛毯,品茶看书,品的是晨起收的梅花雪水烹的雨前龙井,看的是李清照的《漱玉词》。
她仔细品了这梅花雪水烹的茶,吃不出与寻常白水有什么区别,想来只是文人雅士的行为艺术吧,连林黛玉都吃不出,可见与白水无甚区别。
这般闲逸的过了不知多久,小雪狼忽然警醒,两只耳朵竖着听了一会儿,嗖的一下窜下榻,朝门口跑去。
慕若初好奇打开门,就见门外雪已停了,南宫离正拿着扫帚扫台阶上的雪,身后竖着厚厚一卷猩红毛毡。
小雪狼见了他,便欢快跑过去追着扫帚玩耍起来,慕若初嗔道:“雪狼,不许捣乱,快到别处玩去。”那小狼崽果然丢开扫帚,转头跑下楼去不见了踪影。
慕若初换了双黑面油靴,拿了扫帚与南宫离一同扫雪,又帮着他铺上毛毡,自东侧楼底,直铺到西侧楼底,直忙到掌灯时分,方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