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沉浸在自己的盛世美颜中无法自拔,以至于随侍在一旁的小乌鸦提醒我该出门了都没听见。
她瞧见我这般顾影弄姿的模样,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她这一笑,满脸春风,我倒发现竟与铜镜中的“我”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哎哟小仙女,你傻笑什么呢?”我不禁发问。
众宫女们见小乌鸦傻笑,也捂嘴偷笑了起来。
“公主,您不知道,自打奴婢被分配到您身边,可是从来没有听到您说过一句话呢。”
“真的吗?”
“是的是的,奴婢绝对没骗您。之前每次您见着陛下扭头就走,你们俩就像是仇人一样,可自打您落水醒了以后,整个人都跟换了似的,跟以前大大不同了……”
仇人?难道那时候我就看穿了杨广是个荒淫无道暴君,将要使隋朝灭国,所以不待见他?
看来这个无忧公主还挺有先见之明。
“你们这一口一个奴婢的,叫得我瘆得慌。”我可是在社会主义教育下长大的21世纪接班人,心里能接受的应该是人人平等概莫能外,哪儿来的公主小姐主子奴婢丫鬟的,虽然自己平时也会对着主子自称奴婢,但那毕竟是在演戏,现实生活中谁会这么喊!
“你们以后直接喊我名字得了,恕你们无罪!”
“公主,您……您这可是要折煞奴婢们了,奴婢们可不敢僭越。”小乌鸦和绿珠互相对视了一眼,齐声婉拒道。
看她们这吓得花容失色的脸庞,仿佛连毛孔都在写着大大的拒绝,罢了,知道封建社会的阶级性泯灭了人性,我也不为难她们了。
我戏谑地指着小乌鸦道:“你们不喊我的名字不打紧,可是你这名字……我实在是叫不出口啊。”
小乌鸦见我提到她的名字,脸色黯了下去,但只一瞬间又恢复方才的笑靥,缓缓道:
“奴婢是个孤儿,原本是没有姓的,更别说名字了,小乌鸦是进宫后被掌事嬷嬷随口取的一个名字,也没什么寓意。后来被分配到太子府,陛下听闻奴婢名叫小乌鸦,说公主平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身边正好缺个叽叽喳喳叫唤的人,所以就挑中我了,我就这样来到你身边啦。”
小乌鸦越说越开心,丝毫没有不开心的意思。
“原来你生得随机,连名字都取得如此随意,哈哈……”小乌鸦自述的遭遇莫名戳中我的笑点,但请相信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人比人实在是气死人!
想想现代人生个孩子,恨不得劳烦四代人取个名字,翻完《康熙字典》,看尽《四库全书》,寻遍古诗古词,什么查字典、算命、上网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就差把那《辞海》一页一页翻一字一词仔细着看了。
说到我那个现代名字:乐辰星,据说还是我那恢复高考后首批大学生造就的挺有文化的姥爷翻遍了《楚辞》给取的,源自“奇傅说之托辰星兮”一句,看得出来老爷子当时是对我给予了多大的厚望啊,他大概是希望我如天上的星星般闪耀。倘若他知道我现在虽没有变成星星,却成了月亮,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忧愁呢?
关于取名字这回事儿,对比下来,果然还是古人活得糙。
“小乌鸦一点都不像是个姑娘家家的名字,以后你就叫百灵吧!”我假装想了想,对小乌鸦说到。
其实“百灵”这个名字并非我临时起意,早在我第一次听杨老头儿叫小乌鸦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只是当时刚到古代,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小乌鸦这个人能否经得住我的恶搞和玩笑,通过几个小时的亲密相处,现在看来我们还是挺合得来的。
“多谢公主赐名。”
“既然名字有了,那姓氏也不能落下,以后你就跟我姓,姓杨,叫杨百灵。”
“这……公主,‘杨’姓可是皇姓,奴婢用不得,用不得。”惊闻我要给她赐“杨”姓,百灵顿时吓得直朝我摆手。
“有这么夸张嘛!天底下那么多姓杨的人,也不见得人人都是皇亲宗室,既然你是我宫里的人,跟我姓又有何妨?”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反正我这个公主也是冒牌的,多一个宫女冒充杨姓又有何妨?反正又不要钱!
“公主,你真好,奴婢以后跟定您了。”百灵感动地点点头。
“傻样儿……”
我们正嬉笑着,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女神什么时候进了宫殿。
“什么事儿如此高兴啊?”一阵温柔又不失和蔼的声音从宫门口传来。
众宫女慌忙行礼。
女神拉着我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赞道:“我儿这一仔细打扮,还真像极了你姐姐那样的大美人。”周围宫女们也都连声附和着。
被美女夸赞是美女,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听女神主动提及南阳公主,我好奇问道:“母后,南阳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姐姐不叫南阳,她的封号是南阳,单名一个朎字。”
杨朎,杨朎……要说杨广这老头儿给子女们取的名字还真是挺有文采,男儿为日,如日之升,遂有杨昭、杨暕,女儿为月,如月之恒,遂有杨朎、杨多玥。再跟小乌鸦那个随机的名字一比,阶级性就完整地体现出来了。不是古人活得糙,而是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活得糙的永远是阶级之外的人,比如说现代的我。
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从取名字开始!这一点还真是古今皆适用!
“玥儿,想什么呢,如此出神?”
“呃……阿姐呢?”
“你姐姐在大兴善寺拜佛,驸马已经派人去请去了。”
忽然殿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启禀皇后娘娘,淑妃娘娘今日身体抱恙,恐怕……恐怕是无法出席今晚的宴会了,还请娘娘见谅。”
我歪头一看,还是那个从我宫里把杨广请走的宫女。这牡丹殿的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如此大的派头,竟敢几次三番驳了后宫之主的面子!
我愈发对这个王淑妃十分好奇外加一点反感了!
萧后淡淡一笑,挥手道:“好生照顾着你们主子,去吧!”
现在看女神淡然的模样,大概她已经对类似的事见怪不怪了吧!只能感叹,有女人的地方就必有斗争,估计将来这大兴宫定有不少好戏可看!
要知道,自古以来这皇帝的后宫就是战火的最前线,多少炮灰死于非命不得重生,只是这没有硝烟的战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女人呐!
大兴城大兴宫大兴殿,在阳光的照射下,肃穆庄严,金碧辉煌,气度不凡。杨老头儿率众臣在此迎接宇文士及光荣返朝。
我几次央求百灵带我来前朝,就是想看看古代真实的朝会是怎样的,现在亲眼一见,果然比史书上记载的还要气派,连我都被征服了,更不用说那些连史书都没读明白的场记了!
大兴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行而立,文官为首是宰相萧瑀,武官为首是大司马杨玄感。杨广则端坐于大殿龙椅之上,神情颇自得意。
我和百灵偷偷站在大殿最北边左上角,与杨老头儿的龙椅之间只隔着两扇透雕龙槛门。
“宣驸马觐见……”
宇文化及趋步入殿,站在萧瑀之后的宇文述看着自己的儿子光荣归来,满是骄傲。而另一侧,杨玄感则是嘴角邪笑、满脸鄙夷。
隔着镂空窗门,我够着脑袋定眼一看,此人确实是如杨老头所说的一表人才,但是跟萧家表哥比起来,面向不如他俊朗,只是胜在英勇十足。
宇文化及向杨广呈上高昌国国王的国书,高声道:“启禀陛下,高昌新主初登大位,从此愿以大隋为宗主国,世代交好。”
杨广阅完,随即抚掌大笑道:“高昌王愿以我大隋为尊,永远依附于我大隋,士及功不可没,功不可没啊!”
殿下的宇文述自得一笑,那表情像极了现代那些自己孩子考了一百分的傲娇父母。
“驸马宇文士及上前听封!”
宇文士及拱手向前,匍匐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求治在亲民之吏端重循良,教忠励资,敬之忱聿,隆褒奬。今民有所安,万邦咸服,驸马都尉宇文士及褆躬淳厚,功不可没,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兹以覃恩特封尔为新城县公,钦此!”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随即宇文述也拱手向前谢恩。毕竟他的两个儿子,一个袭了爵位,一个成了驸马,如今又立下煊赫战功,封为县公,他还能不对皇家感恩戴德?
杨广接着大笑道:“哈哈……朕的无忧公主今日得以苏醒,爱卿又替我解了高昌之忧,在这双喜临门的大好日子,朕一定要广宴群臣,与民同乐!”
“恭贺陛下得偿所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一致躬身朝拜,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兴殿的每一个角落。
气派,够气派!
朝会结束,杨广又在两仪殿举行了欢庆仪式,华筵楚楚,来着甚多。
殿上丝竹婉转,杯盏相映,身着轻纱舞衣的宫人无一不是身材婀娜,头挽高髻,手持彩扇,轻移莲步,翩翩起舞,她们在弦乐的配合下,尽情地扭动着细细的水蛇腰,曼妙丰满的身材似乎要喷薄而出。在座众人皆陶醉其中,忘情到不能自拔。
宗室皇族位于右侧,肱骨臣子坐于左侧,每人面前一樽紫檀木案几,宫人从右往左,向每张案几上依次呈上了珍馐佳肴,一时之间大殿上香溢四射。我一一指点着这些菜肴,向身后的百灵询问它们的名字,什么缕金龙凤蟹,金齑玉鲙,鹿羧水鸭,广肚乳鸽,百花酿鱼肚,鹅肉巴子,椒末羊肉,鲜虾扒水饺……还有甜点糖蒸八宝饭等,都是我在现代不曾见过的东西,连名字都叫的这么奢侈,光看着就教人直流口水。
杨老头高坐殿上,女神紧挨着他一侧,另一侧原本是王淑妃的位置,只因她今晚身体抱恙,便由另一位二皇子杨杲之母萧贵嫔顶上,大概是头次坐上这样显赫高贵的位子,萧贵嫔神情之间颇有些得意,甚至不时做些媚色姿态,把酒菜直往杨老头儿嘴里送,而他也乐得享受这一切,酒酣处,还不时高高举杯,朝殿下众人敬酒。
女神则一如既往端坐在一旁,依旧是一副高贵大方、雍容华贵的姿态。那骄傲的表情像是在宣告:我是正室我怕谁!
这种态度我极度欣赏!
可对于杨老头儿,我只能撇嘴摇摇头,果然帝王不凉薄就无情,天下乌鸦一般黑,是男人就没有不吃腥的,哪儿来的什么痴情种?谁规定的要独一无二?还说恩宠无限,一次宴会不来,不就立马有人占据了宠妃的位置嘛。
我忽然有点同情这位素未谋面的王淑妃了,只是站在女人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