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梯间走路就像在走钢丝,我得赶快找到钥匙,然后逃进庇护所。但是,和恐怖电影里描述的一样,主角总是会被抓住,或者汽车发动不了了,那可是崭新的汽车啊!怎么可能呢?我才发现,我的钥匙掉了,但发现得太晚了。灯灭了,她出来重新开了灯,她的呼吸声真的令人很不舒服,湿热、急促、难闻。我转过身,她就在那儿,离我几厘米远。她属于和你说话必须要把话抛到你嘴里,唯恐话丢在半路的那种人。天啊,人是用耳朵听,不是用嘴听啊!
“记得交房租!”
“您好,法贝尔太太,请不要担心,我暂时有一点儿小困难,但是一切都会安排好的,我会付给您的。”
“希望如此,大家的生活都很困难。”
“我向您保证,下个礼拜就付。”
“还有您的朋友,她不住这儿了吗?如果您不能独自承担房租的话要告诉我。”
从这些话当中,我感受到这位对话者的两种情感:一种是对我不幸的幸灾乐祸,另一种是不能再见到梅拉妮的悲伤。
梅拉妮的一举一动都印在我的脑海里,哪怕一个微笑、几缕头发。该离开的是我,而不是梅拉妮,但她走了,留下我要面对这个长得和波寇咖啡馆[38]里挂的一张魏尔伦的老照片很像的女人,和她相处就像喝苦艾酒一般痛苦,还得忍受她身上难闻的气息。
玛塞利娜·法贝尔不懂待人的艺术,不知道如何拿捏分寸,不会宽厚待人。她拥有整栋楼的一半房产,是巨额财产税纳税人,而我不付房租就似乎扰乱了她的生活。她已经七十岁了,却没有一丁点的善意。
玛塞利娜,和那位女诗人[39]的名字一样,没有诗意。
“她在出差。”
“这样啊,不管怎么样,不要忘了。那就下个礼拜。”
“下个礼拜,不会错的。代我向您的母亲问好。”
“这个,我妈妈不需要‘您的问好’。”
玛塞利娜自己已经年过七旬了,即便很难想象,但她确实还有个妈妈。为了不睡马路,或许她妈妈要交房租给她。我曾碰到过她母亲奥古斯汀娜两三次,那时她还能出门,我能体会到她的温柔。之所以还能体会到,是因为她从早到晚都得忍受着法贝尔太太。她是一位勇敢的九旬老人。
灯又灭了,我和玛塞利娜·法贝尔站在黑暗中。她至少有五十年没和一个男人共处在黑暗当中了(不幸的是,这个男人是我),或者说,自从她丈夫去世后就没有过了。我们关系尚好的时候,她和我说起过“以前”的生活,一个了不起的男人,走得“太早”。现在,我理解这个男人了,相比面对这个悍妇,他还是死了更好。
她按下开关,她的牙齿又出现了,呼吸声从她那稀疏的牙齿之间泄漏出来。命运安排了这种需要我忍受的人出现在生活里。她回到自己家直接站在门后,那是她最喜欢的位置,是她的瞭望台。我终于捡起了钥匙,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我走进浴室,把水池放满水。我把头扎进去,没过耳朵,在水里大喊,只有这个办法能赶走我的狂躁。在水里大喊也是个愚蠢的行为,这会让我窒息,红了眼睛,堵住耳朵,可能会得鼓膜炎,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某个傻瓜。对于演绎绝望,我很不在行。我想起一个朋友,有一天,她想灌下一整盒过期的酸奶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没用,只是暂时有些肠胃不适。我按照她的意思叫了救护车,那时,她还能弯着腰对着马桶边呕吐边说话,但走不了路了。然后,我就被随车医生骂了,就为了一盒过期的酸奶叫救护车?当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一个六十来岁的病人(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想用阅读的方法让自己不再每天吃十个比萨,还说我的“处方”对他一点效果都没有)听的时候,他反驳我说,在我们这个该死的国家,一切都在堕落,我的情况属于环境利己主义症状。他还说要是在他那个年代(哪个年代?我从不知道),医生早就从车里跳起来抢救我那位中了致命剧毒的朋友。一切的自我拯救与调节,都没有任何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