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玩正月、吃腊月是十分惬意的休养休闲时光。可是在西北戈壁滩却没有春节过年的概念，大多数农户都是在拾棉花的农忙中就错过了国人中喜庆团圆的大日子。
正月里还要忙乎棉花地的收尾工作，把干枯的棉花树铲倒拉回来当柴火烧。大牛因为有毛驴车，铲一片收一遍，装车拉回四合院倒也轻松。这活儿也不急，晌午间稍微忙一阵就行。
这天，天空突兀的撒下来一层米黄色阳光来。阳光柔和而温暖，储水池边的柳树早吐新芽了，空气里充满了春天来了的气息。道路上的积雪早已融化光了，只有躲在阴暗处还有点点冰雪小块儿点缀着，春回大地，万物等待复苏。
大牛正在套毛驴车准备出门，侄儿小山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他戴着一副透明眼镜，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叔，我们家今天想装些棉杆。用一天驴车，行么？”
“当然可以，记得喂点草料就行。”大牛毫无半点犹豫的脱口就答应下来，把手里的缰绳交给了小山。
这买毛驴的钱才还上一半呢，堂兄家喜欢和自己抢着用驴车，老婆和嫂子争抢了数次，往往都是大牛妥协让步，为这妻子没少埋怨呢。
赭老虎去年承包果园挣了钱，对这个隐形的“万元户”家庭妒忌眼红的人太多了，告状闹意见的农户一拨接一拨，为此今年连队不得不调整了果园承包规矩。
果园承包家庭每一户只能承包十五亩了，这是逼着这群人不得不承包一些棉花地。赭老虎今年就接手了十五亩棉花地，看这阵势也是在清理棉杆了。
娘亲眼瞅着侄儿把驴车赶走了，心里不太乐意，可是欠人家钱还不上有什么办法呢？毛驴不是自己家的不会心疼，老虎夫妻俩使唤牲口每回都是装得满满的死沉死沉一大车，有时驴拉不动了人还立车上不下来推一把……
想着这些，娘亲心里就怜悯起那头毛驴了，她暗暗思忖着小萍交待的事。开春农忙前，卖了兔皮毛赶紧把钱还上，可不能再让别人糟蹋自家养的牲口了。可目前，有意见也得憋着。
小萍已经去了“小四川”菜馆做服务员，包吃包住每月工资180元。老板叫杨三海是杨四方一个村的老乡，三海两口子以前在国营棉花厂上班只能要一个小孩，后来才出来承包了这个小饭店。
农垦团个体户是不能正大光明的开店经营的，这个小饭店也叫棉花厂第三小食堂，当时团部集市就是围绕着这一片发展起来的，约定俗成的每个星期天为集市日。这不是市场，只能说是方便大家易物换物的一个场所。
杨四方自己的二女儿就是过继给了三海老板，姓名也没改还叫杨小红，凑巧的是小姑娘和赭小林是同班同学。
小萍在小饭店上了一段时间班后才知道，原来自家吃的白面馍馍那叫“黑五面”，这种面没有韧性是不能做拉面的。特筋面才可以拉出细长而不断裂的特色拉面来。
小四川饭馆所需的面、油等等上好物资都是要经过棉花厂的供应票据，直接去面粉厂、粮油厂提货的，这价格比连队供给承包户的低太多了。生产、经销关系不理顺，市场区域经济发展那就是个笑话，难怪“盲流”们辛劳一年，被压榨得只能图个温饱日子而已。
饭店平时不太忙，只有星期天赶集日才会累一整天。另外，店里的大客户就是一些常来棉花厂提货的长途运输司机了。
有很多外地来的大挂车司机，订单下来可能会等一两个月才能装载好货物。棉花厂招待所条件很差，伙食只有白菜、馍馍、面条，走南闯北的司机都是见过世面的“老油子”，嘴巴叼囗味重，“小四川”饭店就应运而生了。
杨三海的亲生女儿杨仪在三千里外的喀什市读幼师专业，常年不在家，小萍就暂时住她房间。这闺房里最多的就是各类书籍，各种录音磁带音乐，小萍猜想这位只比自己大一岁多的小姐姐肯定能文能“歌”，可惜两人没有碰上面。
“小萍，来客了，别看书咯。”老板娘自己坐着烤火却吆喝小萍出来招呼顾客。她心里也是想，花了钱请的人自然要使唤使唤。
“来啦。”小萍脆生生回答一句，匆匆忙忙出了后厨帮客人倒了杯热开水。她低头小声问道：“客人想吃点什么？”
这是个斯斯文文的白净年轻男子，戴着一副眼镜的小眼睛直视小萍稚嫩粗糙的脸庞。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南方水乡姑娘，脸上的“火烧云”显然是这凛冽北风不适造成的。不知道为什么，小萍心跳声也“咚咚咚”的越来越急。
小萍心里慌乱了，这人好奇怪。人家问话也不答，净盯着人脸上看，啥意思嘛？坏人么？
“咳咳咳”，两人又对视了好一会儿，这个白净清秀的男子才幡然醒悟如此盯着一个姑娘看，太失礼数了。他只好假装咳嗽了几声转移开视线，不想这气氛更加令人尴尬了。
“我叫欧阳小明，江苏苏州人……”年轻男子紧接着又干巴巴的自我介绍起来，可是转念才想到这是饭店，咋傻乎乎的作介绍呢？脑子一下短路了不成？这回，可真丢人现眼了。
小萍一脸震惊，这是个傻子不成？问他吃什么咋还向我报身份信息呢？真是个傻怪人！
老板娘冷眼瞧了个明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捂嘴问道：“小伙子，你是个新人吧？第一次跑车？”
“是的，第一次跟师傅来这。不好意思，见笑了。”欧阳小明尴尬的解释道，他抬手习惯性搔了下自己的头部，宽松的帽子被其扫落在地。
“嘿嘿，那想吃面条还是下碗饺子？”老板娘柔声细语道，她干脆给了这个男娃娃两个直接快捷的选择题。
“那来两斤羊肉馅的饺子吧。”欧阳小明眼睛垂了下来，小声说道。
“两斤？也就是一公斤咯？”小萍当然知道在南方大多都是论市斤，而大西北却是论公斤千克的，她只能重复确认问道。
“对，是一公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