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家父女在八连露了脸，扬了名，赭老虎老婆自然不喜。她一直以来都是八连湖南人集体圈内的领头人，这冷不丁被人抢了风头？能不窝心么？
赭老虎近来也觉得老婆变了，八连之前只有三户湖南老乡，以往都是统一口径共进退的，可近日似乎有了什么苗头？情况有点不对劲了。
赭小萍和伯母闹翻却是因为弟弟被打引起的，赭小林星期天回家鬼使神差的去了伯父的果园，青涩的鸭梨已经脱落了花骨朵有小孩子的拳头般大小了。小林第一次见小青梨，他馋嘴就摘了一个咬了一囗，苦涩难咽使他狂吐起来，刚好被伯母瞧了个正着被她抬手教训了一巴掌。
老虎老婆最近心里正憋气呢，湖南老乡群，男的都汇聚团结到赭大牛身边去了，女老乡也一股脑去和小萍学养月月兔去了，多年经营的老乡圈子全散了，这让她情何以堪？这会正气头上来，抓住时机就甩了侄儿一巴掌。出手的刹那她也曾犹豫过，可伯母教育下侄儿也是占理儿，是故出手有点重。
弟弟脸上的红掌印被正来果园寻青草绿叶的小萍看见了，她瘦弱的身子发疯一样扑上了肥硕的大伯母，这让本就含泪的小林也爆发了，姐弟两上下配合把伯母拱翻在地。
当赭老虎在果园一百多米处赶过来，两个孩子占了便宜早逃了。这一下，让高高在上自恃优越的大伯母眼泪洒了一地，老虎怎么劝慰她都嚷嚷着要找家长评理去，不行还要告上连队。
照承包果园的协议，所有的果树以及果实都是公家的，承包户只是得到一些残次品。承包果园的经济效益来源于果园里种植的其它经济作物，这可是个美差，拿集体的生产物资种植私人的农作物，转变成个人的纯收益。八连只有三百来亩果园，每年承包权竞争得相当激烈。赭老虎是八连落户的老人了，今年好不容易才抢到了承包权。
伯母冲进小林家吵闹，赭大牛起早摸黑在棉花地忙碌自然不知。娘亲虽然是个矮小的女人，母性的护子之情使她一点不甘示弱。面对高大壮硕的嫂子她一丝不退缩，两人打骂一团互有伤痕，惹来众多围观嘲笑。
这事最终还是闹上了连队，指导员黑着脸按偷梨重罚了赭大牛家五十元钱，为这还在连队高音喇叭里播了三遍示众。一件小事，彻底把两家人变成了仇人。
这罚款金额在93年已经是相当重了，可是这一个偷字更是让人抬不起头了。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要一张脸。伯母这样做人、做事确实欠妥，这始终是心灵上的硬伤。
赭大牛回家把儿子抽了个皮开肉绽，小萍护弟弟也被父亲手中的柳条抽出了数道血痕。大牛打孩子一直是没轻没重，儿子和小女一直都非常怕这个脾气粗暴的父亲。
小孩子吃了一个青梨，这在建设兵团上亿亩果园的历史上屁事也不算，可是捅到公家惩罚条例上来这就犯了众怒。天南地北、背井离乡，同是生活困顿的“盲流”家庭往往都能抱团取暖，大家无不鄙视老虎一家，当然更多的是同情大牛家。
赭小萍没想到这个小闹剧后，四川、河南两大主力群体人人都出奇火热的争相同自己家交流来往了，他们拼车赶集、出工干活都会叫一声小萍。本是一件臭事，八连人却真正的接纳了这个“傻大牛”一家，同是天涯沦落人嘛。
这天，河南人老李要去百里外的红光农场赶集，他家有骡马拉车，八连仅有的三匹骡马之一。骡子、毛驴对大西北那就是生产生活的“大帮手”了，能养这家庭“编外人员”绝对比如今私家汽车还要金贵。
老李是老八连的“老盲流”户了，在这已经窝了十三载咯。他也没瞒着小萍，趋着天色未开亮把一个布袋绑在了车轱辘架底部。这是去年偷藏下来的特级优质棉花，只有在年中时节能携带出连队，卖了换钱购置些生活物资。
这也是“盲流”家庭的“潜规则”，连队每年那点定量粮食哪里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大牛家被连队公然罚款自然就成了同路人，没必要藏着掖着。
赭小萍这次是去卖兔皮毛，短短几月已经积了五十张了。一辆骡马车载了八个人，车上大多都是妇女，迎着晨曦赶路急奔，扬起一溜黄沙尘土。
到了红光农场集市已经是差不多中午了，几个熟络的妇女怕小萍吃亏自然指点她在哪卖兔皮毛，又去哪买便宜的生活物品。众人只有两个小时自由购物，晚了就赶不回连队了。
红光农场是市属单位和团部平级，然而区域经济自由，只要不是军管物资大多货物齐全而便宜。收购店老板头一次见一个小姑娘拿出这么多兔皮自然喜颜媚笑，他压价道:“小姑娘，你这硝皮子手艺太生。看你不容易吧，算6元一张我全要了。”
“大叔，俺老乡告诉俺都是10元一张。”小萍敛了敛脸上的稚嫩，她小声道：“老乡，要是这么低俺以后可不送来了。”
小萍知道四川、河南人在大西北人多势大，她只能学了点杂七杂八的河南腔。欺生帮亲，在哪都是普遍现象，而河南人向来以拧团敢拼名声在外。
店家沉吟了一会又问道：“女娃儿，你家养兔的？还有多少？”
“俺家还有好多，价格公道往后俺还来！”
“小女娃，皮子是好皮，往后你家别暴晒了，撒上粗盐自然风干！”
小萍脸上微红，她的确是晒出来的。家里半年多没大进项钱款，弟妹交钱买辅导书都欠着。连队虽然提供了基本生产生活物资，可大米、肉类等等都需要现钱维持生计。
店家人还算厚道，也是为了留住这送上门的大客户，最终以8元和10元价格成交了。
攥着三百多的巨款，小萍差点乐晕了。她约好了下次来的大概时间，急匆匆的又四处购物去了。父亲身上的衣服是伯父悄悄给的旧衣服，弟弟妹妹有校服穿。娘亲和小萍自己出门只有一件补丁少些的衣裳，这六月如火，烫滚滚的黄沙天气换洗的好衣服都没有，真太寒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