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赭老虎又提了两瓶酒去和老战友副连长喝酒，顺便说了堂弟家的事。他自然是说侄儿侄女太瘦小了，还是不习惯吃面食，又加之思乡情切，一家人急着回老家。
副连长嘿嘿道：“小南方，你咋也学滑头哩？也别遮遮掩掩了，赭大牛要走的事连队早知道呀，不是安抚他们去上海游玩了么？”
“哎，就是看了大上海才更想起家乡的好啊。扣留款的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么？”
“没有，兵团规章制度摆着那呢。你知道的，我们是什么单位？还好，今年承包大会还没开，我只能劝劝老伍放人回去吧，押金肯定没了！”
“哎呦，这么大一家子人苦啊，这不是要了五口之家的半条命么……”
“……”
翌日中午，大牛才去连队谈退承包地的事，伍开山连长因为和副手沟通过了自然批准了其申请。指导员一查，大牛昨天才领了一个季度粮油，他赶紧安排了人去追回，自然没有收回多少粮食。指导员果然是个阴阳脸，他转手打印出了一份通知，限大牛家十日内搬走。
大牛这才庆幸，还是小萍有先见之明。果真如侄儿小山所言，小萍有行兵布阵谋略，有巾帼大将之才，以后还得多听小萍的建议。只是可惜了一个好女娃了，初中都没读完，贫贱家庭百事哀啊。
赭小山这天要回学校准备上班，临走时带上堂弟和堂妹回校去办转学证明。大冬天理个光头，戴个毛线帽子，可小林还是总感觉头顶有阴风在吹，全身直打颤儿，不知是天气冷还是心冷。程翔之老师情真意切的挽留了一番，自然而然的爽快办理了转学相关手续。
小林找借口和同学告别，悄悄溜去了小四川饭馆见杨小红，可惜人不在家扑了个空，她和杨仪姐去三连老乡家玩了。小林心里有点小失望，转头想走。老板娘一直追问小萍啥时候回来干活，小林这才说了自家马上要走的消息。
老板娘是过来人，她马上明白小林来此的目的，嬉笑道：“小山呀，你真那么喜欢俺家小红？要不你们把她也带回湖南做童养媳？”
“阿姨，我们不回湖南老家，我爸说去水工团种水稻。”小林这人不会说谎话，他被老板娘一下就套出了实情，立即直言相告道。
“呦？那个运输公司的谁谁谁介绍的吧？”老板娘一拍大腿道：“肯定是了，看来那小伙子是真中意小萍了？”
小林从小就和大姐最亲，小萍的话比娘亲说的还管用，他直接维护大姐道：“不可能，我大姐还小呢，才不会谈男朋友。”
“嘿嘿，你个龟娃子都知道追俺们小红咯。你姐十八岁了，当然可以处对象了。”老板娘言之凿凿道。
老板娘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小林问道：“你们家是去喀什市郊的那个水工团么？”
随即他又释然了，拍了拍自己额头道：“你个小娃娃说不清，这样吧，我们相互留封信。你把我的信给你大姐，我把你的信交给小红，成不？”
小林只有点头答应，各人拿纸笔留了信。小林在中学门口等二姐，直到中午才见小山哥用单车驮了很多东西徒步而来。三人在棉花厂门口等缴棉花的车回八连，最终只等到了十一连的过路车，这就意味着姐弟俩要走十几里路了。
小花本来伤离别心里惆帐，这又要背如此多的东西远程步行，她竟嘤嘤的哭了。小林没有多少不舍，除了想和杨小红道个别外，学校也没啥留恋的了。
姐弟俩一路走一路的遗弃那些不重要的物品，疲惫不堪的出了一身热汗，赶回家时天已麻麻黑了，早已是华灯初上的晚餐时间了。
一进家门就见里面围了很多人，大牛家要走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很多得过大牛恩惠或自认关系好的农户纷纷上门来道别，杨四方带着四女儿杨小小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
杨小小是大牛家的编外人员，八岁多的女娃娃已经能初步分辨出谁对她好了。杨四方一直对两个幼小的女儿不闻不问，到了上学年龄也不送去学校。自得了幺儿后更是雪上加霜，全家人所有的宠爱全给了儿子。杨小小比三姐狡猾，知道大牛家的人都对她好，小萍姐还教儿歌，所以经常赖在大牛家吃住睡，完全把这当成了第二个家。
大牛是个憨厚大气的人，杨四方心知肚明这两年他家肯定是八连里最得大牛恩施之人。借毛驴车、帮着照看女儿、帮忙扛棉花大包等等哪一样不是照顾有加，情深似海？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盲流的生活就注定会离别。
杨四方见八连的辞别人群都散了，他这才说道：“大牛兄，临别之际有一事拜托，可有点难启齿呦。”
大牛憨笑道：“你我兄弟相交全是缘分，有事尽管直说。”
杨四方望了望娘亲，才吞吞吐吐道：“赭家全是好人，这个我完全放心。我四女儿又喜欢你们家，要不把小小给小林做童养媳？”
“这……”大牛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杨四方会有此提议。他转头看向娘亲，眼里尽是询问之意。
娘亲也是愣住了，她看着杨小小瘦弱的身子犹豫了。多养个女娃对赭家也不难，可这个必须要问下儿子的意思啊。
娘亲起身去了外面厨房，三姐弟正在叽叽喳喳又手忙脚乱的蒸包子。赭老虎今天过来牵毛驴破天荒的送来一块五花肉，说是拜个迟年。堂兄这是隐晦的表明两家人相互走动，常来常往。在湘南老家，拜年都是要送“猪条肉”的，可惜来西北后这些风俗早淡忘了。
娘亲把杨四方的意思一说，小林立马红脸不乐意了，赶紧拒绝。他心里暗想：我是喜欢你二女儿杨小红啊，你塞个四女儿来这不乱套了么？老丈人这是不让我和小红好吧？
小萍想了想说：“我看可以，在大西北娶媳妇和养大个八岁小女孩差不多吧？反正不会亏。”
小花性格有点像娘亲，向来没有实主意。她看了大堂哥的一些法律常识书籍，现学现卖道：“什么年代了？童养媳是违法的……”
娘亲直接忽略了二女儿的意见，童养媳存在多少年了？你一个小女娃娃就敢否认了老辈人的传统？念了几本书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娘亲对大牛耳朵边嘀咕了几句，大牛这才开怀大笑道：“杨老弟，你我是兄弟。我这也不瞒你了，我不是回家乡。此次是去农一师水工团种植水稻新品种，就在喀什市郊区，也不是太远。你既然放心我们家，我肯定不会让小小受委屈。当然咯，你以后想要回小小也可以来找我……”
“哈哈，好。就这样说定了，我一百个放心！”杨四方没想到大牛还在新疆，只是转去了大城市，这下彻底放心了，立即答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