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天气略有些冷褚蕙心穿得毛茸茸的拿着绣花绷子来和娘亲学刺绣,许氏正巧在做针线,房里烧着炭火盆,倒也不冷,褚蕙心脱下自己的小披风,凑到娘身边去看,许氏绣的正是一块红色的小肚兜,上面用黄色的线绣了一个平安结,边上绣了一个安字,看着很是精巧。见许氏还有几针就做完了,褚蕙心坐在一边等着也是无聊,也拿起针就着自己之前还没绣好的花瓣又补了几针。
“咳咳咳,咳咳咳咳……”一边正在做针线的许氏忽而又咳嗽起来,用帕子捂着嘴,本以为只是咳嗽几声,却好一会儿也没停下,褚蕙心赶忙上去查看,给许氏拍拍后背顺气。门外的方妈妈听到动静也赶忙进来,随后又叫丫鬟去请郎中。
“娘,怎么了,是不是夜里睡觉冻着了?”虽说还没到腊月,但是已经下了几场雪了,不比腊月暖和多少。
许氏咳得眼眶都红了,方妈妈赶忙倒了一杯温茶“夫人,喝点茶压一压咳嗽。”
许氏喝过茶之后,似乎是好些了,却依旧是断断续续地咳,一边咳一边对蕙心说“蕙心,娘没事,许是累着了,娘一会儿喝下药歇一歇就好了,你先回去吧,娘要睡一会儿,今日就不教你刺绣了。”
见屋里众人都忙着料理娘亲,蕙心拿着自己的绣花绷子走到门口,因着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见许氏躺下后依旧止不住地咳嗽,方妈妈在一边小声地劝着什么,许氏轻轻地摇了摇头,方妈妈叹了口气,又去桌上端茶给许氏润喉。
褚蕙心看着娘的样子,便知娘如今的身子已然是很不好了。平常有孕七个月的妇人,肚子早就高高隆起了,而娘亲的肚子依旧只是微微凸起,若不细看还当真不知娘亲已经怀孕。这些年,她也从他人口中得知,当年娘生她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情到底是伤了身子,所以这一胎才会怀得这样艰难。
郎中为许氏诊过脉后,连连摇头。“夫人,早前我便已经说过,以夫人的体质,怀下这一胎已实属勉强,若是安心静养,每日服用温补的汤药,或许有可能平安生产。但夫人对我的话置若罔闻,整日里劳心劳力,纵使是府中有太医院的良方,也不该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恕老朽才疏学浅,请夫人另请高明吧!”那郎中气哼哼地拎了药箱便走,就连诊金也不要了。
“郎中!郎中!”方妈妈急忙去追,却被许氏叫回来“方妈妈,不必追了。”
“夫人!”方妈妈又急又气,“这已经是全京城最好的带下医了,就连宫里的太医也不遑多让,他走了,谁来为夫人安胎啊?”
“方妈妈,就是再好的郎中也会被我气走的。”许氏虚弱道。
“夫人,您为何就不能放宽心呢?”方妈妈焦急道。这些日子,她在夫人身边伺候着,总觉得夫人经常走神,有时又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每一个郎中都劝夫人安心静养,可府中如今并无什么大事需要操劳,夫人到底缘何不能静心呢?
“方妈妈,让我独自待会儿吧。”许氏的话让方妈妈立时闭了嘴,在替许氏掖好被角之后,便退出去了。
里间再没了人吵闹,许氏一个人躺在床上,摸着肚子默默流泪,心里想着,孩子啊,你一定要平安生下来,好好地长大。
许氏的咳嗽拖了半月有余还是不见好,梁宗泽再次请黄院判出山,然而也是束手无策,黄院判给出的结论是,如今孩子月份越大母亲身体越差,孩子若是足月,那结果必然是子存母亡!若是提前催产,对大人损伤极大,且不一定能保全孩子,另一种办法则是滑胎,留母去子,但是孩子月份太大,依然会对母体有损伤。
褚晨鸣丝毫未曾犹豫,要求提前滑胎,但是许氏坚决不肯滑胎,她哭求褚晨鸣“夫君,让妾身生下这孩子吧,那样的话,妾身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褚晨鸣一向对夫人的话言听计从,但是这一次,他坚决不肯,“兰溪,孩子以后可以再有,你先把身子养好。”
“不可,夫君,这孩子已经是妾身这辈子最后一个孩子了,就让妾身生下他好吗?”许氏拖着虚弱的身子拉着夫君的手,把一屋子人的心都哭碎了。
夫妻两人少有的意见不和,这一次褚晨鸣一意孤行,而许氏也绝不妥协,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说。许氏开始拒绝喝药,不肯让任何郎中诊治,更是把褚晨鸣撵出房去。
又拖了三天,许氏一天早上醒来却突然咳出了血。方妈妈吓得惊慌失措劝道,“夫人,让郎中进来吧,夫人就算不顾念自己的身子,也要顾及肚子里的小少爷啊。夫人生病,少爷在肚子里也不好受啊!”
“你也不必劝我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很清楚,你先出去吧。”许氏拒绝了方妈妈的劝说,连她也要撵出去。
“夫人!”方妈妈跪在地上含着眼泪试图再劝。
“出去!”许氏丝毫不为所动。
方妈妈摸了摸眼泪,退出去了,出了门便吩咐守在门口的二等丫头留心里面夫人的动静,自己悄悄溜去老爷那报信了。
房间里,许氏看着帕子上的血迹,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帕子,许氏走到梳妆台前,从梳妆台的格子里面拿出了一包药,平静地倒进了茶盏里面,将药摇匀,拿起茶盏的手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随后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绣花绷子,给孩子绣的肚兜就差几针了,之前方妈妈一直盯着她不让她做这些针线,许氏嘴角微微勾笑,几针而已,就快好了。
“兰溪!”褚晨鸣来得很快,连门也不敲,直接破门而入,见许氏正坐在梳妆台前,又做起了针线,急得一把抢过绣花绷子,不许许氏再绣。
“还差几针了。”许氏央求道。
“不行,你赶快回床上躺着!郎中马上就要到了!”褚晨鸣这下再也不由着许氏任性了,生平第一次朝着许氏吼。
“夫君,妾身好久没有梳妆打扮了,想要重新梳洗一番。”许氏拿起梳张台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夫人,待你病好了,再梳妆吧,现在先回去躺着。”褚晨鸣又软语劝道。
“只是简单梳洗一下,又不上妆,不然一会儿妾身就要蓬头垢面地见郎中了。”许氏轻声说道。
想到夫人乃是书香门第出身,最重规矩,褚晨鸣也就没有阻拦,让丫鬟们去打水给夫人梳洗。“夫人,咱们可说好了,梳洗好了,你就要让郎中给你诊脉。”
许氏点了点头“嗯”,随即将茶盏里剩下的茶一口喝掉。
褚晨鸣见许氏大口喝茶,还以为她渴了,忙让方妈妈再去倒一盏茶。
许氏却摇了摇头,示意方妈妈给她梳头。